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入荒野 -- 第五章 来者不善
二人沉溺于国事谈论之中，无暇他顾，如此忽忽过了四日，仍不见哥布里所说之人前来，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司无辰急如沸水，几欲离去，但想到那日意气用事，既然答应，断无食言之理，只好按捺下来。
待得第五日，晌午时分。客栈外来了一个八字胡的黑裘老者，面容祥和，脸上始终堆着笑。伙计一见，只道是个路经沙地的行商老员外，匆匆迎上去招呼。不料老者坐定，却吩咐道：“别的不要，独独给老夫现烹一条鲜活的扬州锦鲤！”伙计倏然笑道：“老员外真会说笑，咱这做的是荒沙野地的营生，能从百里外运来牛羊肉食已然不易，却哪有本事万里迢迢运来扬州锦鲤？再者说了，便是运了，只怕未到此间，也早已化作鱼干了，哪里还有鲜活的道理？”
老者浓眉一挑，左手捋了捋八字胡，不悦道：“怎么不能有？”言语间，右掌轻起，杯中茶水升腾而起的水汽仿若为无形之力牵引，倏然滞在空中，化作鱼形，徐徐而动。众人啧啧称奇，伙计更是无暇眨眼，目瞪口呆。老者眯眼冷笑道：“怎么样？拿去烧煮了吧！”掌心蓦地一翻，那水汽化成的鱼立时朝伙计电射而来，伙计不知轻重，正要接手，不防斜下里风声突起，一道气流来势更疾，后发先至，撞在那鱼身之上，“啵”地一声，水汽涣散，淡然烟消。
伙计抓头傻笑着，一时不知所措，半晌始才愣道：“这……这如何是好？”忽听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无妨，这鱼我来烹！”
黑裘老者目光如电，逼向楼梯，却见一老一少二人徐徐下楼来，正是司、萧二人。黑裘老者立身而起，施礼道：“大神通气凌厉刚疾一至如斯，好功夫！无相剑主，别来无恙啊？”
司无辰似是怒极，气冲冲道：“哼，冯思渊，你来此间作甚？为何动辄就要伤人性命？”黑袍老者嘿嘿笑道：“若非如此，怎赚的阁下现身？”鼻间冷哼了一声，道：“你也算个人物，居然出手伤我徒弟，传将出去，不怕江湖人齿冷么？”司无辰微微笑道“原来那几个贼货是你的徒弟，怪不得一个个都是草包。你那贼徒弟作恶多端，得司某人略施小惩，也是该当。”冯思渊脸色一沉，黑气腾然而起，喝道：“老夫的徒儿再是不堪，也容不得外人来教训。哼！姓司的，我只问你，敢不敢与老夫堂堂一战？”
司无辰大笑三声，凛然道：“如何不敢？”冯思渊仰天笑道：“好！大丈夫行事，就该如此！”言毕便欲出手。司无辰环顾四下，忽道：“慢来慢来！说起来你我二人也有十年光景未曾交手了，此间局促狭隘，不足以一展拳脚，不若去外面一决高下。”冯思渊道：“正合我意！”
二人出了客栈，其时赤日炎炎，黄沙滚烫。萧衍担心司无辰，是以从其之后。俄而风起，二人同时出手，电光火石间对了三掌，各各后退三步，均有讶色。司无辰暗忖：“老东西的‘欲舍无常劲’越发厉害了。”略一转念，长袖飘飘，“袖龙吟”大开大阖，左右之间此起彼伏，不予冯思渊丝毫喘息时机，意欲抢占先机，速战速决。岂料冯思渊年事虽高，意识犹在，往往能料敌先机，及时避过。须臾间二人以快打快，谁也不落下风。萧衍直看得心惊肉跳，但见二人掌风锐利，所过之处分沙裂石，痕迹昭然。司无辰眼见此举无功，咦了一声，“袖里乾坤剑”骤然使出，一时间，无俦剑气如风轮般压将过去。冯思渊嘿嘿一笑，骈指如剑，圈出数朵剑花，悠然点到。司无辰长声笑道：“老家伙终于肯亮家底了，这才有些味道。你这指法较之十年前不知玄乎了多少。”冯思渊冷笑道：“哼！老夫这一套‘指上昆仑剑’是专门来克制你的‘袖里乾坤剑’的。”
当年他二人曾有一场论剑，冯思渊败在了司无辰手中，回去之后，冯思渊闭门苦思。专一琢磨应付“袖里乾坤剑”的法门，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这一套“指间昆仑剑”。司无辰笑道：“妙极妙极！看我乾坤广袤还是你昆仑苍阔！”二人言语间，拳来脚往，不知对上了多少招。
不觉间，百招已过，二人却似乎都了无疲乏之相，亦且越斗越勇，方寸间沙石为之所动，漫天起舞。冯思渊见久战无功，心下黯然：“到底是老了，再斗下去，老夫怕要输在年迈体衰上了。”一念及此，不由地打了个突，此老平生最好颜面，容不得半点折损，当年风城一败，依旧赫然在目，此时他自然不敢托大，只怕再输一场。当下一合计，黑袖虚晃，后退一步，喝一声：“且慢！”司无辰怪道：“怎么？”冯思渊道：“老夫难耐暑气，权且歇一歇。司剑主料也不忍老人家遭这份罪吧？”他虽是请求之意，面上却是一派不容拒绝。
司无辰正自犹豫，忽听萧衍“扑哧”笑道：“你这老头好生无赖，分明有不敌之势，便来卖乖求怜……”冯思渊老脸上怒意横生，杀机一闪而过，直惊得萧衍心头发毛，再不敢多言。司无辰也看出其中端倪，暗觉好笑，却也不屑出言挑破，当下顺水推舟道：“是了！我却忘了这暑天，嗯，请便吧！”冯思渊怒意顿消，喜道：“妙极妙极！若不嫌弃，老夫陪尊驾同饮一杯也无不可。”司无辰道：“‘血王孙’相邀，我若不应，岂非倒显矫情？”二人相视大笑，也不顾萧衍递来的眼色，直直往客栈去了。
萧衍原本不想回去，但仔细一想，只觉冯思渊诡计多端，不好对付，自己若不回去帮司无辰一把，总归过意不去。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决定回去。尚未进门，便听见二人笑声传出，杯盏触碰有声，只听冯思渊道：“所谓酒上逢知己，一醉泯恩仇！想不到司剑主也是我道中人啊。”言语间与先时判若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