第二卷 -- 第四十七章 将军令（八）
继而，王进喜又道：“曾经，我的道，是天下一统，四海升平。如今，这天下未归一，于我而言，自然还是乱世。”
“我还以为，将军的道是见到白泽呢。”白沼笑道。
“白公子说的哪里话。”王进喜笑着摇了摇头，“那于我而言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初试点，但是，最后让我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却是一个‘道’字。四海归一，天下一统，就是我的道。”说到这里，王进喜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白沼：“白公子，您的道是什么呢？！”
“嗯？！为什么这么问？！”白沼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公子您又何必瞒着老朽？！知这白泽传说的，又有心寻白泽的人，又岂会是常人？！老朽没有说错的话，您应该是澧国人吧？！”
“缘何？！”白沼不置可否。自己这具身子骨可是彻彻底底地梁国人啊！
王进喜看着白沼。他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不一样的，与他相同，有别于普通人，是命里注定有必须要做的事情的人。因此，他心里早就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来，所以对这少年说的话，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当然，是在允许的范围内。
“澧国王族，本也是昆仑山下的一个小部落，不过，他们在很早之前就迁了出来，后来便在洛水河畔站住了脚，竟成立了一个小国，这个国家便是澧国的前身了。他们供奉的守护神便是白泽，更有‘白泽显灵，则得天下’的传说。这个古老传言，澧国的百姓大抵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洛水河畔，什么都有，哪里还会有谁去记得曾经在条件艰苦的昆仑山脚下艰苦的日子里的一些信仰和传说啊，这个啊……只有澧国的高层还记得，并信以为然。而暗地里，澧国就有一支专门寻找白泽的队伍。不过，白泽既是神兽，凡人肉眼凡胎又怎么可能寻的见呢？！”王进喜摇了摇头，唇边是略有些嘲讽的笑意，“白泽现，则天下一。这话不假，因为白泽只会在盛世现身嘛。至于这得天下的是谁，又和这有什么关系呢？！白公子，你觉得如何？！”
“前辈果真博闻广见，竟知道这么多事情。”白沼谦逊恭维。“
“道听途说，道听途说罢了。”王进喜叹了口气，声音略显寂寥，“我这小院，活人不多，老朽也就只能听些孤魂野鬼说些往事秘辛啦……”
“只是，前辈当年既然也是昆仑山下出来的，缘何没有投奔澧国呢？！反而……”
“这个就是缘分了，当年我是先遇着了梁武帝嘛，都是胸怀天下有野望的人，跟谁不是一样。”王进喜摸着胡子，坦然道，“不过，这些都是有定数的啊。天下终究还是没有归一。不过，这已经和老朽没有关系了。二十多年前，那连城一战后，我成了渡魂师，这人间世事便与我无干喽……”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白沼还是在王进喜的语气里听出了寂寥和落寞来。
许是以梦境窥探了他的记忆的缘故，白沼对他身上所发生的有繁华到寂寥，又热闹到冷清的际遇，感同身受，以至于一时间竟有些难过。所以她脱口而出：“前辈，你甘心么？！”
当年在连城之后，究竟遭遇了什么，也只有王进喜自己知道了。但是白沼明白，那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变故。让一个一腔热血，风头正盛的将军，放下一切，到这么一个荒芜的地方来，做了一个与人世无多大瓜葛的渡魂师，从此以后只能与孤魂野鬼打交道……怎么可能甘心呢？！
王进喜闻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随后，他啜嗫道：“哪有什么甘心不甘心，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事情。”但是，说完后，他似乎又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了，所以，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双手离开靠着的桌子，整个人往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沉默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又道：“怎么能不甘心呢？！不甘心，也只能徒增无妄的烦恼罢了。”
