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二章 往事（四）
整整两年，就在这破旧的柴房之中度过，几天才能吃一次那些狗都不吃的剩饭剩菜。两年来，谁都可以来欺负她，打她，骂她，在这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一样的存在，而被这里的人看成怪物。一年前的那晚，两个喝醉酒的下人，来到柴房里，禽兽的将十五岁的她凌辱。
两年，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记下了这里的每一张面孔，这里的人，都是不得好死的。心中的怨念，最后都变成了一种绝望，和杀意。两年来，在没有见过白雪燕，想起白雪燕，朱韵瑶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厌恶和愤恨，那个曾经那么贤惠温柔的娘亲，竟然做出了那种可耻之事。
紧紧地攥着拳头，长长的指甲陷入了手掌之中，殷红的鲜血留下，混在了脚下的泥土里，透着小小的天窗，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映着那一双冰冷的双眸，此时的朱韵瑶，就像一只笼中的野兽，只等着有一天能够出去，一定会亲手撕碎那些囚禁自己的猎人。
两年。白雪燕一直被关在这简陋的厢房之中，每天，都要面对着宋明的拳打脚踢和禽兽行为，她若不从，宋明就以杀了朱韵瑶为要挟，两年的折磨，白雪燕的容颜已经褪去了芳华，甚至鬓边已经出现了丝丝斑白。
“砰！”门再次被重重推开，白雪燕浑身一阵颤抖，每次宋明来过之后，她的身上都会多出几道伤口。
宋明带着一身的酒气，坐到了白雪燕的身边，看着瑟缩着的白雪燕，冷哼一声，“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是关于京城科考的。”
“书汮，书汮。”白雪燕小声的叨念着，原本如湖水一般死寂的眼中才有些许神色，“书汮他怎么了？”
宋明转过身去，不再看已显老态的白雪燕，“我没说是他。去年揭榜之后，确实有一位姓朱的书生夺得魁首，只不过……”宋明停顿了一下，“只不过庆功宴上喝醉了酒，掉进了护城河之中，第二天被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了。尸体没人认领，就草草埋了，在他身上，只找到了这个东西，不知道你是否认得？”
一枚晶莹的珍珠被放在了桌子上，白雪燕一把抓在了手里，眼神瞬间变成了绝望，木讷的看着手中的珍珠，“书汮，书汮！”泪如雨下。忽然变得癫狂起来，“是你害了书汮，是你害了书汮。”双手胡乱的砸向了宋明，却被宋明挡下，狠狠地推倒在桌子下边。
“是我又如何？你想报仇么？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想着别人！”低低的伏在白雪燕耳边，“雪燕，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可是你心里为什么就容不下我呢？现在他死了，忘了他，和我在一起，韵瑶不也不再受苦了，好么？”
白雪燕只觉得整个世间都已经彻底的崩塌，脑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宋明在说些什么，听到韵瑶两个字时，心头才狠狠地一痛，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韵瑶，韵瑶……”瘦弱的身体被宋明拉起，推到了床帘之内。
“韵瑶，韵瑶！”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在柴房门外响起
朱韵瑶心头一颤，两年了，自己是有多么思念这一声呼唤，可是自己又是多么痛恨这个人。拖着沉重的铁链走到门口，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个两年没见的人，凌乱的头发散落着，衣衫不整，朱韵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白雪燕，眼底掠过一丝心疼，但随后被一种冷漠所掩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白雪燕，韵瑶原本想说好多话，可是话到嘴边，最后都变成了沉默和冰冷。
“韵瑶，我知道你心里恨娘，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我对不起你和你爹”白雪燕抽泣着，“你爹，你爹被那个畜生害死了！”
“爹！”朱韵瑶的心狠狠的抽搐着，只是一直不停的念着“爹……”长长的指甲抓进了腐朽的木门之中。
“叮！”一串钥匙被扔进了门中，“韵瑶，这是钥匙，你快走吧！再也别回来，自己找一个地方好好地活着，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那双布满伤痕的手伸进了门内，一颗珍珠放在手心，“这是你爹的东西，收好它。”
韵瑶伸出手，拿住了那颗珍珠，白雪燕抓住了朱韵瑶的小手，朱韵瑶却狠狠的甩开，只是盯着眼前的珍珠，看着脚下的钥匙，无动于衷的站着。
收回了手，白雪燕一脸的悲伤，“韵瑶，如果当初，我不是白家的大小姐，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多好！”拖着沉重的步伐，白雪燕转过身，离开了。
朱韵瑶看着消失在月光之中那个单薄瘦弱的背影，两年来不管受了多大委屈都没流过泪的她，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她多想听她说，“韵瑶，我们一起走！”可是最后，她终究还是丢下自己一个人。
