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六章 鸿鹄不死
“公子们，前面就是城楼啦，还要往前嘛？！”忽然，艄公在前面喊道。
这时候，白沼却只顾闷头喝酒，并没有搭茬儿。而苏墨便转头问白沼：“这地方的桂花香着实是要比方才那处浓郁好多的。白沼，原来你喜欢这小花么？！那怎么不早说，这城门边的桂树虽然比方才我们在的地方多，但是，京中还有一处地方，可是要比这里开的更盛呢！！！”苏墨的语气半是说笑半是炫耀。
白沼笑道：“苏小公子说的可是衡青山里的归云寺？！”
“诶？！原来小白你知道的啊？！”苏墨一脸的震惊。
“兰风桂露洒幽翠，红弦袅云归红尘，这佛门幽静处，哪里容得我们这等凡人叨唠。所以相比较而言，还是这里好呢！”白沼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抬头去看那一轮明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我们就算不进寺里也是可以的嘛……况且，哪有和尚拨动红弦断红尘的啊！”苏墨小声啜啜，一副献宝的小孩被打击了的模样。
“这归云寺里的和尚，可不是一般的和尚。这寺里，都是些看破红尘的大梁的贵族子弟。未必是真的潜心佛学，也有可能是寄情山水，隐于山林，过些野鹤闲云的日子罢了。”苏染的声音浅浅淡淡，目光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但是眼角的余光是一动也不动地锁在了白沼的身上。
“闲云野鹤？！那可是富贵闲人哦……”白沼笑得眯上了眼睛，句末的尾音像嘴角一般，微微上扬，像一根羽毛划过所有人的心上。
虽说苏墨和苏染都知道白沼是个女人。因为一个是见了她女性的打扮，一个是在宫宴里见过她。但是，这却是两人自见白沼一来，第一次在她的脸上寻着一丝女儿情态。白沼的这一声，不算甜美，但是足够软糯，清越里带着些许的含糊不清，略有些娇憨的意味……
兄弟两个，略微地愣了愣。接着，苏染便淡定地继续喝酒，而苏墨，则一脸失神地看着佳人，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对！没错！”这个时候，只怕只要白沼说月亮是方的，恐怕苏墨也会这般应和……
这一刻，船上的所有男人，其实都觉得微微有些醉了……
但是这还没完。
只见白沼放下了酒杯，俏脸微微泛红，忖得她嘴角的笑容愈发地明艳：“还有呢！这城楼边，可是有不一样的保留节目的。若是去了归云寺，可是见不得的呢！！”
“保留节目？！”苏染微微一挑眉。
“诶？！哪里？！”苏墨忙着东张西望，“小白你说不熟悉京城都是假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来京城，也不过月余，自然是不熟悉的。”白沼笑嘴角的笑容更大了，“所以，这保留节目就由我来演。”
说到这里，白沼略一沉吟，继续道：“我与两位一见如故，两位若是不嫌弃，这就是友情赠送的啦！”说罢，白沼就看了看苏墨又看了看苏染，见两人都是一脸期待的样子，然后才缓缓起身朝船的另一头走去……
两个男人这会儿也都转过身子，朝白沼所在的船头望去……
白沼站定后，背对着月光，面朝着城楼方向。嗯，很好，大概还有一百米不到的样子，这样的距离，已经很好了。潜入城楼下之前，随时都可以换气。这样的距离，也不会觉得太冷。
她出人意料地将长袍掀起别在了腰带上，三下五除二，这长袍就被做成了短裙。再三确认那长袍不会掉下来之后，白沼噙在嘴角的笑意终于消失。
月光皎洁，远处的音乐声飘渺。
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天鹅之死呢？！
手小七位，然后收回，五位脚站好，手一位。
左脚迈出，左腿做普利耶，右脚cou-de-pied然后右腿屈膝抬起，然后伸直。落到右脚五位。五位releve。
虽然由于是在船上，所以平衡不太好掌握，动作也不算是到位，但是意思总归是没有错的。这一点，看苏染和苏墨的表情就知道了。苏墨是一脸的震惊，完全张大了眼睛。而苏染似乎是因为方才在宫中看过阮眉跳舞，所以这会儿微微眯起了眼睛，但是眼中也不乏惊艳……
时间比较紧凑，不过是以一种方式和“故人”道别，所以这会儿，白沼也不打算跳什么完整的，只是准备跳一个片段……打定主意后，白沼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便在船头的甲板上翩然舞起……
