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十四章 超度亡灵
第六十四章 超度亡灵
一路上，除老周偶尔吆喝两声那三匹马之外，谁也不说话。
昨天晚上，老周正在喂马，那老黑阴着脸走过来，直接就问道：“是你给埋那两个丫头的地方留下记号的？”
老周毫无表情地点了头：“是的，这该不算什么坏事吧？当初我是想有朝一日替这两个可怜的姑娘迁坟重葬，没料到自己的日子始终脱不开贪困，那留的记号却给小石头派上了用场。事已如此，不知你们要怎样处治我？”
“你是什么时候把作标记的事告诉石头的？”
老周摇摇头：“不是我主动去告诉她的。埋那香梅时她就在现场，你不知道么？”
“什么什么？她在现场？这是怎么回事？”老黑觉得，这已经不算什么大事，况且事情已过去许多年。然而却也不能不让老黑大大地吃了一惊！那夜黑风啸的深夜，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逃出春月楼不尽快远遁，却去偷看埋死人，又为什么跑回春月楼……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老黑沉默了半天才说：“你既然知道她当时在现场，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们后半宿也没眨上一眼。要不是她自己回来，让我们上哪儿去找她？”老黑的一对鼓眼珠更突出起来。
“你错了，我当时也根本不知道，这是那天石头来找我时说的。虽然事过已久，我也很惊呀呢。她自己知道了埋香梅的地方，我还瞒着一个香云埋身的地方有什么用？所以就告诉她了。如果为这事要辞掉我，我没怨言，找人替我吧。”
“嚯！我没说辞你，你倒先拿一把。告诉你，明天迁坟没事就算了。要闹出事来，自然要找你算账，对了，我问你，那身体姑娘既然逃出去了，为什么又跑回来？”
老周摇摇脑袋：“你去问她吧，我不知道。”他不想告诉老黑石头姑娘是为寻找小石头跑回来，被打成重伤后，而再次被投进春月楼。
老黑有些生气又有点无奈地走了。
就这样，老周一个人在马棚里坐了半夜，他想着这十多年只给周家姐妹上过两次坟，还是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下偷偷去的。让这两个可怜的丫头成了孤魂野鬼，自己着实有些不忍，也觉心愧，甚至没敢告诉石头姑娘他去上坟的事。
老周想着明日迁坟的事，自己也有些担心：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在那片往日人迹少见的树林里，今天一下子热闹起来。
春月楼的马车一到，石头立即成了中心人物，只见她那玉立婷婷的体态，一张林黛玉般的脸，那对含泪欲滴的杏眼，谁见了都会即生怜爱之情。
姑娘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大家的目光。石头首先来到当年她曾躲藏过的大树旁，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棵长粗了许多的大树，那树皮皱皱的。十几年后的今天，她才看清这是一棵老榆树。
当年，这棵老树曾掩护过自己，而这些年自己也多少次想来这里看一看姐姐的平坟，还有这棵老树……奈何自身不得自由，不能前来。此时，只见石头慢慢地将老榆树深情地抱了一抱，又把那张悲苦的脸贴在那老树的皱皮上，望着不远处香云香梅姐那已被老周他们用石灰作了标记的平坟，回忆当年自身孤苦伶仃，呼天不应叫地不语的情景，不由得潸然泪下……
如今，自己虽然没有离开春月楼，却也没有人再敢欺负她。鸨儿哄着她是为钱，朋友们依着她是为色。唯有那该死的郝颜清，你到底为什么对石头始乱终弃，你的心真狠……
石头来到那撒了石灰的圈外，看着这根本不像坟的平地，只有一层枯叶，厚厚的。姑娘的泪水更如断了线的珠串般地纷纷滚落下来……
她俯身蹲下来，用手摸着那每年一层的干枯叶子，想着这下面的香梅姐已孤单单的睡了近十年之久，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秦爷带着自家的马车来了，车上坐着十多个半披着黄色袈裟的僧人。后面赵年丰的马车也到了，车上跳下了各自带着锹镐的力工们。秦爷让僧人们来到和那两个石灰圈呈三角形的地方，面向平坟坐下待命，准备诵经。赵年丰也把力工们分成两伙，各自来到石灰圈的地方，只待令下，破土起坟。
