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八章（4）
白雪梅接到电话也有些呆住了，虽然她对丈夫早有些厌恶，可毕竟作了十多年夫妻，更没有想到他会带着自知之明，这么痛快就走了，看在夫妻的份上，自己总要到医院去大哭一场的。她心里这样想着，也不仅流下了两行泪水。
她换了一件素衣，与王嫂一起匆匆赶往医院。
在医院里，有专门人员把李少乾的遗体抬上了卧车要推走，刘长顺哀求着：“请两位哥哥等等吧，我嫂子一会儿就来，我不想让她在太平间里见丈夫。”他说着递上香烟，两个人笑着到外面抽烟去了。
死了丈夫的白雪梅，由王嫂陪同着哭天嚎地的进了病房，哭声引来了冯医生，只见他沉着脸向外面喊道：“老王！你两个怎么回事？” 老王两人慌忙跑进来，不由分说地推走了李少乾的遗体。 冯医生对白雪梅说：“请你节哀，各房间都有病人，这样会影响大家休息的。”白雪梅的哭声由高变低，眼见丈夫的遗体被推走，她跟了几步只好停下来，扶在王嫂的肩上低声哭泣着。
刘长顺把嫂子拉进病房，给她看了那张字条，两人又打开李少乾的皮包找到那张支票——李少乾只给自己留下一万元。
作为千万富翁的李少乾，他的葬礼却办得如此简单，只有朋友们来了十几台车，这也是遵照了死者的遗嘱的。
一个带着罪孽感、却有所醒悟的灵魂走了。他——毕竟醒悟得太晚了。
林惠珠一股急火住进医院了。
原来，上星期六的下午，陶启程回来了。他一进屋就坐在沙发上，显得很悲伤的样子：“惠珠，这些天我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不看别的，就看我们的儿子也不该这样做呀。所以我考虑再三，还是想回到你身边来。就算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应该这样做，你说呢。”
见林惠珠皱眉无语，陶启程又接着说：“这一阵子，我总在想从前的事，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你们母子俩。你对我有恩，又和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我这样做不是丧了良心么？惠珠，是我对不住你呀。”
林惠珠坐在茶几旁，听丈夫这么一说，那张原本阴沉的脸，逐渐悲伤起来……
这几年，丈夫对她总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夫妻情分，她知道他的心不在她这里，既然管不住他，只能由他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背后不知流过多少辛酸的泪水，可是她为了给孩子维持这个表面完整的家，不惜承受多少丈夫的无端打骂，也不想与他彻底分手。还不是为了这唯一的孩子啊！
丈夫离家不归，她倒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但也免不了要承受这孤独寂寞，内心中又含着无限的委屈。
前些天凯明拿回那张四十万元的现金支票，她觉得太沉重了，也真怕把丈夫逼出个好歹的来。
现在面对眼前的丈夫，带着满脸的悔恨又言语诚恳，林惠珠先是低头不语，然后是热泪盈眶，再往下就是低声悲泣，最后竟然放声哭起来……
脆弱的女人哪，连几句好话也架不住，为什么不辩明真伪呢？上当受骗气得住了医院不是你自作自受么？
林惠珠跑到里间扑在床上，仿佛要把以往的全部委屈都通过泪水流淌出来。
陶启程沉着脸点上一支大云，吸了两口便狠狠地掐死在烟灰缸里。
此时，陶启程慢慢换上笑脸，起身来到这间他们夫妻曾经有过多少甜蜜、也是他久违了的卧室。
他来到床前毫不犹豫地从妻子的背后搬起她的双肩，自己也坐在床边，把她揽在怀中：“惠珠，你别哭了，我过去对不起你，以后再不会了啊。”林惠珠还在哭。
陶启程强装笑脸，假意用手抚摸着妻子的后背：“别哭了，你听我说，厂里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辞了那女人，她的条件是要两万元，我答应了她，再加之有些材料急需购买，帐面上只剩下不到一万元了。我想既然我回家了，难道我们还分彼此吗？惠珠，我是说把家里的钱拿去先用着，等这一大笔钱转回来，我一总都交给你行吗？”林惠珠由痛哭转为低泣。
陶启程接着说：“惠珠，你以后你也别在家呆着，出去帮我管管帐，你可是做过几年出纳员的，对帐目也不是外行。怎么样？你倒是给个话呀。”
这一席话说得林惠珠那满心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她停住哭泣，坐直起来仔细端详着丈夫，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忽然又似明白过来，激动得她一头扎进丈夫的怀里又哭起来。
