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先祖佑我青云直上 -- 44 马拉松式的批文过程
“哥们儿，你好！”我挂通了园林处长的电话，用了一个亲切的称呼。这年头，你叫对方一声“哥们儿”，比喊他的职务更受听。
“呵呵，是解局呀，有什么指示？”对方倒是尊称了我的职务。
“哪敢有什么指示，”我想了想，就直接说出了要问的话，“喂，河景园林那栋闲置的旧楼，是你们的吗？”
“是呀。”
“你们……有什么用处？”
“暂时还没有。”他说了实话，接着反问我。“怎么，你要打它的主意？”
“是啊，我想将它修缮一下，做作协的办公楼。”
“做鞋，你当着局长，做什么鞋呀？”不知道他是无知，还是装糊涂。
“，做什么鞋？是作家协会。知道了吧？”我用重音强调了“作家协会”四个字。
“作家协会？不就是那些穷酸文人的帮会吗？”这小子，损起人来倒理挺专业的，“他们……有钱吗？”
“钱？”我怔了一下。
“是啊，你们要是租用，得交租金啊！”
“哦，租金，你们要多少钱？”
“明码实价：一年20万。”
“20万？呵呵……”
“不过，要是你解局出面，可以打折优惠。嗯，你给16万吧！”
“16万？”我琢磨了一下，这个价格并不高。三层楼，租用一年才16万，也就是在那种偏僻地方。要是在市中心，还不得上百万！
“哥们儿，我要是盘过来呢？多少钱？”
“盘？什么盘？”对方有点儿发楞了。
“就是说，我要把它买下来，需要多少钱？”
“买？”
“是啊！”
“最少也得200万吧！”他说了个虚价。
“你给个实在数。”我催促他。
“呵呵，实在数。我不敢给你。”
“怎么？你信不过我？”
“不是。”他说着自己的理由，“解局，这房子出租的事儿，我可以定。如果要是卖，我可做不了主。嗯，得请示城建局；弄不好，他们也不敢做主。得请示市长呢！”
“不管请示谁，价格还不得你们出。”我逼了他一下，“你就告诉我一个数。”
“解局，如果你真想买，200万我看差不多。嗯？你怎么管起这档子事儿来了？”
“哦，因为……我现在是市作协主席。”
“主席？呵呵，解局，你又升官了？恭喜恭喜。”这小子，真是个官迷，听见官职就羡慕。
“恭喜什么呀，这个作协，至今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一开会就跑到执法局来，愁死我了！”
“愁？官家的事儿愁什么？孩子哭了找他娘。作协没有办公的地方，你去找市长啊！只要是市长发话，让我白给你都行。”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点了一下头，“不过……作协是个民间团体，政府没有义务为它解决办公地点问题。”
“既然这样，你管这些乱事干什么？当你的执法局长多好？你看，你整治了那些‘西瓜恶霸’，老百姓直叫好呢！你就这么干下去，管保前途铮亮！”
“好了。哥们儿，今天咱们就说到这。以后，我可能还要找你。再见！”
果然，外界的人们都认为我干这事儿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上午没有更多的业务，有几个朋友来找我“说情”。大都是下岗职工摆小摊儿占道，让我的部下没有了摊床和物品。求我照顾一下。我了解了详细情况，又看了他们拿来的“下岗证”，告诉执法人员们退回摊床和物品，并向摊主赔礼道歉。我又告诉这些朋友，今后摊主尽量不要占道。整顿市容是市长的意思，弄得太乱了我也不好交待。朋友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并一再邀请我晚上去喝酒。我一概拒绝了。下山职工本来就够困难了，我这个局级干部还要去吃他们，太不仗义了！
晚上快要下班时，来了一个陌生电话，开口就喊我“解局”，并告诉我：“你的作协主席已经审批完毕。”开始，弄得我一楞。后来慢慢听，才知道对方是文化局长，文联与文化局的党组书记。我刚刚说了个“谢谢”，他却又央求我：“嗯，我们那个‘违建’的事儿，你们能不能网开一面？关照一下？”这时，我才明白，是执法二中队的行动促使他快速完成了我这个作协主席的审批。不然的话，这事儿不知道要拖到多久？甚至拖黄了也不一定。人啊，都怕管。怪不得政府官员在社会上这么横行霸道，他们手中的权力在作怪啊！
“局长，你们的‘违建’太明显了。不处理不行啊。”我毫不客气。
“呵呵，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我在电话里给汇报一下吧！”这位上司竟向我这个下级汇报起来，“我们下属的展览馆啊、博物馆啊，每年都要发生不少洗印、裱糊业务，这些钱啊，一年就是几十万。我成立这个文化服务部，就是把这些业务揽到自己手里，节省点儿开支啊！这事儿，请示了刘副市长，她同意的啊。”
“局长，既然这样，罚款就免了。可是，探出人行道的那一块，你最好缩回去。如果你不处理，将来公安局也会找你的麻烦。”
“好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就整改。谢谢解局。”
我想，他在电话里对我这副感恩的口气，一定是装的。他的真实表情，一定是咬牙切齿。