“来人啊，快来人啊！”一声惊惧的叫喊使整个宋府骚乱了起来，一时寂静的夜晚变的喧哗起来，韵瑶趴在柴门上看着匆匆来去的人们。
“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在房中自杀了，上吊死得，哎呀，据说死的那个吓人，脸都变形了，两只眼睛都是腥红的血啊！”
“啊？这么可怕？难怪把少爷吓成这样，这个疯女人……”
议论声渐渐远去了，韵瑶听到两个人的话，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脑中一片空白，瘫软的倒在了地上，握紧的指甲刺痛掌心，才缓过神来，匆忙将珍珠收进怀里，用地上的钥匙打开了身上的铁索和柴门，“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这是心里惟一的念头。
“那个丫头跑了！快追回来”很快的就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一群人追了过来，逃出大门跑了几百步，虚弱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了，只能艰难地向前爬去。后面的人很快就追了上了，围上了趴在地上的韵瑶，“打死她，少爷说了，这个人，不能留活口！”拳脚相加，如雨点一般落在了身上，韵瑶绝望的抱做一团，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拳脚突然停了下来，睁开双眼，刚才还恶狠狠地那些人此时竟然都倒在了地上，脖颈处，都流淌着鲜红的血液，面前一道紫色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面前。
男子年龄也不是很大，笔直的挺立着身子，看下来的眼神似乎能睥睨整个天下一般，“我帮你报仇，但从此以后，你要终于我！”男子的话语平淡，但是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我有一个条件”韵瑶扶着墙，颤抖着站起。男子点头示意她说下去，韵瑶眼神冰寒，“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紫衣男子看着韵瑶的眼神微变，看着韵瑶半许后转过身，“重阳，带他回去！”
三年后。
太原宋家以及洛阳的宋家分家上下四百余口人命一夜之间尽数倾覆。宋家时当今朝廷皇家权势之下最大的财商，现如今宋家被灭，京都震动，下令彻查此事，然而自从宋家被灭门之后，杀人者便再无音信，一时宋家的凶案成了谜团。
民间的议论传开，说是当年洛阳的宋家二公子凌辱过一位女子，这是女子自杀后变成厉鬼冤魂索命而来，要不然为何洛阳的宋家分家之内，竟没有一具全尸。民间的传闻朝廷和各大武林门派自然是不会理会，朝中依然对此事严查不休，大事一切仍然是毫无头绪。
洛阳城东。
今年的桃李花开得特别的鲜艳，河边树下，一道黑衣身影伫立，春风拂面，女子的脸上竟有些许风干的泪痕。从怀中取出一颗珍珠埋在了那座木屋前，转身取过火把抛向了房顶，霎时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女子向着大火，缓缓跪下，深深的伏下了身子，良久之后才转身站起，脸上的忧伤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漠和绝情。
从此，世上再无朱韵瑶，只有，七夕！
听着七夕讲完自己的身世，东方禹的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这是怎样的经历和过往，从噩梦到现在，面前的这位女子内心又要人手多大的折磨。七夕说完这些已经是啜泣不止，仿佛多年来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掉落一般，完全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不知不觉的趴在了东方禹的肩膀上。
东方禹只觉得肩膀上一阵湿热，气息的手紧紧的抓着东方禹的胳膊，指甲抓的他有些疼痛，但他还是皱着眉头忍了下来，任凭七夕在自己的肩头发泄多年来的痛苦，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吧。
夜渐深。东方禹不忍叫醒肩头依然熟睡着的女子，困意袭上心头，倚着床，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犹未醒来的东方禹，七夕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辛酸，伸出手，为他拉好了被角。注视着那张面庞，抓起了一旁的画影剑，走出了房门。门外白马拴在院中，走近白马，抚摸着结拜的鬃毛，“绝尘啊绝尘，你若是真通人性，就带我去五莲峰，你的主人的眼睛能不能好起来，全看你的了！”绝尘嘶鸣一声，似是听懂了七夕的话语一般蹭着七夕的身子。七夕回过头看了看房门，翻身上马，东方已经亮起惨白，一人一马带着月光，出门而去。
“韵瑶！”东方禹忽的醒来，惊叫一声，却迟迟没有人回应他。
轻缓的脚步声走到了房中，老婆婆轻声道，“她走了！”
东方禹坐起来，“大娘，他去哪了？”
老婆婆走到床边，把东方禹扶了下来，“她一早就骑马走了，好像是去五莲峰了吧，大夫说那里有可以治好你眼睛的灵药，她就去了，怎么她没跟你说么？”
“五莲峰？”东方禹听着老婆婆的话，心头忍不住一颤，“大娘，劳烦您扶我出去，行么？”
随着老婆婆走出门中，感受着好久没感受到的风拂过面庞，清晨的风依然有些冰凉，从腰间取下了紫竹箫，向着前方呜然吹响，凄婉的箫声回荡在幽静的院落之中。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