陶启程显出了满脸的嫌弃与讨厌，却又违心地抚摩着妻子的肩头：“惠珠，我在问你话呢。”
林惠珠抬头坐起来，看到的又是丈夫满脸的笑容。
她整理一下头发，面色红晕地说：“这有什么不行，做了这许多年夫妻，什么事情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凯明让我把钱分两下存了，他保存了一个存折，所以你只能先拿去二十万了。”
只见陶启程瞬间的地一皱眉头，立即又变成笑脸：“行行，自家的事，随用随取吧。有这些就能缓和一下厂里的危机了。等这批活完工，我就能松口气了，这可是一大笔收入啊。”
林惠珠兴奋地点点头：“太好了，等我给你找存折。” 陶启程起身回到客厅，阴森着脸、又慢条斯理地又抽起烟来。
林惠珠找到钥匙，打开了衣柜里的铁箱，从自己的皮包内拿出存折来到客厅，她看到的依然是丈夫的笑脸。
林惠珠把存折递到丈夫面前，高兴地说：“给你，活太多可别累坏了身体。”
陶启程笑着接过存折瞅了一眼，又故作漫不经心地放在茶几上。他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三点一刻，自己必须尽快把钱取出来，他实在搪不起那小情人的胡搅蛮缠。
只见他慢慢站起身来：“我必须回厂里一趟，有件重要的事还没交代。” “晚上回来么？”林惠珠在做梦。 “不一定，今晚有夜战，我走了。”
陶启程假作不经意地揣起存折走向门口。
“明天回来么？”林惠珠的梦还在继续。 “等忙过这两天就回来，不过也说不准。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丈夫拿着二十万走了。那门“砰”地一声响，似乎惊醒了林惠珠，她木然地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话是真的么？他会转变得这么快吗？我为什么就轻易地听信他的话？我刚才为什么不给自己多打几个问号？我这是怎么了？这几年我对他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听了他几句好话就找不着东西南北了？
糟了，自己一定是上了他的当了……天哪！这可怎么办？儿子费了好大劲才要出这些钱来，自己这一疏忽就被骗走了一半。幸亏那一半让凯明拿去保存，不然……看来孩子真是有先见之明。这，这可怎么向儿子交代呀？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伤心中又心存一丝丝希望：或许，他不是骗我，要真的骗人，怎么让我看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呢？
这一晚，她做了好梦也做了噩梦：丈夫真的回来了，和她一同进入了温柔乡……忽地！丈夫变成了凶神恶煞向她扑来：“好你个贱女人，只是长了一颗石头心，让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主儿。我怎么还能跟你这样又笨又傻的人生活在一起？”
“你，你你，还我的钱来、、、” “你的钱？那都是我的血汗钱，哪有一分一毛是你挣的？” 林惠珠上前去抓丈夫的脸，被陶启程双手一搡，随后又是一记耳光，将林惠珠打翻在地。
但见林惠珠两眼紧闭，双手捂脸，只觉得天昏地暗、房屋旋转。她愤怒之极，一个翻身折到了床下！原是噩梦一场。
这一惊、一怒、一摔、一吓，她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良久，她缓缓地坐起来，觉得自己要不行了，只好爬到墙角抓起小桌上的电话……
邻家的王婶接到电话，和丈夫一起把她送进了医院。
林惠珠住了五天院之后，精神上才彻底恢复过来。要不是邻家夫妻俩的细心照顾和开导，她真的要疯了。
这期间，王婶的丈夫王双林去找了陶启程，他表现得漠不关心：“她病了，与我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已经口头协议离婚，只差办手续了。” “那你为什么还回去骗她的钱？”王婶的丈夫忍不住高声质问。 “嘿嘿”，陶启程冷笑一声：“你去问问她，这钱哪有一毛一分是她挣来的？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我急等钱用，拿回来解决一下燃眉之急有何不可？” “那你也不该哄骗她呀！” “你真是个傻男人，像她这样死心眼儿、遇事又一犟到底的傻帽儿女人，你不采取一点手段，她宁可拼命也不会给你的，我这叫略施小计，你懂么？改天再唠。” 这逐客令下得不软不硬。
眼看着陶启程转身走了，王双林愣怔了半天，只好回医院去了。
星期六下午林惠珠出院回家，这才拨通了儿子寝室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