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二章（1）
这个星期天下午，陶启程的好友丘秉臣带着女儿丘岚婷来到陶家。因为是多年的老朋友，林惠珠很热情地接待了这父女俩。一阵寒暄之后，客人落座。
丘秉臣笑着说：“嫂子，这是我的女儿岚婷，在省医大读一年级。我说要来找你们，她也非要看她的干妈不可，这不就跟我来了。”
林惠珠高兴地说：“哎吆，几年不见，这孩子长成大姑娘了，小时总爱叫我妈妈，我也乐得做她的干娘。这几年不见，越长越俊俏了。”她说着急忙给客人倒水。
丘岚婷上前抓住林惠珠的手：“干妈，这么久不见你，真的好想你。我刚上学也想家，每个礼拜天都往回跑，今天晚上还要回校呢。” “一别几年，孩子们都长大了。我的儿子凯明也在省医大读三年级，我记得这两个孩子是差两岁的。” 丘秉臣点头：“嫂子，我们说过要连亲家呢。”父亲的话让女儿低下了头。 林惠珠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是呀，这时间过得太快，一晃数年过去，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你妈好吗？” 岚婷笑着点头：“好，我妈身体可好呢。昨晚舅舅来电话说姥姥有病，我妈坐夜车走了，不然她也会来的，她还让我问你们好呢。” “谢谢你妈，我可想她呢。”岚婷点头笑着：“没想到凯明哥是我的校友，回校以后我去找他。” 丘秉臣忽然问道：“大哥呢，还在办厂子么？怎么礼拜天也不休息。” 林惠珠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又即刻换了笑容：“他呀，忙得很呢，经常是连家也不回。钱挣多了，人也变了味儿，可不像当年我救他的时候了。”
丘秉臣摇摇头：“大哥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过人老了，长一点脾气也不为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就行了。这样吧，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我们到外面吃顿饭，我做东。” 林惠珠苦笑了一下：“也许，找不到他的……” “嫂子，他不是在厂里吗？我来打电话，多少号？”丘秉臣说着坐在电话机旁。 林惠珠苦着脸摇摇头：“我从来都不给他打电话，也不知号码是多少，所以你打不成了，还是我在家给你爷俩做顿饭吃吧。”
“在家太麻烦，再说，大哥不回来怎么行？这样吧，我们去找他，然后再给你打电话行不行？” 林惠珠有些为难：“我……还是不去吧。” “不行，这几年我们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联系，我们两次搬家，连个像样的房子也没有。这回上楼了，才来找你们，所以怎么也得聚一聚。岚婷，走，找你陶大爷去，我知道他的厂子。” 林惠珠送到门口：“好容易来一趟，连口水都没喝……”她显得很难过。 “妈妈再见”，岚婷见干妈泪水已含在眼圈里。
丘秉林父女出了楼门口，岚婷说:“爸，我陶娘的家好像出了问题，看她可很悲伤呢。” “对，我们找到你陶大爷就明白了，岚婷，陶家很有钱，将来你能嫁给陶家，花钱不用愁了，快走吧。”父亲的话让女儿红了脸，父女二人向启程机械厂走去。
陶启程这次的机械加工活没谈成，他把自己囚在屋里大半天时间，早、午饭都省下了。
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野花没有家花长。”他想着白雪梅，也总算是一朵野花，比起那朵已经枯萎的老家花来，不知要强多少倍。更重要的是，这朵野花不需要付钱，单从经济角度来说，自己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虽然白雪梅在算计自己，而且还含蓄地向他要钱。自己耳聪目明，怎会听不出来？只是装糊涂而已。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棚，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已经被竖茬茬的烟头盖得不见底，大半天工夫，他抽了一盒半大云，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往事也像过电影一样不停地在眼前飘过……
