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章（1）
李少乾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他思前想后忧心忡忡，他盼望着妻子女儿陪在床前，说说话也好。
医生两次让他留尿样，都被他支吾过去。他考虑很久，决定尽快向妻子摊牌，重要的是让雪梅及时检查并在暗中祈祷她不要被染上那种病，一旦她也有个好歹，兰儿谁来照顾？
又是王嫂送了饭来，李少乾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不一会儿长顺也回来了，他向老板汇报了提货送货的情况，李少乾夸着他：“干的不错，还没吃饭吧？正好这有现成的饭菜，你就吃了吧。”
长顺一看：米饭排骨汤，遂高兴地说：“我正饿着，不客气了。”随即狼吞虎咽起来，不一时便一扫精光。
王嫂看看长顺：“你回去歇歇，待会儿来换我。” 长顺摇摇头：“我肚子一饱，什么能耐都来了，你回去吧，明天给我带顿饭来。” 王嫂点头：“辛苦你了，明早那娘俩就来了。”王嫂收拾饭盒走了。
晚上，两把椅子一个床角倒让长顺早早进入了梦乡。
李少乾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当年自己给人家打工的几年，那是一段多么艰难的日子。而今，虽然治得家产业就，自己的身体却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真是自作自受，也就是因为有钱，自己才会落得这样的悲惨下场。钱，是钱害了我啊！唉……
早上，王嫂又送饭来了，李少乾还是吃的很少。他不时向窗外望着。
长顺问道：“王嫂，我那雪梅嫂子怎么还不来” 王嫂面带忧虑地说：“这两天她也吃不下饭，白兰也没了精神，不过她们说一会儿就来。”
李少乾惦记着外面的几笔生意，又把长顺打发走了。
王嫂走后，李少乾一个人躺在床上，自觉下身痛痒难挨，他只好用两腿使劲夹并着，最后还是挺不住，他只好用手去搔，那已经被他搔破多处、溃疡状斑点在迅速扩大。
李少乾最惦记的是自己的妻子，一旦她受了传染，兰儿怎么办？还有这偌大的家业呢。 他越想越难过，加之身体的病变部位又攻心般地奇痒，真让他死的心都有。他只好紧锁眉头，夹紧双腿，连牙齿也紧叩了起来……
这就是他——一个风流过了头的大款爷的下场。
此时的李少乾心中只有恨，恨社会上的乌烟浊气，恨自己的随波逐流，恨得他真想张口咬下自己的几块肉来。
又是王嫂送饭来，不一会儿那长顺也回来了，只是不见自己的妻子女儿。李少乾想：最好让雪梅一个人来，他怕孩子知道自己的病情。
终于，妻子带着女儿来了。兰儿扑到床前：“爸爸，你怎么样？” 孩子的关怀给父亲带来了快乐，使李少乾暂时忘记了痛楚：“爸爸好多了。你那老师……” 白兰撅着嘴：“老师走了，不再来了。看样子暂时也不能来医院，也许，以后会来的。” 李少乾摇摇头：“我预料到了，这是没办法的，是爸爸对不起她，不来就算了。” 白兰点点头：“爸，我没完成任务，你想开就好。” “算了，由她吧。”李少乾对女儿又像是对自己说。
这半天，白雪梅一句话也没说。她人坐在这里，一颗心早已飞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那天，要不是有兰儿在身边，她从丈夫的房间里出来，一定会直奔方兴童那里。她想把多年的思念向他一吐为快。现在，她面前飘来那张医生的脸——英俊潇洒；再看眼前丈夫的脸——满是皱纹又老气横秋。
从整体上看，白雪梅就是个大美人。有谁会相信床上那又老又胖的男人会是她的丈夫呢，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李少乾把一双眼睛从女儿的脸上慢慢移到妻子的脸上，那一双尚且美丽的杏核眼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令他感到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她到底怎么了？
李少乾心中连连打着问号，身体的痛楚又加厚了一层：“雪梅，你明天能来么？” 白雪梅瞭了丈夫一眼：“有王嫂和长顺换班照顾你还不够么？这几天把我折腾得已经够受的了。” 李少乾动了动身子：“来吧，我有事。” 白雪梅抹搭了丈夫一眼：“有事现在就说呗，干嘛非得明天？”
