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章（1）
白雪梅在漫漫长夜中几乎不曾合眼，盼着天亮自己却又怕天亮。
明早要去化验，结果一定不会好，她断定自己完了，却又死不甘心。 在思绪纷乱中，她想起前些天在公司那张不太宽绰的床上，身上压着的老头子如饿虎扑食——他们分居已有半年多了，包括自己也一样，每日锦衣玉食又无事可做，正是“饱暖思淫欲”的时候，况且久不见男人，不搞他个人仰马翻怎肯罢休，此时的白雪梅也顾不得身上的丈夫是老是少了。
她知道这不是爱，是天性的需求。
要不是老东西受了伤，他的病不知道还要瞒她多久。当初嫁给他只是为了过阔太太的生活，却远离了真正的幸福。
忽见一个人影飘过来，那是方兴童。
她疯狂地扑上去，二人滚到了巫山，开始行云布雨。几度狂潮过去，白雪梅自觉浑身津津细汗，下面早有分泌物殷殷外流。
原来是南柯一梦。
天亮了，白兰上学后，白雪梅便急急赶往医院。
在化验室的窗口，她第一个递上了单子，坐在那里面色呆板地撸起袖子等待着。
护士小心翼翼地抽着她的血，好像生怕有血沾到自己的手上，而且用那种蔑视的目光看了她几眼，这使白雪梅感到卑微与悲哀。到了这份上，能怪人家嫌弃你么？
采完血样的白雪梅又急忙奔向了卫生间。
送完尿样以后，她如大难临头一般，痛苦无助地坐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挨着时间。
李少乾听长顺说妻子今早就能化验出结果的事，也更加坐卧不安。他在床上暗中向上帝祈祷，保佑妻子不要染上那种病，他们还有女儿呀。
他早就估量好自己的两个酒店和供应公司的总价格，除了现有存款外，几户的欠款也有二十多万。长顺轻车熟路，开车出去讨债也方便。大哥说这笔钱要回来就归他了。
前一阵子，有一家小型建筑公司从他这里赊了十万元的钢材，已经拖了几个月不给钱。躺在病床上的李少乾打发长顺去催款，并切告诉他不要透露自己有病的事。那位经理为了以后还能赊这里的钢材，把帐面上仅有的十一万元开出了十万元的支票给了长顺。
长顺回到病房，李少乾只是接过支票看了一眼又递回来：“留下吧，再加上华茂公司还有一笔，要回来也归你，凑到一起买套房子，结婚也用不了，余下的做点什么吧。以后我不能再帮你，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吧，千万不要像我……”
李少乾的话说得刘长顺抽泣不止：“大哥，我……只恨自己替不了你呀。” 李少乾摇着头：“我自作自受，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谁也替不了的。行了，我的好多事情还要靠你去做。酒楼的新主你已经找好，你就代表我去和他们谈判，这可是一手钱一手货的事。记住，一分钱也不要赊啊。”
李少乾满面痛苦地动了动身子接着说：“现在的人，要赊出去就不如送给他了，这可是个要账难的世道啊。你没看那些欠钱的人都成了爷太，账主还要低三下四地请他们吃饭呢。有关我的遗嘱和财产分割，还有公证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我不想让别人、也包括你嫂子知道。我要给两个女儿各自留一份资产，让她们将来能过上好日子。你嫂子早晚要改嫁，女儿的钱不能放在她的手里。长顺，我的大女儿要不来看我的话，这两个女儿的两份资产，大哥就拜托你了。”说到这里，他痛苦地眯起眼睛。
“大哥，别忙着考虑这事，你的病会好的。”刘长顺安慰着。
李少乾苦笑了一下：“没希望了，大哥现在走也不算少亡，年近花甲，可以了。只是这种走法……唉，不说了不说了。抓紧先把酒店的事办完，便宜几万元也要一把就利索。那华茂公司在江南成立分公司，我已经把汽车卖给他们了，本来要换车的，咳——”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你要是不想干别的，可以带上我的推荐信随车到那里去上班，工资照旧，没问题的。”李少乾说着，长长地拔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长顺含泪说：“大哥，你该休息了。”他说着倒了半杯水来让李少乾喝了两口，扶他躺下，然后出门奔向化验室窗口。
白雪梅终于挨过了最难熬的两个钟头，她站起身子觉得两腿发麻，又不得不坐了下来。她活动了几下腰腿，这才站起来走向那个令人胆怯的窗口。
小护士刚喊出白雪梅的名字，她便冲上去夺过单子：上面的符号与李少乾的不一样，可她还是奔向了马主任的办公室。长顺也尾随而来,一双眼睛也紧盯在医生的脸上。
