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章 路遇抓兵
第六章 路遇抓兵
又有几个关内的难民来到这家门洞里，他们把破被子铺在地上坐下来，挤靠在一起。一位大伯向贵子招招手：“孩子你过来。大家挤在一起才暖和。”
贵子心中一热，急忙来到那几个人跟前：“多谢几位叔叔大爷，我真的好冷啊！”
让贵子过来的胡子大爷看着眼前的孩子：“你是关里人？”
“山东济南不远。”几个大人把贵子夹在中间，他立刻觉得温暖起来。
“孩子，你一定饿了吧？来，我给你点吃的。”大爷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块包米面饼子递过来。贵子哆嗦着手想去接却又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我……不饿。”
“拿着吧，还说不饿。”这位胡子大爷看得出面前的孩子已经饿极了。随手把饼子塞在贵子手中。
“多谢你，好心的大爷。”贵子接过玉米面饼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听着这几个人的谈话：“我说，我们的家算完了。可跑到这里又怎么生活呢？”
“这奉天不行，明天还往北走，天老爷总得给咱穷人一条生路吧？”
“那就碰碰运气吧，我可听说北边有很多地没人种，那土壤肥着呢。”
“对，我们去开荒种地求条生路总可以吧？”
“唉！咱们中国人咋就这么熊，让人家欺负到家里来了。日本德国那两只洋狗在我们国家咬架，听说袁大头还恬不知耻地给洋狗们划出战区，允许外国洋狗在中国土地上任意抢掠，这不怪死了么？”
“那个该死的袁世凯，他卖国求荣，咱百姓们可遭殃了。要不逃出来早完了。”
“我看哪！这边的情况也不甚妙，这心里可没底儿呀。”
“算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今天活着谁知道明天又会怎么样？”
“是呀！那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虽然是清明早过。可这塞外的四月到夜晚还是冷气袭人。贵子让几个大人裹在中间，感觉身子暖暖的。大家互相依偎着又熬过了这一夜。天刚放亮，人们就开始活动起来。贵子也起来跑了两圈，听那几个人合计着要走，便寸步不离地跟在那位胡子大爷身边。一行人拖着终日不得温饱的身躯，扛着破烂包裹，邋邋遢遢地朝奉天城北走去。
遇到这几位好心人，贵子心中暗自高兴，似乎感觉到自己找到了可依靠的人。
太阳渐渐升起来。大家都觉得暖和了。还没走过几里路，就见前面一伙核枪实弹的大兵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下，在大街上到处抓人，搞的整条街都是孩子哭老婆叫，哭爹喊娘的景象惨不忍睹。
原来，这是东北军在抓兵。他们很会找机会。因为现在正是山东大批难民逃往东北的时候，他们不失时机地把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群中的青壮年男子当作抓兵对象。
那哭喊声就是从那一群男女老少的难民中传过来的。本来，当地不少青年男子都当了兵，他们是支撑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百姓怨声四起，刚开出的土地又荒芜了。
现在可好，大批难民流入东北充当了兵源，可以让当地人种地交租，城里人经商交税。对军队来说，钱粮可是顶顶重要的。此时，那个东北军的军官带着一群士兵正向这里跑来。
贵子他们并不知这些大兵到底要干什么，还以为他们在执行什么紧急军务呢。
谁知，这伙军人跑到他们跟前便停住了，并呈包围状。那军官笑着说话了：“大伙别害怕，你们现在一定是又冷又饿吧？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对不对？那就跟我们去吧。那里有的是高梁米饭、猪肉炖粉条。愿意去吃么？”
没经验的人还以为这是天上掉了馅饼呢。
只见那位胡子大爷近前两步说：“军爷，我们是又饿又累，急需要有个安顿的地方。不过，我们这几个人可都是过了四十奔五十的人了，像我已经四十八岁，枪都快扛不动了，还能当兵么？”
经胡子大爷这么一说，贵子他们才明白这是一伙抓兵的。
一个人说：“俺当了兵，要能把家乡的日本鬼子赶跑了，俺就干。”那军官倒也乖巧，他们早听说山东胶济铁路沿线三十里以内杜绝一切中国百姓居住，加之去年的收成又不好。
这些人操的都是山东口音。就知道他们是山东逃来的难民，所以那军官就顺水推舟地说：“你以为当兵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要打侵略我们的洋人么？赶走日本人是迟早的事儿，可是要靠小部队怎么行？所以才希望大家都去吃军粮，穿军衣，扩大军队力量，这样才有能力赶走洋人嘛。”
只见胡子大爷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像我这样的人也要么？”
“要，看你的身体还挺壮的呢，大不了登记时少写几岁就行了。”
这半天功夫，贵子一直站在胡子大爷身边，听他们这样说，他不由得将大爷的衣角拉了一下：“大爷，你们，我……”刚刚觉得有了依靠的贵子又不知如何是好，那泪水已在眼圈里打转儿了。
是呀，虽然经过这短暂一夜的相处，贵子感到大爷拥抱他时传给自己的体温在身体里尚存，还有这几位叔叔，贵子真的不舍得离开他们。
一个书记员模样的人拿出纸笔开始登记，竟把胡子大爷李长平的年纪写成了四十岁。
此时的贵子挺了子，踮着脚走过来：“军爷，把我也写上吧，戴向贵，十八岁。”那军官笑了：“看你的小样至少还要等个十年八年的才行。”
军官说完再不理他。贵子却吵嚷了起来：“怎么？行你们把大年纪往小改，就不行把我的年龄多写几岁么？”
一句话逗得那些大兵都乐了。那军官笑着说：“你这小家伙倒挺会钻空子。真的要了你，我这官儿也当不成了。”
“为什么？”贵子不解地问。
“为什么，上司非罚我整天看着你不可，那我不就成了你的保姆了么。”
此时刚好登完了记，军官笑着挥挥手，带着他的老兵新兵走了。扔下了贵子一个人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只见那位胡子大爷走了几步又回来，把身上的布袋子摘下来搭在向贵身上：“孩子，这里还有两块饼子留着充饥。没办法，我们也是为了吃上饱饭哪！”
他说完，摸了贵子的头一下，转身走了。
贵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拐弯看不见，他还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不动，他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胡子大爷他们为了能吃顿饱饭当了兵，自己的吃饭问题又怎么解决呢？他把破褡裢放在路边坐下来，望着他们走去的方向，忽又想起娘和兰儿妹妹：“娘呵，兰妹，你们在哪啊？”他眼中又浸满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