不过，这对于我，毕竟是一个好消息。只要他们审批通过，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为作协做事了。于是，我立刻拨了栢花儿的电话，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她。
“太好了！”她欢呼起来，“真是开局顺利啊！”
接着，我又告诉了她河景园林的事情。听到200万的价格，她连连说：“不多不多。我马上告诉我哥，让了准备钱。嗯，这样吧，明天我去找你。咱们直接去园林处。”
第二天，我告诉司机不用接我了，又告诉沙局长“我有事儿，晚到一会儿”。来到楼下，只见文联的516号“桑它那”开了过来。奇怪的是，车子停下，走下来的人不是栢花儿，而是一个白净净的胖女人。
“解局你好！”看到我，她热情地走过来，握了我的手。
“文采，这是我们文联的专职主席，齐主席。”随后下车的栢花儿急忙向我介绍。
“你好，齐主席。”这是我的上司啊，我恭敬地低了一下头，用年轻人对长者的礼貌，喊了一声“齐主席您好，久闻大名。我早就想拜访您了。”
“我不是主席，”她谦虚地纠正自己的官衔，说：“我是副主席，以后叫我有凌好了。”
“齐主席，你也去？”我向栢花儿投去一个问号。
“呵呵，为了作协的事儿，你一个局外人都这么东奔西走呢，我这个专职副主席岂能坐视不管？”
哟？我吃了一惊，这个女人好厉害，一句客气话，就将我排斥为“局外人”了。
“哪里，我是作协主席，帮这件事，责无旁贷嘛！”我连忙回应了她一句，强调了自己并非局外人。对这种女人，必须在不动声色中还击她的挑衅。
“呵呵，解局，请上车吧！”她伸手估了个请的手势，我就上了车。
齐有凌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只能与栢花儿坐在后面，栢花儿看看我，没说什么，掏出手机，低下头去发短信。
我觉得腰里的手机稍微震动了一下，这是来短信的提示。
我摘下手机，一看，短信是栢花儿发给我的：
她是突然要跟着我来的。今天到那儿你少说话，看她怎么表演？如果遇到坎儿，你再救场。
哦，我会意地看了她一眼，表示明白了。
车子开到了园林处办公小楼门前，齐有凌和栢花儿像是事先说好了，两个人抢先下了车，朝楼门口走去。
一位婷婷玉立的女士迎接出来，分别握住了她们俩的手。看到三个女人亲热的样子，我迟迟挪动脚步，跟在她们后面。
“哦，解局，你也来了！”女士大声与我打招呼。
“哦，你们认识？”栢花儿露出惊讶的神情。
“当然认识，我们是一个系统的，总在一起开会。”那位女士解释说。
这时，我才想起来，这位女士是园林处办公室主任，大家都风传她是园林处长的情妇，看样子，她在园林处是很有地位的人。
女士将我们领进了办公楼，上到三楼，进了一间小会议室。女士说：“处长正接待上访的人员，请稍等。他一会儿就过来。”
女士让部下送来了茶水，自己退了出去，我们就在这儿等待。
三个干坐着，未免有些尴尬。于是，我只好找些话题来聊。忽然我想起了报社文艺部那个叫花红的女编辑，想起了她打来的电话，就问栢花儿：“栢主任，报社文艺部那个叫花红的编辑，你了解她吗？”
“嗯，还算是了解吧！她，业务能力很强啊！”栢花儿先赞扬了一句。
“可是，她的政治素质太差。”齐有凌听我问起花红，竟与栢花儿作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评语。
“怎么，她向你提什么要求了？”栢花儿问我。
“她是想……”我知道花红想当作协副主席，可是，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好吗？我犹豫了。
“她是想当作协副主席吧？”齐有凌却一下子揭穿了这个秘密，“她呀，想这副主席想得都发疯了。”
“齐主席，你说她的政治素质太差。发生过什么问题吗？”
“呵呵，她编稿子啊，只注意文学性，不注意政治影响。”齐有凌看来了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去年春节，她发了一首诗歌，诗歌中就有赞扬‘文革’的诗句；被市委宣传部发现，通报批评了。还有，她编发的那些文章，很多都是‘小女子风格’，读者意见很大呀！”
“可是，据说，过去报社的文艺部主任，都兼任作协副主席啊。”我提出了一个意见。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齐有凌喝了一口水，依旧说着自己的看法，“过去让文艺部主任当作协副主席，是为了让作家发稿子方便；现在，文艺版面基本商业化了；除了广告性的文章，几乎发不了几篇文学作品。再说，这个花红不过是个编辑，她还不是主任呢。她当作协副主席，显然不够格。你说呢？花儿？”说到这儿，她的眼睛看着花儿，像是多么尊重她这个部下意见似的。”
“那就等她提拔了部主任再说吧！”栢花儿对这件事既不反对，也不赞成，而是推给了未来。
“说实在的，自从咱们的杂志停了刊，作家们发文章还归结为就离不开报纸的文艺副刊。”说完，栢花儿又强调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