又大又圆的月亮就挂在她的身后，将穿着蓝色外衣的人儿愣生生地镀上了一层朦胧又美好的华光。皎洁的月光又落在水面上，银光点点，又映在了她白皙中透着红粉的脸庞上，潋滟动人。但是，这时候，苏染苏墨二人的眼中，哪里还会去在意那些细节呢。就连船的另一头的年轻艄公，都站起了身，定定看着船尾那个跳着从未见过的新奇舞蹈的姑娘。
他们的眼里，女孩已经不是女孩，而是优雅的化身，那柔中带刚的舞姿，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又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们只看见，在宁静皎洁的月光下，一只白天鹅忧伤的颤动着翅膀，立起足尖缓缓移步，明明是在船上，但是却像是在湖面上徘徊一般，轻盈而闲散。忽而，那白天鹅似乎被什么囚禁了一般，一下就丢失了方才的那份闲散，她脚步略有些混乱，想要张开翅膀，却仿佛被什么禁锢了，无法施展。最后，她身负重伤，一副即将与世长辞的模样……可即便这个时候，她还是渴望重新振翅飞向天际。轻轻地抖动着翅膀，艰难的立起足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飞离湖面，或者飞离禁锢。生命正在呼唤着她奋力与死神拼搏，她终于奇迹般的展翅旋转飞翔起来了，生命的光辉重新闪现。但由于精疲力竭，白天鹅终于无力飞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坠落在了湖里……
湖水仿佛没有重力一般，将她瞬间就吞没了，那身蓝色的长袍，沾水便成了深色，完全辨不出她的方向……
苏染和苏墨以及那位艄公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初漾开来的最外面的那圈水纹都要归于平静了。
那艄公见状，忙放下手中的浆，打算下水救人，而苏墨也是冲向了船头，打算下水，但是苏染却一把拉住了苏墨，然后对着艄公喊：“小北！不用下去！！！”
“爷……可是……”那被唤作小北的艄公虽然止住了准备下去的动作，但还是有些紧张地望那湖面。这等惊世的人才，难道自家爷就不可惜么？！
“哥！！！！”苏墨双眼有些红，“小白她失足落水了！！万一……”
“没有万一，她不是失足。”苏染抓着苏墨的手没有松开。
结果苏墨一听苏染的说法，反而挣扎的更厉害了：“卧槽！！那是投河自尽啊！！那就更要救人了啊！！！哥你赶紧松手啊，我和你说，小白她可不是一般人啊，她是这大梁的一个王妃，但是她却是只挂了个名号，不得宠的，这心中肯定抑郁。啊！！没想到竟然还想不开了！！我还以为她这般豪迈又健谈……诶呀！！刚刚的舞蹈这么绝望就应该想到的！！卧槽！不说这么多了！我要救人！！”奈何苏染的武功比他好上太多，所以竟然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挣脱他的禁锢。
“你会水么？！”苏染的双手就像铁钳一样，依然纹丝不动地夹着他。
“诶……”苏墨愣了愣，接着就对着船的另一头说，“小北，你还不快去救人啊！！！”
不等小北应声，苏染便沉声道：“不许！小北，你把船往城楼那划。”
“船不划也能去城楼那！！”苏墨吼道，“哥！！人命关天啊！！！！”
“真没长进！！”苏染冷哼了一声，接着便对小北继续吩咐：“给我慢一点靠过去，不能比水的流速快，但是又不能太慢，也不许从和中间走，靠边点行驶！”
“哥！！！这么多年夺嫡夺下来，嫡没夺着，良心先弄丢了嘛！！！！”这纯粹是磨洋工啊！！！故意不让小北去救人啊！！！简直太丧心病狂了！！！苏墨怒。
苏染闻言，原本温淡的眸子里顿时就染了一层怒意，接着就松开了手，但是一巴掌拍在了苏墨的头上：“去，你有良心，你温润如玉，你去。现在立刻马上去！！跳下去就别上来了。”这一巴掌可比刚刚喝酒的时候那一巴掌重多了，苏墨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响，但是，他还是特别有良心的站了起来，朝船沿走去。
这时候，苏染不紧不慢地说：“这大梁，终究是不行了。你在这当了这许多年质子，心智是越活越回去了。死了倒也干净。还能平白为我大澧挣个机会。也好！”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一个这么笨的弟弟！！方才听他说了那女孩是王妃，还以为他开窍了。没想到还是这般不着调。
从身手来看，那自称白沼的端王妃，身手可不见得在阿墨之下；再从言谈举止来看，智商更不可能在阿墨之下了！！
她会死？！开玩笑。一个向往鲜衣怒马，执仗江湖的豪迈爽朗女子会幽怨投湖？！
这世上，哪有死于阴沟的鸿鹄？！
只怕只有阿墨会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