自己的学生时代就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都如过眼烟云，虽然几十年过去早已烟消云散，可现在想来却还是心有余悸。
什么狗屁的文化大革命，史无前列，害死了多少栋梁之才。他想着那些不知什么人造就的红卫兵、造反派，他们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随便开枪杀人……
父亲挂着大牌子站在汽车上被游斗，自己鼻子流着血还拼命往汽车上爬的情景，至今尚且历历在目：在路边的那几个造反派的狂笑之下，车上的资产阶级权威被挂上沉重的大牌子，带上溜尖的高帽，自己不顾一切地爬上汽车，嚎叫着抱住父亲的腿……
父母相继被折磨致死后，自己大病一场，要不是林惠珠出钱送他进了医院，并给予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这条命就完了。想来是有点丧良心……
他想着这些悲惨的往事，宛如昨天。光阴哪，你真是够狠，自己只觉得是几年的光景，却已经是几十年过去了。 如今，那个曾经是挺英俊潇洒的陶启程，被你这无情的时光活活地给推进了老年队伍，看看现在的自己，虽然与同龄人相比还过得去，可又怎能和当年的自己相比？都怪这该死的时间太残酷……
陶启程在无聊之下，给白雪梅打了电话，并告诉她带点吃的来。 那白雪梅应召而至，奇怪的是，她竟用钥匙自己开了门，是什么时候拿了自己的另一把钥匙呢？这可不行，必须换锁才行。 陶启程虽然心中不满，脸上却还是笑着接过塑料袋。
白雪梅真的拿来不少好吃的，外带两瓶啤酒。两人几天没见面，倒像是出了近差的妻子回家一样。 吃饱喝足了之后，两人又难免滚到床上寻欢作乐……然后一同进入梦乡。
那邱家父女俩来到启程机械厂，老王早就认识邱秉臣。“老王，陶厂长在吗？” 老王支吾着：“我，叫他下来吧。” 他想着楼上有女人，急忙跑进楼门，快速上了楼梯，门被敲得咚咚响：“厂长厂长！邱秉臣先生来了。” 陶启程急忙起身穿了衣服出来：“老王，谁来了？” “是邱秉臣来了。”老王隔着门回答。 “让他等一等。”陶启程急忙回到卧室一边重新整理着自己的衣带，一边叫醒白雪梅：“一个几年不见的朋友来了，你把门锁上，在这躲着别动，我们走后，你赶紧回家。”
他对镜子正正领带，理理头发，这才出来带好房门，又急忙打开外门。此时的邱秉臣父女早已经来到门外：“陶大哥，你让我等得太久了。” “秉臣兄弟，几年不见，好想你。”两只手隔着门槛就紧紧相握。 老王看了一眼陶启程那很不自然的脸：“厂长，我下去了。”
丘秉臣父女被让进屋里，他指着窗外：“好哇大哥，几年不见，成就不小，一个小型机械厂，竟然扩成如此规模，价值有几百万吧？” “嗯，有个千八百万的。”
丘秉臣看着桌上的杯盘碗筷，又瞭一眼卧室的房门，心中释然。他指着女儿说：“大哥，你还认识这姑娘么？” 陶启程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女孩：“是岚婷？我都认不出来了。” “陶大爷你好。” 陶启程笑着：“小时就爱和凯明在一起玩，作我的儿媳妇吧。” “陶大爷……”岚婷红着脸低下头。 陶启程接着说：“一转眼孩子都长成大人了，我们也快完蛋了。” “是呀，时光快的惊人，我们一别数年不见,刚才到你家去，见嫂子的身体可差多了，你倒是红光满面。怎么？家里出了问题？”丘秉臣说着皱起双眉看着面前几年不见的朋友，又看了一眼里间屋子的门。 陶启程阴着脸点点头：“实不相瞒，我已经好久不回家住了，我们的缘分已尽，不想维持下去了，不过有些事情也不太好办……不说了，走，我们找一家饭店，边吃边聊，要说的话太多了，请吧。” 陶启程说着从衣架上摘下外衣穿上，用手向门口让着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