白沼很理解他的心境，只能说：“前辈切勿妄自菲薄。您在此处，做了渡魂师，其实也是在实践您的道啊。天下一统，四海升平，总是要一个稳定的环境的。若是游魂太多，阴阳失调，自然是会引起混乱。您是渡魂师，这些道理应该都明白，这世间的万物都是息息相关的。”
王进喜回过神来，笑道：“孩子，你就不用安慰我啦。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些道理自然是明白的。说说你自己吧。你不是要寻白泽么？你可想过要怎么寻？！我们虽与普通人有些不一样，但到底还是肉眼凡胎……”
“哈哈哈……前辈不是也说了么，这白泽，是不到盛世不出现的。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创一个盛世，来等他出现了。虽然，这也算是守株待兔，但是，总好过窝在一处地方，什么都不做要来的强。”白沼已经打定了主意。
白哲便是白泽。他们曾经相伴数千年。关于他的习性当然是只要旁人点一点，她就能全部回想起来。世语白泽在圣人治世之时，会捧书而至，但是她知道，那不过是最后罢了。乱世之时，他定然是最忙碌的，只是乱世的时候，他是不能以本名，甚至原来的样子出现的。若是那时候，被人类认出，便会招致大祸。这一点的原因，就不展开阐述了，因为那就是一个神界大乱斗留下的后遗症，展开说来龙去脉的话，真的是太麻烦！！总之，白泽，只能现身于盛世。
而今，自己就是人类。
若这是见到他的唯一方法的话，那就这样吧。创一个太平盛世，等他白衣胜雪，奉书而来……
如果，你一定站在终点处。那么，前面是什么样的路，我都可以走下去。只要你在那里，我就可以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白公子，我听闻，澧国的王族其实并不姓白啊……您究竟是……”王进喜眼中有疑惑，因为，白沼似乎真的不是他所想的那个部落的后人，但是，他的眼里，又还带着一些别的，白沼读不明白的情绪。伴随着疑惑闪闪发亮，似乎有什么东西活过来的感觉。
“前辈，我就是我，就只是白沼而已。不是澧国人，和任何王室都没有关系。”白沼笑起来，她眼中波光潋滟，闪着坚定的光芒。
“你也要为了见到那传说中的白泽，而……”王进喜试探道。
白沼点了点头：“正是。”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哦，是还有的。那就是留在这里，一直等下去，苦等，死守。梦不假的话，他一定是会来的。在自己死去之前。但是，那样没有意义的等待，又怎么比得上精彩纷呈，无怨无悔的追寻呢？！白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追逐，而不是等待。
白哲，你说过的，你不喜欢死守在原地的人。对吧？！
王进喜眼中亮起的东西，名唤“为继”，又带欣喜。
他觉得，心底里落满尘埃暗了多年的某处，终于照到了一线阳光。所以，他生怕惊走了眼前的少年那般，小心翼翼，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若你也想如我当年那般，那么……你的道呢？！白沼，你的道是什么？你知道，若是只靠着‘想要见到’这么一个单纯的信念的话，是走不远的，所以，你必须要有自己的道。”
“不，这就够了。‘想要见到’，这对我来说，不止是一个信念，更是梦想，是一切。”白沼眼中的光彩并不亚于老人，“如果非要有道的话，那，我的道就是见到白泽。”
这是王进喜第二次从白沼的口中听见这句话。第一次，是他用来打趣自己的，带着调侃和玩笑，而这一次，却是说得份外认真。虽然王进喜不知道白沼为什么这么钟情于这个，但是，他知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后面的路是不可能走下去的。这孩子太年轻，完全不知道“道”究竟是什么。
“这么麻烦啊……”白沼皱着眉头，“那我的道，就是济天下万民，得盛世太平。如何？！”
“在乱世里，有时候，济万民和得盛世太平是会相冲突矛盾的，届时，你又当如何选择呢？！”王进喜问道。
白沼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道：“这济万民，不正是得天下太平之道么？！民富，则国强，即天下安定。如此，又怎么可能会是相矛盾，相冲突的呢？！若民生凋敝，又如何称得上是盛世？！”
王进喜闻言，微微愣了愣，旋即便道：“民富，则国强，即天下安定。这话本是不错的。民生凋敝，也的确称不上是盛世。然而，这些都是存在于天下一统之后的事情。如今，梁国、澧国两分天下，还有一部分结盟在一起的小国，在两虎相争之下偏安一隅，天下一统前，这就是一堆一点就燃的干柴。如此一来，以济万民来地天下太平求盛世，那就是个笑话了。”说到这里，王进喜顿了顿，接着，脸色就严肃起来：“战乱和济世，若是混在一起来，那一定是对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