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 生死（下）
“是你?”楚陌轩手中的剑顿了一下，眼前之人，正是白天西湖畔小亭中所见六人之一。算上一旁围杀聂蓉的四人，加上方才出其不意击杀的一人，正好六个，这也证实了自己白天的想法，这六人果然不同寻常，只是没想到，他们却是冲着聂蓉而来，而且下手狠辣不留余地，楚陌轩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当然没有回答，趁着楚陌轩发问的空隙，凌厉的剑锋再次送上，楚陌轩只得起手迎击。
聂蓉依旧与四人周旋缠斗，一人应对四人进退有据，丝毫不显慌乱，反倒是四人不断抵挡着无孔不入的奇特音刃，略显劣势疲态。四人围成一圈从四方围攻聂蓉，仍未讨得太多好处，未能伤聂蓉分毫。
聂蓉一边应对，心中却明白，音刃虽奇特，从未失手，但对于内力的消耗亦是及其大，对方又是四人，这样下去，自己会被他们拖垮。方才那个黑衣人内力不凡，楚陌轩一时也无法抽身过来相助。正思虑对策时，四人忽的各退三步外，躲开了四向攻来的音刃，从怀中各取一物向聂蓉撒下，拉扯之后，竟成了一张网结，眼看绳网罩下，聂蓉右手扣动琴匣，四道利刃从琴匣中飞出，准确的切断了四人手中的网绳，而后七弦齐播，震开了上方的网结。而就在这个空档，四人再次合力一处，聂蓉回身闪躲，只避过两道剑芒，连拨两弦，叮叮两声，两人纷纷被击退。
“啊！”聂蓉惨叫一声，一支剑尖已从腰部贯穿而过，忍着剧痛，右手四指并立，一击落花掌拍在对方肩上，对方退开时顺势抽出体内的剑刃，鲜血如注喷涌。又一道剑风袭来，直取聂蓉喉间，聂蓉咬着牙，左手竖起海月清辉，挡下了这一击，强大的劲道使得原本就受伤的她不住后退，一直到德馨的墓前才止住了脚步，却终因重伤不支而倒了下去，感觉周围四人飞速上前，聂蓉心道不好，却一脸释然，用染满鲜血的手抚着墓碑，“德馨，等着我，我马上就去陪你，再也不分开了！”脸上残留着一丝苦笑，四人的攻击转瞬即至，，聂蓉盘坐碑前，海月清辉琴横放于两腿之间，目光忽然变得冰冷，双手放于琴弦之上，七弦悲鸣，周遭空气都变得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剑逼退黑衣人，楚陌轩已知不能再拖下去，承影剑光大盛，直接击向黑衣人胸口。
感觉到强大的剑气袭来，黑衣人却未闪躲分毫，面对这强大的剑意，竟然不避锋芒直接执剑迎了上去。“叮！”凌厉的剑气之下一声刺耳的短兵相接，黑衣人的剑断为两截，楚陌轩更加重了几分力道刺向黑衣人，眼看承影就要刺中胸口，黑衣人忽然弃掉断剑，用双手生生抓住了承影不见形影的剑刃，感觉得到剑锋在胸口一寸前停下，凌厉的剑气犹然延伸划破了胸口，一丝丝鲜血从胸口渗出。
楚陌轩被黑衣人的如此一招惊了一下，此人定是练得了什么奇门武术，否则这一剑，足以切下他抓过来的十根手指。面对着挡下致命一击的黑衣人，楚陌轩忽然放开了剑柄身形如鬼魅般闪到黑衣人身后，右手在其颈间虚空划过，抽身回转，左手抓住剑柄，缓缓的从呆滞的黑衣人双手间抽出承影剑。
“你！”黑衣人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楚陌轩，却无力再说下去，喉咙间缓缓裂开一道伤口，渐渐地蔓延到整个颈间，终于一股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直直的栽了过去。楚陌轩看着失去了生机的黑衣人，舒了一口气，右手虚空在承影剑柄上拍下，看似无物的右手，实为一直暗藏于承影之中的又一名剑——含光剑。含光剑通体无色无形，可伤人于无痛无伤之中，其锋利足以冠绝天下利器。
“嗡—”一阵琴鸣响彻竹林之中，一股肃杀之气在背后冲天而起，楚陌轩面色一寒“聂姑姑！”心中叫着，急忙转身冲向聂蓉的战圈。
琴音响彻天地，四道冲向聂蓉的身影凭空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顿在聂蓉半丈之外，不能再动分毫。“咔嚓”“咔嚓”……聂蓉周身三丈之内的翠竹齐齐的裂开细细的裂痕，最后崩碎倒下。
