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重回故地 -- 第十章 伊桑塔尔
那日，司无辰正在扬州行游，途径山野客店，忽然闻听一人道：“说起风沙二城之间的仇怨，还得追溯到十年前。”司无辰不由一愣，禁不住凝神细听起来。只听那人又道：“却说风沙二城北部的燕山山麓原本有一座茫茫淡水湖泊，叫作星海湖。星海湖与风沙二城成三足鼎立之状，常年水源不绝，周边农牧无不受益，不仅如此，星海湖岸阔水深，纵贯风沙二城之间，于军事上可谓天然屏障也。”众人无不称奇，有人问道：“如此要塞，就无人觊觎？”“非也非也！”先时那人又道：“两城城主深谙‘得星海者得天下’的道理，然而纵然有心，却谁也不敢贸然争抢。”众人皆奇：“这是为何？”那人笑道：“一则二城实力相当，难言胜败，再则往西北便是西塞楼的势力，二城真要开战，难保西塞楼不会来个坐收渔翁之利。当年风城易主，新任城主李漫天不顾众人劝诫，厉兵秣马，举兵西下，妄想将星海湖占为己有，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沙城城主郭公海盛怒之下避实就虚，趁此时机倾兵东荡，绕过了星海湖，直捣风城内城，其时风城壮年男子早已倾城而出，集结星海湖畔，沙城诸人兵锋所向，怒火自然尽皆发泄在妇孺孩童身上。那时节，偌大风城真个天昏地暗，鬼哭狼嚎，凄惨之象犹如阿鼻地狱。至此，风沙终成隔世之仇，不共戴天……”
司无辰少时曾客居风城，此时乍闻此讯，脑海之中猛可闪过一幕——战火纷纷，杀声四起，朦胧中只见一个嘤嘤啼哭的小小婴孩伏在尸堆之间，无人问津。司无辰不由打了个突，心下一阵凄然，忖道：“我那孤苦伶仃的孩儿，如今生死未卜，也不知是否躲过了如许劫难。”
返回住所，司无辰坐立不安，眼前总是浮现那婴孩来。犹豫再三，备好笔墨修书一封，又自怀中掏出一块碧绿色的月牙玉石塞入一张厚实的牛皮封纸，小心翼翼将信函放入其中，滴蜡封好，确认严实后，才挥毫书上“岳逍阳亲启”五个大字，连夜送往驿站交与了驿丞。
微风拂过，司无辰打了个激灵，寻思道：“这女子来历不明，怎会有我给岳兄弟的玉石？”忽地暗叫不好，心道：“她给我玉石，分明是要告诉我，岳兄弟遭人暗算。伊桑塔尔十有八九便是岳兄弟被困之地，且不论这女子是敌是友，看来她与岳兄弟之事都有莫大干系。说不得，这伊桑塔尔教堂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了。”
枝丫零乱，树影参差，乱花丛中掠过一道人影，正是先时那女子，她轻功绝顶，涉足其间竟不曾发出一丝声息。“阿奴……”花丛中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叫唤，女子浑身一颤，骤然停了下来，掉转身形，乍见一名身着青灰儒衫的年青儒生蹑蹑立在身后，不由一愣。旋即惊怒道：“臭穷酸，干么跟踪我？”儒生不由分说，眼圈倏地红了，哽咽道：“阿奴，我当你不在啦……”女子诧道：“什么奴啊奴在不在的？你这人真奇怪，半夜三更跟踪我一个弱女子，到底是什么居心？”见女子矢口否认，儒生忿然道：“你的声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方才你在房顶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阿奴，我知道是你！我是无心啊……”女子放声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笑话！世间女子莺声婉转，多有相近，任你这般揣度，这世上怕是要平白多出无算的阿奴来。”儒生眼色一暗，心下叹道：“我虽未亲见阿奴离世，但想来谢振也不会胡乱拿女儿生死来诳我。再说阿奴武功平平，却哪里会有这等惊世骇俗的脚力，几乎连我也及不上了。”又一琢磨：“嗯，这女子说的不错，天下女子声音形态由来相仿，看来是我多心了。”当下略略施礼道：“恕小生叨扰了！”言罢，再无留恋，转身就走。女子眉目含笑，目送儒生背影，良久，眼中笑意渐转悲怆，蓦地眼圈一红，两行清泪隔着面纱悄然滑落。
这儒生正是宁无心，他先时藏身不出，见司无辰与杨耀缠斗，有意瞧瞧二人根底。直待那女子现身，他瞧得眼热，朦胧中竟觉那女子颇似自己故去的旧情人阿奴，为得求证，始才一路追随至此。不料才一问及，就吃了个闭门羹，狼狈之余，心中更添苦楚。
是夜，风声正急，司无辰悄然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西式建筑前，但见四面墙壁琉璃光艳、熠熠生辉，正是伊桑塔尔教堂。见周边无甚守卫，司无辰心下奇怪，但想到自己此番来意，便再无顾虑。推门而入，只见灯火通明，偌大教堂内空旷也极，渺无人迹。
一间阴暗的地牢内，一名浑身是血的汉子被一根根胳膊粗的铁链锁在一根粗壮的十字架上，垂头散发，气息奄奄，显是受了极大的折磨。“咣当……”一阵门轴摩擦之声传来，汉子闻声缓缓睁开双眼，蓦地瞧见一道白色身影闪了进来，不由地一怔，欲要挣将起来，怎奈周身铁链紧锁，哪里能动弹分毫，稍有动静，铁链便被拉得“哗啦”作响，牵动伤口，汉子忍不住咬牙痛哼，旋即喜道：“无辰兄……”
司无辰见此情形，强忍眼泪，颤声道：“岳兄弟！你受苦了……”汉子哑声道：“我只当大都一别，我二人再无相见之日，不想如今我岳逍阳身陷囹圄，你却还冒死前来搭救，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司无辰一时顿感心头颇不是滋味，长叹道：“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个见外话，说起来，若不是为我，你又岂会遭此横祸？”言语间，默运玄功，双手用力一拧，四根铁链应声而断。岳逍阳一个趔趄，险些从十字架上跌倒，司无辰一把扶住，见其身上几乎体无完肤，一时惊怒交迸，目蕴怒色：“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要如此加害于你？”蓦地心念一转，不由惊怒道：“莫非竟是那女子？”
岳逍阳讶然道：“女子？”司无辰略略将先时遭遇说过，岳逍阳听得云里雾里，只觉不可思议。直待司无辰拿出月牙玉，岳逍阳这才奇道：“抓我的分明是个教士，月牙玉也是被他拿去的，怎地辗转至女子手啦？”蓦地惊道：“不好！怕是个圈套！快走！”。二人急急出了牢房，来到厅中，只见大门紧敞，大厅中灯火依旧，厅外月色倒显得惨淡凄白起来。司无辰一喜，道：“出了这扇大门，就没事了。”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朗朗笑声：“这门你出得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