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起 -- 第四十一章 万妖境
“幽若姐是真的是妖族？”林暮定定地望着幽若。
“不错，我生于万妖境，本是一株九叶莲花，百十年后，灵识已生，二百年后历过雷劫，我选择弃去二百年道行，化为人形，重新修炼。”
林暮没来由地想到以前看到的一句话，轻道：“万古青天一株莲，九叶相开便撑天。”
幽若满脸黑线，道：“万界之中，苍天为大。这牛皮，吹得可就真撑天了。这要传到旁人耳中，岂不笑死。”
“嘿嘿。”林暮也觉得马屁拍的有些过，险些拍到马蹄上了，讪讪一笑。
“万妖境，想必不小吧，这又是什么地方？我向来只听人谈起过鸿蒙大陆分为北原，东土，南荒，西漠。”
“林暮，今日之话，你绝不可传于他人之耳。”幽若忽然冷声道。
“那是自然，幽若姐，我只为一解心中疑惑。今日之后，凡与妖族有关之事，全当忘却。”林暮指天为誓。
“幽若如此这般，并非不把你当兄弟，实在是此等隐秘之事，不便四处宣传。”卓不凡也出声道。
“万妖境乃是一片独立天地，自无尽岁月之前就已存世，其中强妖无数，广阔无垠，虽远不如鸿蒙大陆广袤，却也不是一般空间可比，我也道行尚浅，只是知道能与鸿蒙大陆相接，具体位置我曾答应主上，绝不透露于人。”
“我在金华城已一年有余，此前也曾游历青霜城，从未听人提起过有妖族的存在，这又是为何？”
幽若又缓缓道：“人族得天独厚，天生便能修炼，万族尽羡，人族又为万灵之长，尽享无数天地灵宝，统御万界，可谓集天地气运于一身。但人族寿命远不如万族，如古木藏于深山，轻易可活万载，而人族寻常修士，仅止百余年阳寿，比及天阶境界，可延寿千载，但此后即便如何功参造化，千年之后，也是一捧尘土。而妖族不同，百年之余可生灵识，修道数百载之后，便有雷劫，凡度过雷劫者，可选择继续以原形修行，及至寿终正寝之时，可有万载时光；但也可选择弃去道行，化为人形，重新从零开始修炼，不过却止有千年寿命。天下妖族，大抵尽出于万妖境，往昔，凡能来到鸿蒙大陆的妖族，莫不是道法通天之辈，而人族向来较之于他族有极强优越感，无尽岁月以来，常有连天大战，鸿蒙大陆能者无数，妖族之士虽强，也万难阻挡。妖族来到大陆之上，以化为人形之士居多，人族见其动辄便有千载可活，修道天赋也不弱于人族，唯恐妖族取代人族，便行绝灭之事，因此无尽岁月以来，无数强妖就戮，其中甚多良善之辈，但凡来到四域之中者，尽遭围杀，也无辜死去，化为尘土。”
卓不凡接口道：“妖族毕竟极为少见，寻常修士一生，绝难遇到，而且古往今来，人族所诛杀妖族，数不胜数，因此也曾有妖族兴报复之心，竟以人族为血食，为害一时。以寻常修士之能，若遇妖族，唯死而已。四域之内，人人皆可修行，强者以下，炼气士数之不尽，普通修士所期待的，无过于安度一生，无需在其头顶之上，竖以长剑警示，反倒容易在寻常修士心中埋下沦为血食的不安。如果不是特意打听，普通人阶强者，也少有知道妖族一直存在之人。寻常修士口中无数除魔卫道神话之中，也无人知晓，大部分所谓的魔，其实便是与人族共存于世的另一大族妖族。”
“难怪我那晚听你们说世人不容你们的结合。”林暮插口道。
“你小子还真听得不少啊，这耳朵尖的。”卓不凡打趣道。
“林暮，我忘了告诉你了，我是金华城城主第三子，我还有两个兄弟，大哥叫卓不然，二哥叫卓不意。你知道吗？由于自来众人一直本着对妖族除恶务恶的心态，若他处有人发现堂堂金华城城主之子，遇到妖族，不仅没能出力护卫天下正道，反倒居然与妖族相爱，定然掀起轩然大波，人心难聚。在如此大世即将来临之际，金华城若不能一飞而起，甚至走下破路，必为他处所趁，成为附近国家的囊中之物。真到那时，我金华城数十万修士，或许都将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人之常情，修道之途永无止境，即使当下身为至强之人，怕也是有着自己的重重顾虑，莫不为自己所要保护部众考虑，却轻易不会管到他城修士死活。”
“卓大哥，你说是你父亲把你软禁在那个山庄的吧，那你岂不是很恨他？”林暮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卓不凡抬头望向窗外，往事如电光火石般自心头掠过。
“无所谓恨不恨他，但我却知道，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其实是极爱护我的。
“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只能怨命运捉弄，谁让世间观念如此？