只见秦、赵二人来到石头面前说了些什么。姑娘点头含泪并说明了自己没有坐轿的原因，然后来到早已停在一边的四人小轿前并且上了轿。那四个轿夫及众人的目光都被那薄薄的、淡蓝色的轿帘隔开来，众人的目光都无奈地落在了小娇的布帘之外，大家正不知什么缘故。
刚才的石头让轿子闲着去坐马车，这会儿却上了落地的轿子不下来了，真奇怪。
有句话说的好：“女人想俏就穿孝。”这话有理。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要穿上一身素服，那姿态总会比原来更加婀娜多姿。就是说，俊的会更美丽，容貌稍差些的也会变得俏丽起来。
终于，轿帘被再次掀开，下了小轿的石头姑娘又是一番风韵。你看她：头裹丝绢白布，两边各垂下一朵小碗口大的白丝布团花，又肥又长的孝衫直垂地面，一条宽宽的白腰带系在细细的腰间，两只长袖直垂膝下……这一身孝服穿在石头身上，更显得神态端庄、身姿轻盈，真似一片洁白的云朵般，轻飘飘地落下地来。
只见石头怀抱黑白两色布帐，步履款款地来到秦、赵二位爷面前盈盈一拜，深表谢意。然后把布帐交给秦爷，秦少扬让人把帐子挂在旁边的树上。
那边的鸨儿也早行动起来，她让老黑他们先在坟前的树上挂起青布帐子。此时再看这林间，黑白相间的布帐在四面树上随风飘摇，立时，令人感到有一种阴森、可怕的冷气迎面袭来。
忽听得那边传来了悲凉的锁呐声，三十多个人分两伙各抬着一口空棺，随着那悲凉的锁呐节奏声由远而近，一前一后走进树林。那两口棺材头上都围着青纱白帐，正中挂着大朵白绸花，上面各放着大捆烧纸和金银锞子。再看棺材的两侧与棺盖、上面都是描金花，十多个人抬着一口空棺显得很轻，秦爷指挥众人将两口棺木放在两坟中间，只等石头姑娘一声令下，破土移坟了。
那鸨儿也不落后，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弄了一条白布系在头上，因为她知道“死者为大”的道理。鸨儿把所带的供品香烛，分别摆在两座坟前。
众人各自准备就绪，多少双目光一齐投到了石头身上。
只见石头拖着长孝衫站在众人中间说话了：“各位叔叔大爷，兄长们：感谢你们今天来帮我给两位姐姐迁坟，当年她们死后是被草草埋了的。那时我曾发过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替两位姐姐起坟重葬。如今，是大家来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的。今天，感谢各位和春月楼的妈妈亲自陪同我前来完成这个夙愿。”
姑娘说着，连连向大家及妈妈施礼致谢。此时，只听那秦爷高声说道：“现在时辰已到，请石头姑娘下令破土。”
小石头点头含泪跪在两坟之间：“香云姐姐，香梅姐姐，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我知道两位姐姐过得很不好……”
她在低泣声中又接着说：“如今，小妹亲给两位姐姐搬家了，搬到一个向阳暖坡，不让你们在这阴冷的地方受罪了。云姐梅姐地下有知，保佑小兰儿今日为姐姐迁坟顺利平安，也保佑小妹今后……”
石头说到这里停住话语，不由长叹一声，心中暗道：自己的今后又能怎么样呢？她想起了郝颜清，随即泪如雨下……
石头抹了两下泪水，对着两座平坟墓又说道：“小妹妹给两位姐姐磕头了。”
石头磕了三个头，已是泪流不止。她站起身来又拜了天和地。从一个工人手中接过铁锹在香云的坟前拨开枯叶，挖了第一锹土放下，又来到香梅的平坟前也挖了一锹土，遂低沉地宣布：“土已破开，迁坟开始。”
命令一下，两个白灰圈内的枯叶很快被清理干净。但见铁锹飞舞，黑土翻动，一锹锹黑土飞到了白圈之外……两伙力工竞赛般地大干起来。那边的僧人们相背坐成两伙，各自朝着香云香梅两座平坟的方向，口中早已诵起经来。但见十几张厚唇大口上下翻动，同声合唱，各自呐呐不止，没人知道他们吟唱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