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先祖佑我青云直上 -- 42 海南回来的冒险家们
我进入包厢之后，看到栢大强的嘴角叼着不冒火星的烟，同时也叼着不凋谢的微笑。这种表情电视剧里周润发演黑道英雄时我看到过。但是电视剧里那是演员的表演，坐在我对面的他却是个活生生的存在。
看到我进来，栢花儿连忙站起来向我介绍：这是我们宾馆的总经理；这是我哥栢大强……轮到介绍我时，她没有说出我的执法局副局长身份，却介绍我是市作协主席。
宾馆总经理我见过面，听了介绍，握握手也就算了。唯独这位栢大强，不卑不亢，不声不响的，让我觉得非同一般。细看他的眉眼，颇有几分像栢花儿：眼睛大而清澈，眉毛有些浓重，只是，栢花儿眉眼之间给人的感觉是清秀、靓丽，而这个栢大强眉眼之间给人的感觉是凶、恶，甚至带点儿杀气腾腾的味道。这位保安出身的房地产商人，在商场上滚打这么多年，想必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没少干过吧！
看到我礼貌地伸手给他，他握得很紧，显得豪爽、侠气。同时，又有点儿自嘲的意味。那意思是代我奇怪：栢花儿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有这么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哥哥呢？
不过，看看酒桌上坐的这几位客人，我也真觉得奇怪：栢花儿只告诉我今天要与几个房地产商见面，意思是接头之后让我张嘴向他们拉点儿赞助，以作为作协的活动经费，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有一位商人是她的哥哥呢？另外，结交商界朋友，随意选个饭店就可以，她为什么非要选择政府宾馆呢？如果让白玲儿看见，她不怕引出麻烦来吗？
我还正想着，宾馆总经理就以东道的身份讲话了。他首先欢迎各位朋友的光临他的宾馆，同时感谢执法局、文联及商界朋友们对宾馆工作的支持。（尽管我不知道他说的支持包括了哪些内容？是真的支持了还是纯粹的客气话？）接下来就建议大家干杯。第一杯干了，他就借口还有几桌朋友他要去关照，就离开了座位。
总经理的离席让包厢里出现了片刻的尴尬场面。还是这几位从海南回来的房地产商人精于应付，没等我开口，他们就抢先发言，夸奖我年富力强，前程远大，今后在官场一定会步步高升，我感谢他们的夸奖，也不忘连连敬酒，直到与他们三个人分别干了一杯白酒，才引出更热闹的话题——由栢大强介绍他们在海南的奋斗史：
“东方市那块地皮由黄金价格一瞬间还原为泥土价格，那是我们‘幽州农工贸公司’的劫数。”栢大强轻松地说道：“这种事，远不是人力所能逆转的事情。”
“后来，那块地怎么处理了？”我好奇地问道。
“天不灭我！”栢大强吐了一口烟圈，咳了几声，说道：“不幸之中的大幸，居然还有人惦念那块地皮。嗯，有一位存在既是侥幸又是冒险心理的冒失鬼，他相信政府的政策可以一时变过来，也可以一时变过去，就出价180万，从我们手中接手了那块地皮。”
“啧啧……”我十分惋惜地叹息了一声，“本来可以卖2800万的地皮却以180万丢出手，真是可惜呀！可是，你们这么做，不是把对方坑了吗？”
“哈哈……骆局，你不用可怜他。”栢大强突然改变了对我的称呼，“那个人呀，是个有名的投机家，改革开放之后，他就是在政府多变的政策中冒险出击，多有斩获。他的钱呀，数都数不清，丢几个亿像玩儿似的。”
“既然这样，你们怎么不再提高一下价格呢？”我问。
“呵呵，骆局，敢情你不知道当时的行情啊，”那个叫孟浪的人插嘴说：“再不出手，挺一个星期，那地皮也就只值五角钱啦！”
“哦……”我点点头，不由地佩服起这些人的精明来，“处理了这块地皮，你们就撤离海南了？”
“没有。”栢大强接过了我的话碴，“处理了这块地皮后，我们公司原来火红的场面变得门可罗雀。但是我们不服输。那时候，由于各大银行纷纷上岛催贷，许多房地产公司的老板都丢下萧条起来的海南，逃到大陆或者海外潜藏起来。嗯，就连我那位表哥也是如此。可是，我们公司没有找国家借过一分贷，所以我们不怕什么。我们懊悔自己吃亏吃在一个‘贪’上。后来我们总结了一条：人不能贪婪啊，‘贪’字多一点是什么？‘贫’啊。我们硬是在海南挺着，搞实实在在的房产开发，我们总算没有倒下去。”
“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各位是商海风浪闯荡过来的英雄。来，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继续发财，回到家乡再创辉煌！”
“呵呵，辉煌不辉煌，就看骆主席能不能支持我们了！”栢大强听了我的话，居然扔出这么一句不着天际的话来。
