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八章（2）

李少乾的两道目光，一直落在女儿的脸上不肯离开：“丹阳，我的病很重，不会维持多久了，这是我自作自受。孩子，我一切后事已经安排完毕，只有你，一直让爸爸心里挂记着……”

李少乾有点说不下去了，眼泪也含在眼圈里。

“爸爸，我……”丹阳早已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她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不早些来看看父亲？

李少乾也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流下了痛泪：“孩子，你能来看我，并且能听到你叫我几声爸爸，我死也瞑目了。好孩子，谢谢你。” “爸爸，是女儿不孝，我该早些来看你的。” “不晚不晚，孩子，真的不晚，我知足了，知足了。”

柳丹阳已经低泣有声。

一直站在门口的陶凯明近前几步放下了果品：“李大爷，我是丹阳的同学加朋友，现在省医大读二年级，是陪丹阳来看你的。”

“谢谢你，谢谢。在走之前能看到我的女儿，而且和你这样的好朋友在一起，我放心了。希望你以后能照应我的女儿，好吗？”

凯明点点头：“大爷你放心，我会的。”他说完偷看了丹阳一眼。

柳丹阳抹着眼泪说：“爸，我已经是大人了，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就更不用惦记了。” “孩子，看见你，真的让我放心了。”李少乾点着头，脸上出现了多日来少有的笑容。

此时，长顺从门外进来。李少乾笑着说：“长顺，你回来得正好，看谁来了，认识么？” 见老板这样高兴，刘长顺也笑着说：“看你的样子也猜得出，一定是你的女儿，对吧?” 李少乾有点得意地笑着：“是的是的，是我的女儿，她看我来了。快，把我的皮包拿过来。”

李少乾接过长顺递过来的皮包，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边装的是一份遗嘱加一个存折：“孩子，把这个拿着。爸爸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资产，材料公司和饭店都兑出去了。我把这些现金给你和白兰母女做了平均分配。这些钱拿回去，随你怎么用，决不会有人干涉。来，快拿着吧。”

柳丹阳从来没想过要分父亲的财产，看着爸爸举在自己面前的信封，就知道轻不了。 可丹阳不想要：“爸爸，我现在的收入不少，自己也应该独立生活，这钱就留着妹妹以后上学用吧，我不能要。”

李少乾那只拿着信封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孩子，这笔钱你一定要拿着，已经作了公证，谁也拿不走的。”

柳丹阳想着父亲病了这么久，自己才来看他，便满怀内疚地说：“爸爸，这钱让女儿无法接受，还是……”

“不行！”显然，李少乾有点生气了：“你不要就是对不起爸爸，这是一个父亲给自己女儿表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心意了，你无权拒绝。我的孩子，你就不能让爸爸在这有限的日子里安心活几天么？你不要就等于还是没有原谅爸爸呀。”

见父亲表现出一脸悲苦的样子，并已痛泪欲滴，柳丹阳吓得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床前，并且拉住了父亲的手痛哭起来：“爸爸，不是，不是的，是因为我一天也没有孝敬过你，女儿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接受父亲的馈赠啊，爸爸……”

女儿的举动让李少乾再次流下了两行老泪：“孩子，不要哭，今天可是我这几年来最高兴的日子，快把钱收好，不要破坏爸爸的兴致，好吗？拿着，快起来吧。” 父亲把信封塞在女儿的手里，又拉丹阳起来。 “爸爸，我听你的，收下就是，谢谢，多谢爸爸。”

现在的李少乾觉得浑身都很舒服，他见丹阳并没有嫌弃自己，心中更是感动不已：“孩子，爸爸从前对不住你母亲，我说的是彤阳的母亲。你弟弟虽然不是我的儿子，可是他的母亲毕竟作过我的妻子。我早该把你姐弟俩都送进大学的，如今已是悔之莫及呀。你还在供他读书吧？” 柳丹阳点点头，她回身看了一眼陶凯明，心中说：你可什么都不知道。

凯明惊诧之下，也盯着柳丹阳。

只听父亲接着说：“孩子，你做的对。彤阳一定不知道你姐弟俩的真正关系吧？你的钱比妹妹多了二十万元，是卖车的钱，给彤阳的。等他大学毕业，你拿出这笔钱来帮他成个家，再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也替爸爸说声‘对不起’吧。只是，没让我的女儿走进正牌大学的校门，这是我一生的憾事。丹阳，如果你还有此意，那就再去试一把行么？”

丹阳苦笑着摇摇头：“爸爸，我的好机会已经错过，好在已经通过成人高考进了英语系，两年就毕业，这学历也是国家承认的，你放心吧。” 李少乾点点头，看着女儿的脸，想着丹阳原是那柳明军养大，要不是自己走了这条不该走的路，一家四口，有儿有女，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是何等快活，又何必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狼狈相？想来悔之晚矣！他知道，女儿几次来医院送水果都借口走了，为什么？这不能怨她啊。今天能来，肯定有面前这个男孩的一份功劳。

想到这里，他感激地望了凯明一眼：女儿和他倒是天生的一对。

凯明想：怎么回事？丹阳姐弟俩竟然是异父异母所生？丹阳从来也没说过。听着这父女俩的谈话，陶凯明心中依然是吃惊不已。

护士送夜餐来了，一个方盘上摆着几碟小菜，长顺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凯明看了丹阳一眼：“你爸吃饭，我们先走，改日再来吧。” 丹阳点头：“爸，我们先走了，你老多保重。” 见女儿要走，李少乾着急地向床边移动了一下：“丹阳，你们还能来看我么？” 看着父亲那渴求的目光，柳丹阳开始可怜起父亲来：“爸，你放心，我会常来的，今天还有点事。” 凯明接着说：“大爷，我们明天还来。” “真的？”李少乾一阵惊喜，一对无神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彩，这种光彩让丹阳感到，正是做父亲对女儿的那种伟大而神圣的爱，从这对将要久闭不张的眼睛中，依旧体现得如此充分。

“太好了，今天有事就走吧，爸爸明天等着你们。” 李少乾见了女儿这一次已经是大喜过望，然而，却还盼望着下一次。

柳丹阳的眼圈儿湿润了：“爸，你多保重，我走了。” “大爷，明天见。”两个年轻人告了别，有些不舍地走向门口。“长顺，快，快替我送……送送他们。”李少乾高兴得语无伦次了。

两人走到门口，丹阳又回头看着父亲：为什么不早来看爸爸？她心中再次悔恨着。

陶凯明与丹阳出了医院大门，两人各自无语。

凯明满带疑惑地看着柳丹阳，把她给看乐了：“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现在知道的已经是全部，我再没有什么可告诉你的了。只求你不要把这情况告诉彤阳，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凯明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只是你瞒得我好苦。在我的心中，你的形象又高了一大截，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见丹阳的脸色有些暗下来，凯明知道她是为了父亲的病而难过，他想让她高兴起来：“对了，该看看你父亲给了你多少钱吧？”只见她皱起眉头：“还能有多少？我现在不想看它。” 凯明笑了：“你呀，真是个不爱钱的人。我们从这里分手，我回去看母亲。明天还要陪你上医院。”丹阳点头，两人告辞分路而行。

陶凯明回到家里，母亲高兴地做这做那。几个星期没见儿子了，想念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