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章（4）
白雪梅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她忽然想到前几天在公司与丈夫同住的事，莫非他得了那种病？那么自己呢，这可是一种有效的传播渠道啊！天哪，这该死的老东西…… “兴童，你们怀疑李少乾的泌尿系统有问题，难道他是得了那种病？” 看到白雪梅有些变颜变色，方兴童只好把话拉回来：“其实，院方也属于列行公事，凡住医院的患者都要全面检查的，你也不必太担心。总之，必须让他留下尿样和血仔细化验一下，这样也可以放心的。雪梅，不是我吓唬你，李先生要有了问题，你也该做全面检查的。” “不，我不会，这个该死的李少乾。”白雪梅吓得连连摇头，心中却也极度紧张起来。 因为她心里实在没底，后悔前几天不该住在老头子那里，眼前最重要的是让丈夫做尿检才能知道结果。
见白雪梅变颜变色，方兴童只好安慰道：“没见结果，你紧张什么？” “兴童，我要是被传染上，就一天也不想活了，可是，我的兰儿怎么办？”她说着竟掉下泪来。 方兴童只好安慰道：“李先生的病要尽快检查，等有了结果再说吧。关键是要尽快全面检查他的泌尿系统，我猜测他不留尿样也可能是他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了解而不愿意公开吧。” “啊？”白雪梅一惊：“照这样说来，他是有意隐瞒自己的病情？” “我只是推测而已。”白雪梅忽地站起来又坐下：“兴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说着把满杯红酒一下倒进嘴里。 方兴童安慰着：“你别急，一会儿就去医院跟他谈谈，夫妻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眼见一瓶红酒见了底，两人各带三分醉意。方兴童起身结了账，二人一同出门。方兴童说：“我们还是分开走吧，免得遇见熟人说闲话。” 白雪梅很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她目送方兴童快步远去，自己才满腹惆怅地向医院走去。
表针指着午后一点三刻。心中愤愤又口不能言的李少乾慢慢坐起来：“长顺，扶我到窗前坐坐吧。实在躺不住了。” 刘长顺只好扶他下床，心中也未免愤然：大哥躺在病床上，嫂子什么事能比病人更重要，真是的。 他心里想着，小心地把李少乾搀架到门外，来到窗前的排椅上坐下了。他看到大哥两眼直望着大门，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白雪梅终于出现在大门口。
本就想发一通火的李少乾，见妻子带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走过来，分明是喝了酒，这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回事？不愿来就别来！” 白雪梅瞪了他一眼：“有两个大活人伺候着你还不行，你以为我愿意来。走，去化验血样和尿样。” “你什么意思？” 白雪梅用鼻子“哼”了一声：“问你自己吧。”本来想把病情主动告诉妻子的李少乾，此时有点傻了。他见妻子已经明显地把怒气摆在脸上，知道自己晚了一步，看情况她什么都知道了。
在一边的长顺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嫂子喝了酒，又来这么晚，还发脾气，大哥反倒没底气了，这是为什么？是大哥听了让他化验才…… 想到这里，刘长顺点点头说：“嫂子，大哥盼你什么似的，他说有事和你说，你们谈，我去走走。” “长顺，我都气糊涂了，明早空腹抽血留尿样去化验，说不定你大哥长了什么邪病呢。”刘长顺疑惑地点点头走了。
李少乾叹了口气：“雪梅，你是不是从医生那里听到什么了？其实，我着急让你来就是想跟你唠唠我的病情。凭感觉，我好像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医生也说让我注重检查泌尿系统。我真害怕，怕有什么病传染给你，所以你要尽快检查……”他说着低下了头。
白雪梅有点绝望：老东西在外面打野食着回病来，肯定已经传染给了自己，天哪！那可是绝症啊，完了，全完了。
面如冰霜的白雪梅愤怒地指着丈夫的鼻子骂道：“老东西，你的这种病可不是现在才知道的吧？为什么不早说？你安心让我做作你的陪葬品是不是？你不行了，我也完蛋了，孩子怎么办？难道你愿意让兰儿成孤儿么？你个老混帐，要真的把病传给我，看我不整死你。”