见妻子有些带搭不理的样子，李少乾也来了气，即对妻子瞋目而视：“你怎么回事？我要死了，明天来拿遗嘱，不来就算了。”
见丈夫真的动了气，白雪梅把脸上的阴云揭去了一层：“你真是的，把自己弄成这样，拿我撒什么气？你以为我不上火么？”她说着一张脸又慢慢阴起来。
李少乾也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雪梅，我心里烦的要命，你就多来陪陪我吧。明天我真的有要紧的事和你说。”白雪梅嗔着脸说：“有事我就来嘛，你急什么眼？”
这半天，小白兰的两道目光在父母两张有明显差异的脸上来回移动着，心中有对母亲这张漂亮的脸的不平，也有对父亲的脸的一点厌恶，其中也夹杂着对这张满是皱纹又倍显憔悴的脸的几分可怜与心疼。 不怪同学说，就叫他爷爷也毫不过份。
白兰最怕的是父母吵架，何况现在是在医院里。忽见这紧张的气氛又缓和下来，她急忙拉着父亲的手摇晃着：“爸，有什么事非要瞒着我不可呢？你现在要跟我妈说，那我就到外面去。”白兰说得有点委屈。
李少乾看着妻子女儿，正不知如何回答白兰的话，只见白雪梅把挂在椅子靠背上的小提兜摘下来抱在怀中，坐着的身子也动了一动，显然，她要走了。
李少乾看看手表，她来了还不到十五分钟。
白雪梅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慢慢站起身来：“兰儿，妈妈有点不舒服，咱们回去吧，你的作业还没完成呢。”
白兰看了母亲一眼：“妈，你刚来一会儿就要走，就多陪陪爸爸嘛。再说，我的作业早做完了。” 李少乾高兴了：“还是我的女儿好，懂得爸爸的心。”
白雪梅斜视了丈夫一眼，心里说：李少乾，你这辈子也甭想懂得我的心。她真的挎上了背包。
李少乾无奈地说：“兰儿，跟你妈回去吧，没有了家教老师，自己要加倍努力才行。” 李少乾见留不住妻子，只好顺水推舟。又转对妻子说：“既然不舒服，就顺便在这医院看一看，给我看病的那位方医生就不错，就去门诊检查一下吧。” 白兰看着父亲：“爸，你说的那位方医生，妈妈认识的。” “是么？那更好了，兰儿，跟妈妈到前面门诊看看病，有什么毛病也好及早治疗。”
一直没说话的白雪梅，瞭了一眼多嘴的女儿：“方医生看外科，我又没什么伤，干吗去找他？走。” 白兰无奈地说：“爸爸，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看着被妻子拉走的女儿的背影，李少乾感到心酸起来。只听兰儿在走廊里说：“刘叔叔，你可要照顾好我爸。” “兰儿放心，嫂子回去了？”白雪梅阴着脸点点头。
原来长顺见老板娘带着女儿来，为让他们说话方便就到外面蹓了一圈，回来在走廊遇到了这母女俩。长顺心中奇怪：嫂子这么快就走了？
他回到病房，见李少乾嗔着一张脸，也不敢问什么：“大哥，外面的天气很好，到窗前晒晒太阳吧。”李少乾点点头，长顺帮着他移到了窗前，那一双眼睛凝视着天空沉思起来。
送走陶凯明以后，柳丹阳慢慢往回走。她想着陶凯明的家，自己从小到大都一直羡慕他的家庭是那么和睦幸福，也常替陶凯明感到骄傲与满足：他家有自己的工厂，经济充裕，父母和谐共同爱着这惟一的孩子。
然而，这一切却都被虚假的现实所掩盖着，凯明是为了不让自己替他担心才隐瞒了这一切的。陶凯明，你为什么只想为我分忧而让我去分享你那所谓的快乐与幸福，这太不公平了。
柳丹阳又想到自己，苦难的日子过去了，往后的生活会越过越好。要是母亲还活着，自己一定要帮她出这口恶气。可是，母亲走了，出气她也不知道。这些下三烂的父亲们，各个该死，该死……
柳丹阳回到家里，又一头扎在床上，她不想流泪了，眼前的事也算不了什么。不就是扔了她十几年的父亲受伤住院了么？想见我，我可不情愿。
话是这么说，从伦理上讲，也应该去看看那位不想让他做父亲的父亲……
此时，她心中的思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她开始讥笑自己：柳丹阳，这点小事就被难住了么？去趟医院有什么了不起，待会儿就买一兜水果到医院去就是。
事情决定了，她感到轻松起来。昨晚没睡好，今早又送凯明，自觉得有些困倦，她把自己躺得舒服些，开始朦胧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