马主任看着单子笑了：“你的一切情况都属正常，这回该放心了吧？” 白雪梅惊喜地：“真的？太好了。可是，我也希望用最好的药让李少乾多活几年，花多少钱都行。”
马主任将头轻摇：“有些病不是你多花钱就能治好的，你还是有个思想准备才好。当然，我们会尽力的，也必须把你丈夫转到性病科。” 白雪梅无奈地点点头，说声“谢谢”，与长顺向病房走去。
两人一进屋，李少乾的目光立即落到妻子的脸上，虽然白雪梅的表情并不明显，但他也看得出妻子那略见严肃的表层下隐藏着一种轻松。他心中说道：你没病就好，为了孩子，你好好活着吧。
刘长顺的嘴快：“大哥，嫂子没问题，你放心吧。”李少乾灰着脸点点头，看了妻子一眼，见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心下稍安。
此时的白雪梅也可怜起自己的老丈夫来，她心中想着那份遗嘱，也要就此笼络一下他的心：“你别着急，医生说你的病不要紧，好好养着，还没什么事儿。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在李少乾的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妻子的心中隐藏着虚伪，他也就来个顺水推舟：“雪梅，我知道自己挺不了多久了，等我把账目清理一下就交代给你。”
白雪梅也明知丈夫是在试探自己，她当然不会上当：“着什么急，你会好起来的，安心养病要紧。”
她虽然是口是心非，但作为丈夫却也感到心中受用。当然，白雪梅恨不得一下子把全部财产都拿到自己手中，她怕，怕李少乾给那柳丹阳的太多。
“雪梅，我想回家住几天行么？” 听了丈夫这意外的话，李雪梅半晌无语，她不想让他回家，她怕他在家一旦有个好歹的，那屋子以后没法住。
白雪梅想着，口中却说道：“病还没好，还是在医院治疗方便，我会带着孩子常来看你的。从今天开始要打点滴，你就安心住着吧。” 李少乾眉头紧皱地说：“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治好病自然就回家了。” 李少乾轻轻摇头：“要是治不好了呢？”
白雪梅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考虑着：他要求回家并不过份，不如趁他的病情还没那么严重，就让他回家一趟，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哄着他尽快把遗嘱写出来才是真的。
想到这里，白雪梅略带温和地说：“你别把事情想的那么坏，有很多这种病人坚持很久呢。你要回去，等会打完针就走，知道该打什么针也好把药带回两瓶。不过可先说好，两天以后一定要回来。” 李少乾脸上露出了少有的一点笑容：“行行，听你的。”
那天，柳丹阳从医院一口气跑回家，又一头扎在床上，她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来，拼命挣扎着才回到现实当中。她耻笑自己：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去了医院，却又咫尺而返。为什么这点小事要费这么大的周折？柳丹阳，你没用，真的没用。
她躺在床上稳稳神，想着白雪梅挽着情人亲亲热热的那一幕，却毫无怨恨之意，尽管李少乾是自己的父亲。
本来嘛，年龄差异那么大就不该做夫妻，那李少乾也是自作自受，活他的该。
怎么说，这医院还是要去的。柳丹阳想着，又笑了。
她忽然想起凯明的家庭：儿子干涉父母的婚姻可以吗？问一声天下的父亲们，你们觉得抛妻舍子的日子很好过吗？就这样洞房入了一次又一次很好玩儿是吧？真是这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只顾偷鸡摸狗寻快活，这张脸却不知在哪里了。
伟大的父亲们，把女人换一个又一个，恣意放纵，和那些披毛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知道世上还有“伦理道德”这四个字的存在吗？
柳丹阳算着日子，再过两天凯明该回来了，父母的关系到这地步，儿子夹在中间真够难的，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呢？她祈祷着凯明的父母尽快分开才好……一个母亲的工作毕竟要好做得多。
柳丹阳要把弟弟供完大学，自己也要拿个大学文凭。自己虽然上不了名牌院校，但知识总要多学一些的。没知识的人作不了大事，这是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