李少乾苦着脸摇摇头；“要死的人了，随你怎么样，我要回屋去。”他说着单腿点地站起来，巴望着妻子来扶他一把，他看得出，这已经成为奢望了。
不远处的刘长顺急忙过来，从表情上看，他知道两人话不投机，为什么呢？长顺架着李少乾慢慢往屋里走，白雪梅只说了一句：“长顺不要忘了明早化验的事”，就转身走了。
刘长顺点头无语，看这形势对大哥不利，嫂子为什么指着大哥的鼻子吵呢？虽然没听到说什么，但从态度上看，反而是嫂子在发火。 仔细想想那天大哥的话：这次走谁也带不了。又回忆着那天医生的话：重点检查泌尿科。又加之嫂子的无端发火，几件事放在一起，刘长顺恍然大悟：天哪，糟了！难道大哥他……
刘长顺紧盯着李少乾的脸，心中害怕起来。他对那种病虽不甚了解，却也知道很丢人，而且治不好的。还听说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的人爱得这种病。 原来，嫂子发火是有道理的。只所以有很多人谈“滋”色变，就因为这是一种要命的病。
近半年多来大哥不回家，情绪也很不好。经了解才知道跟嫂子闹了别扭。前几天忽见他快乐起来，一问才知道是夫人晚上到公司陪他来了。 难怪嫂子发脾气，说不定大哥把病传给她。大哥昨天的话分明是在考虑后事了！我的天，自己怎么能想得到呢？
刘长顺有些心惊肉跳，大哥待自己不薄，一旦……这靠山也就倒了，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白雪梅来到医院，见刘长顺带着李少乾正在走廊里的窗口采血。 她来到近前面色阴沉地问：“尿样留了么？” 刘长顺点头说：“留了，嫂子早。”
白雪梅向丈夫瞭了一眼，看着那一股暗红色的血流进了护士的针管里，她心中恨恨：你要真的查出那种病来，看我……咳，我可怎么办呢？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么？
此时的李少乾好像一只羔羊一样任人摆布，对妻子的态度不气不恼，反倒在暗中为她祈祷：千万不要让雪梅染上那种病。他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呀。 一个丹阳已经够可怜的，再不能让兰儿受苦受罪。
那采血的护士说了句：“回病房等结果吧，两小时后出来。”刘长顺扶起李少乾向病房走去，白雪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带着一脸阴沉，她是在暗中替自己流泪呀。
看着刘长顺把丈夫扶上床，白雪梅不想伸一手。她坐在对床上，没好气的说：“李少乾，这能怨我吗？你自己出去胡闹，扯出病来又要把我搭上，还指望我平静地面对你么？”
李少乾点点头：“雪梅，我不怪你，要不是怕你也传染上，我死也不会公开体检的。我们住在公司那几天……” “行了行了，少说没用的，告诉你，你要真把病传给了我，我做鬼也饶不了你。还是考虑一下你的后事吧。”
白雪梅最关心的当然是丈夫的财产，后面的一句她压得很低，却让李少乾的心紧紧地抽在了一起。 是呀，如果确诊了那种病，也就等于被判了死刑，谁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此时，李少乾心中盼望着时间慢一些，再慢一些，这样似乎还可以抱着一线希望——或许不是。
坐在一边的白雪梅已经看了几次手表，她急于想知道结果，心里盼望着化验单上的否定词语，这样自己就没事了。
一直靠窗台站着的刘长顺冷着一张脸不吭声。大哥不常外出，在本市的行踪自己也基本了解，那么，他的病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呢。嫂子让大哥考虑后事的话，令他的心抖动不停，无奈之下，只有心痛而已。
三个人都苦着脸，谁也不说话。仿佛是大难临头无法逃避、只有在这里等死一般。
走廊里不时传来那架挂钟的嚓嚓声，屋里的肃静让钟声显得格外脆响。这回白雪梅并不着急走，她一定要等到结果的。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三个人终于在不同心情、不同渴盼和煎熬中度过了两小时。刘长顺第一个冲了出去，白雪梅紧跟其后，只有李少乾没有动。除腿上的不方便之外，他似乎想在床上等死了。
在走廊化验室的窗口，一只白皙的手送出四张化验单，并由窗口喊出着名字：“李少乾”。刘长顺还没把单子接到手，早被后面的白雪梅一把掠去，然而，那些符号却让她看不明白。 “怎么样？”刘长顺着急地问。 白雪梅摇摇头：“看不懂。”
两人小跑着冲进主任办公室：“马主任，单子出来了，快给看看。”马主任接过化验单看着，眉头紧皱起来，并且将头轻轻地摇了一摇。 看他的神色，二人已知所以。