“我自然极是反对意图将我和幽若拆开的人，对我父亲近年来将我禁足于绿柳山庄的做法很是不满。然而，站在我父亲的角度，如果我是我父亲的话，我的做法，或许是和他一样的，更有甚者，我可能将会拼着损失巨大代价，一举将幽若直接击杀。”
卓不凡说到此处，面色痛苦地看向幽若。
幽若慢慢走到卓不凡身旁，轻轻让卓不凡的脑袋靠在自己腰间，左手扶住卓不凡身形，右手无意的轻拂他脑际的黑发，爱怜地看着自己比从前成熟了许多的不凡。
卓不凡将头微微别在幽若身前，继续一动不动望向近处的山峰，慢慢地道：“当每次我因无法突破伏魔阵，以便去到遥远寻找幽若的时候，我心下焦急，自然对我父亲的如此行为极是愤怒，甚至刚开始两三年前，当我父兄他们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偶尔还会大声相向。可每次当我愤怒过后，站在我父亲的角度想，我却又惊恐地发现，我那时所能够做的，比之我父亲现在做的，只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想到此时，我便觉内心充满了苦闷，甚至对这个充满了矛盾的俗世充满愤恨。每每思及此处，我内心写满了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心中的烦躁与对幽若的思念交织，我常日御剑修行，我不知休止的修炼，我心神守一，驱除杂念，我玄功如飞运转，小楼之内，七剑齐飞，力竭而止。身处此局，我默默思索，把我的无奈，与家人的无奈，一遍一遍的翻来覆去的重现于脑际。我实际上无人可恨，只恨世间妖人殊途的丛林法则，被我父兄他们困于绿柳山庄却又着实不能怨恨他们，我无法给自己的痛苦一个流淌的出口，便只能不让自己有思索痛苦的时间！”
“那你到底是如何理解你父亲他们的行为的呢？”
“我卓家代代祖居于金华城，无论我族年轻一代在外如何闯荡，如何风光无限，一旦他们累了，他们倦了，只要家族不倒，金华城便是他们不变的归宿，祖宅的大门永远是给他们无穷动力的根。而今父亲更是成为了金华城城主，自身实力越强，肩上的责任便越大。自然也就把金华城看做了自己的家，希望它一步一步走向繁盛，即便在这乱世之中，永远也能屹立不倒。我自小天赋卓绝，亲近大道，又极获族亲父辈兄长们关爱，早年踏入强者境界，大战年轻一代同辈高手，横扫金华城，年轻一代难有匹敌之人，我擅剑道，与金华城剑冢搜罗的七柄神剑均能心生感应，而后取得七剑，更是如虎添翼。我的荣耀，即是我的家族的荣耀，我自小也与父亲、兄长、同族小辈们相处极是高兴，幼时一起胡闹，一起修炼，一起将脚印踏遍小半个金华城的大街小巷。但我与幽若相爱，对我父亲而言，是无法忍耐的事情，是与天下修士斩妖除魔理念相背的事情。从来在天下修士心中，妖族若非只存于神话臆想之中，大约也便是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金华城亲近妖族一旦被外界证实，轻则，金华城沦为天下笑柄；重则，金华城数十万修士对城主府再难信任，民心失尽，金华城从此徒自散败，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下，未及没落，便将为他城乘机攻伐，千万载之后，金华城的名字将随风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我父亲即便再如何爱我，也不能让整个家族，整个金华城承受风险。据我分析，将我禁足，已是对我最大的让步。或者说，除非，我能够功参造化，带给金华城千百年的辉煌，或者，拥有带领金华城自即将到来的硝烟中安然度过绝强实力，那时对我与幽若相爱的态度，才可能会稍有好转。”
卓不凡说着，说着，眼中复杂之色已经尽去，又换成了平淡无波。
“现在你帮我从绿柳山庄脱逃了出来，我能想像到父亲的暴怒，也理解我父亲，可是，而今有了机会离开，我依然得走，这是我多年前的选择，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将带着幽若远离东土，深入南荒十万大山中，一起坐看花开花落，云起云舒，静待她与她主上约定的十年之期到来，在亲眼看到她被送向来处之后，我自会回到家中，向父兄禀告一切，待他们知晓幽若已经远离大陆，他们悬着的心，自然也就放下了，对妖族的痛恨，也会没有了发力的对象。那么，此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