抚琴冠九霄，弦起处，风停云驻，人鬼俱寂，听着动容，是为九霄。
“聂姑姑”楚陌轩冲过来的劲风将四具早已失去的生气的尸体冲倒，直接来到聂蓉身旁，一把揽过聂蓉，入手处，冰凉彻骨。当把聂蓉的手拉开琴弦的一刹，七根琴弦齐鸣一声，名绝天下的海月清辉琴竟然七弦尽断。
九霄绝响，弦断人亦去。以生命为代价，引琴音动九霄，因为这一式的霸道，当年秋陌造出此技时就将其列为天闻阁禁术，不到逼不得已，不得使用。
“聂姑姑”楚陌轩点开聂蓉身上几处大穴，真气不断输向聂蓉体内，此时的聂蓉周身经脉已经被震得寸断，真气根本无从进入体内，已是无力回天。“聂姑姑！聂姑姑！”楚陌轩一边叫着，仍然不放弃将真气输向聂蓉体内。
“陌轩……”轻轻地。聂蓉虚弱的叫了一声。
“聂姑姑！”楚陌轩见聂蓉一息尚存，更加用心的输送真气。
“陌轩，不要……白费……力气，没，没用的！”聂蓉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聂姑姑，你坚持住，我们回天闻阁，师傅一定有办法的。”楚陌轩说着，话音变得哽咽，眼角有眼泪流下，滴落聂蓉脸上。
聂蓉摇摇头，“陌轩，别哭……别……哭，你过来，听我……说”
楚陌轩低耳靠近聂蓉，听着聂蓉无力地喘息，“告诉……告诉师兄，聂蓉……对不住，天闻阁，没脸……再回去。”
“没有！聂姑姑永远都是天闻阁的人，天闻阁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都没怪你！”
聂蓉的脸上泛起一丝欣慰的笑容，嘴角的血不住流出，似是已再无力气坚持下去，“陌轩”惨白的素手从怀中拿出一张沾染了斑斑血迹的羊皮纸，楚陌轩慌忙接过手中，“带……带着它，阻止……楼兰……宁可……沉下……也要，阻止……”
“聂姑姑，别说了，我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他们的。”
聂蓉颤抖着点点头，“德馨，有个妹妹……找到……拜托……你了！”
“姑姑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带回天闻阁。”
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聂蓉转向了那座坟墓“我，死后……把我……把我……”聂蓉的头沉沉的倒向了一边，伸出为楚陌轩擦眼泪的手也无力地垂落。
“聂姑姑！聂姑姑！聂姑姑！”夜色渐深，只留下一声声痛心的呐喊在林间回荡。
终于等到清晨的阳光射入这片竹林，楚陌轩抚摸着逾辉的鬃毛，将一封信包裹着一样东西系在马鞍上，“逾辉，将这封信送回天闻阁二位师父手中！”白马似通人意，嘶鸣一声，低下头蹭着楚陌轩的脸，“去吧！”轻轻拍了拍马。逾辉转身向竹林外走去，不断地回过头看着楚陌轩，直到看不见人影，才长嘶一声，化为一道白影般飞奔而去。
收回了眺望的目光，转身向木屋后走出了好远，到一处停下来，面对着六具尸体，取过一旁的火把，丢在了干柴之上，熊熊的烈火映在眼中，如内心的怒火般燃起。
跪在两座坟前，聂蓉临死前未说完的话，他也明白其中意思，将聂蓉连同草草续好弦的海月清辉琴一同葬在了德馨的墓旁，二人生前不能长相厮守，只盼二人来世能平平淡淡，不再染这江湖恩怨，相伴白头。
“聂姑姑，我一定会找到德馨叔叔的妹妹。我不会让那些人打扰楼兰的亡魂，你们的仇，天闻阁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深深地拜下去，从小在天闻阁长大，天闻阁的长辈对自己都如亲人一般，聂蓉对他的照料更是无微不至，楚陌轩此时的内心，似有万千刀割一般。拭去了身上的尘土，取下背后的鹤鸣秋月琴，，盘坐坟前，闭目，长舒一口气，拨开了琴弦，幽咽琴音，是当年在天闻阁聂蓉常常一个人独自弹唱的一首唐诗：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枝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