“什么？我……”我一下子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栢花儿，“我一个小官儿，能为各位做什么？有什么支持不支持的？”
“呵呵，骆主席，别紧张。”栢花儿称我一声主席，开始点拨我，“咱们作协，不是还没有办公地点吗？我看，河景园林那座旧楼就可以。”
“那儿……破破烂烂的，需要装修啊！”
“是啊。”栢花儿忙不迭地接过我的话，“你要是装修那栋楼，就找我哥哥好了。现在，他们开的就是装修公司。”
“哦！”我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栢花儿请我喝这顿酒，原来是为她哥哥的公司揽工程啊！
“花儿主任，我现在虽然挂名是作协主席，可是，文化局党组还没有审批；就是审批了，装修工程也牵涉到经费筹集……现在谈这里面的事儿，为时尚早吧？！”
“怎么？文采 ，”栢花儿突然直呼我的名字了，“人家都喊你主席了，你怎么还不进入角色？还不考虑作协的事务？”
“现在，我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嘛！”我摊开双手，显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同时，心里也有些责怪她：你这么搞，不是突然袭击吗？
“骆主席，不必为难。”栢大强此时呵呵一笑，“今天我们只是见个面，朋友之间认识认识，至于工程的事儿，再说啦！小妹说话直来直去，你千万不要怪她啊！”
“大强兄，”我冲他拱拱手，急忙解释道：“花儿是帮助我进入仕途的恩人。今天晚上说这些话也是为了作协的工作。我岂能怪她？放心，如果日后有工程，我肯定首先考虑你们的公司就是了！”
“谢谢谢谢……”几个人又露出了商人的嘴脸，做出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
接着，又天南海北的胡乱聊了一阵。栢大强要拉我去桑拿洗浴，我谢绝了。从餐厅包厢里出来，栢花儿像是不好意思，又拉我去附近吃了一点儿面食，算是表示歉意，我冷冷地没说什么，吃了饭就与她“拜拜”，打车回到家里。
实际上，作协这个民间团体，连个事业单位也算不上。它本身没有职权，上边没有主管部门，也没有人给它分配工作任务。就算是天天坐着什么也不干，也无人追究。出任这种职务，顶多算是个尽义务，糊里糊塗也就算了。现在，看栢花儿的意思，她不是仅仅要我顶个作协主席的名，而是要催我进入实际角色，开创一番事业了。
回到家，天已经不早了。我吃了半碗爸爸妈妈吃剩的大米粥，就上床睡觉了。
早晨，我翻身起床，觉得家里分外的宁静。往常，爸爸起来先要去锻炼身体，妈妈则要去市场买菜；两个人起来之后总是有些叮叮咣咣的声音和责怪我睡懒觉的咕哝，可是，今天，我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更让我奇怪的是，我起床后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没有看见爸爸妈妈，却从半掩门的厨房里看到了白玲儿的身影。
“白玲儿？怎么是你做饭？”我诧异地问道。
“怎么，我来你家做早饭不行吗？”她冲我笑了笑。
“我爸爸、妈妈呢？”
“他们去郊区菜市场赶集了。怕耽误你吃饭上班，就让我来代劳。”
“他们去赶集，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觉得奇怪。
“还告诉你？你几点才回家呀？”她嗔怪着我，“坦白交待，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去喝酒了？”
“嗯。”我点头承认。
“和谁喝的？是不是和那个栢花儿？”她像是在宾馆派了侦探，一下子就知道了我的行踪。
“是……是和你们的总经理，还有……”
“还有谁？”
“栢花儿的哥哥栢大强。”
“栢大强？”白玲儿听到这个名字，似曾听说过，立刻簇起眉头说：“哦，这个人，是我们总经理的同学；过去，常常来我们宾馆找总经理蹭饭吃。”
“不会吧！听说，他刚刚从海南回来……”
“什么刚刚从海南回来？他名义上是在海南做买卖；实际上的业务都在幽州。咱们这儿的油啊，石蜡啊，钢材啊，没少让他往南方捣腾……”
“哦！原来是个捣爷啊！”我沉吟了一下，越发感到栢大强不是个寻常人物。
“你们喝酒，他没有找你办事吧？”
“没有。”我没有点破他要揽装修工程的事儿，如果说破，白玲儿必然唠叨个不停。
“那就好。你呀，是个官员；离他们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儿好哇！”白玲儿替我担心上了，“前几年，听说因为他的事，市纪委把我们总经理好个查呢！”
“嗯……”我点点头，知道为什么栢花儿要把酒宴摆在政府宾馆了。原来这个栢大强与宾馆总经理是老相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