马主任说：“他这病已经很久了，这次是属于旧病复发，很严重，从单子上看，他的下身该有局部溃烂现象，明早给他做临床检查看看情况吧。” “马主任，他……真的得了那种病么？”白雪梅的话已有点口吃。 马主任点点头：“是的，不过也不必太着急，有得这种病的也能坚持很长时间呢。明早检查后才能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马主任说完把单子递给了长顺。
此时的白雪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愤怒与悔恨早已充持着她的全身：“马主任，你说我，是不是也……” 马主任点点头：“你想的对，应该尽快检查。”他说着很快地开出了两张单子递过来，白雪梅接过来机械地站着不动。
长顺说了一句：“走吧嫂子。”她这才脚步沉重的走出来。
她不想再回病房去见那老头子了：“长顺，我想回家了，再见到老东西，我都有杀他的心，他可坑苦了我……”
面对可怜的嫂子，长顺能说什么呢？他只好点点头，望着嫂子那无力晃动着的身影，几个小时前的那种替大哥愤愤不平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大哥呵，守着这么年轻漂亮的妻子，你怎么能这样？
刘长顺拿着单子慢慢往回走，想着大哥知道结果后的表情，心中好生难过，他实在不想看他那张绝望的脸。
李少乾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如死人般一动不动，那心潮却在不停地翻滚着：咳！人哪，为什么要由穷变富？现在的生活，从感觉上倒不如以前那种今天晚上睡下、明天的早餐还不知在哪里的日子。 自己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地赚钱、赚钱，事到如今，不正是这该死的钱要了自己的命么？他深知对不起那年轻漂亮的妻子。 忽又想起那几天晚上在公司的床上……这样快乐的事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了。 鬼知道，就那么几天晚上自己怎么就再次翻了车呢？那化验的结果不会好，这一点他心里有数。 只要是不传给妻子，他宁可早点死也没关系。唉，事到如今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刘长顺一步一停地回到病房，见李少乾躺着不动。出自对大哥的安慰，刘长顺笑着说：“大哥，有点问题不大，很快就会好的。” 李少乾听得清楚，更了解长顺说话的用意，他知道自己决不会是那么轻松的。从长顺脸上的深层他可以明显看出，他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因为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自身的病情并非长顺所言。
他起身接过单子，默默地看了几眼，又把化验单递给长顺：“走，扶我下地。” 长顺只好扶他下床，搀扶着他走到门外：“大哥，你要去哪？” “性病科。” 刘长顺听了无奈地说：“大哥，我和嫂子已经让马主任看过了，他说……” “长顺，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好，可还是想亲耳听听医生的说法，走吧。” 刘长顺无奈，只好搀着他慢慢来到那本来就没有几个患者的诊室。 “看病吗？”一个男医生问。 李少乾点点头：“大夫，请你不要耻笑我，劳驾看看这单子，给交个底儿，看我还能活多久。”此时他倒显得很平静。
医生接过单子看了一眼：“怎么样？最大的快乐换来了最大的痛苦，合适吗？”大夫把自己的椅子向里挪动了一下，他嫌这位患者离得太近了。
“我想知道这个可怜的生命还能延续多久，行吗？”李少乾苦着脸问。 “确切时间谁也说不好，最好多吃些营养食物，增强抵抗力，这样一、两年还是可以的。” 长顺哭丧着脸说：“大夫，他什么也不吃怎么办哪？” “要想多活几天，就得把饭当成药来吃。明早是会诊的日子，有专家参加，让他们看看吧。”显然，医生下了逐客令。
刘长顺搀着李少乾回到病房，在他的心里，似乎盼望着自己早些走向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烦恼、没有忧虑、没有痛苦的悠闲世界。 可是身后的事还有一大堆没处理，两个女儿也让他放心不下，丹阳到现在还没有来看他。
李少乾越想越难过，他的脸上也像外面的天气一样，堆起了厚厚的乌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