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5）
白雪梅拉着女儿的手，匆匆地向丈夫的病房走去，一颗难以平静下来的心，继续泛着那本来就没忘记的、旧情的浪花。 不知怎么搞的，她只感到那浪花已在逐步升级，变成了波浪，波浪之间相互撞击着，使她的身体有些摇晃。
对了，他也早该成家了，刚才怎么没问一句。
恨只恨，如今还问这有什么用。自己和女儿的一切都靠老头子供养着，若惹恼了他，自己今后将是衣食无着了。
白雪梅这样想着，带着女儿拐过T形走廊，径直超前走去，待发现快走到尽头，才知丈夫的病房已被丢在身后：“哎哟，走过了。”又拉着女儿往回走，心中感到很不好意思。
“妈，你今天怎么了。像丢了魂似的。” “什么丢魂儿，还不是为你爸爸的伤着急。”女儿瞥了一眼母亲那微微发红的脸，闭紧双唇摇了摇头。
当天下午，方兴童办好了一切手续，买好了车票，回家整理行装。 晚上妻子下班回来后才知道他去学习的事：“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也好准备为你饯行。” “把家里给你一扔半年，还高兴成这样。” 见妻子乐的不行，方兴童笑着说。 “去学本行业务，这可是大好事，把我们扔多久都行。只是，那上海可是花花世界，别在外面沾回什么毛病就行。”
见妻子的表情虽然由高兴转为忧郁，她还是检查着他的提包。
方兴童笑着说：“看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人么？”
“我了解你的为人，也恨那些沾花惹草的人，他们中有一部分是本性恶劣，而有些人本来是清心无染的，可那污七八糟的外界环境却让他们产生了要一试身手或换换口味的想法。所以，让这部分本来是正派的人也变成了家庭的败类、社会的毒渣、抛妻舍子的罪人，以至后来悔之晚矣。你走这么长时间，我只是担心你无人照顾，难免这心中有些不安，别忘了，在松江市还有我们这娘俩永远惦记着你。”
“哎呀小芳，你想的太多了。放心吧，我是不会受什么环境影响的。” 小芳笑了一笑：“如今的大气候变了味道，很多好人都受到影响。他们原本没想走歪道，一步走错沾了腥味儿，被人胁迫着无法回头，或遇俏女再难舍弃，轻易抛弃发妻幼子而去接受新爱，这个家庭也就完了，让他那曾经如掌上明珠的儿子或女儿成了自己的累赘。这种人虽然心疼亲生骨肉却也无可奈何。他们宁可让孩子遭受那不该遭受的苦难，也不肯回到儿女身边。再看那些糟拉吧叽的老头子，孙子都成家了，自己还恬着老脸到外面去金屋藏娇，回家拼命逼着老糟糠下堂。唉，如今的世道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真没办法。”
方兴童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对不对？” 他的话把妻子逗笑了：“你说是就是，其实我不该这么想，请别介意。走，我们去饭店给你饯行。”
方兴童回味着妻子刚才的一席话，又望着她那张半喜半忧的脸，忽地，那张十几年来一直渴望见到的脸不知从何处飘来，令他心中一动。 “你想什么？”妻子问。 方兴童急忙摇头：“我……在想还少什么。” “该带的都带了，快走吧，吃完饭早点回来休息，明天还要远行。” 方兴童抱起在一边玩的儿子，同妻子下楼去了。
李少乾那瘫软的肢体像只大龙虾一样弯曲在床上。
今早察房时，几个医生围在他床前，一个权威模样的老大夫听听他的心脏说：“他脑CT没问题，心脏也正常，但从他的情况看，似乎还有其他没发现的病。今天给他彻底检查，尤其秘尿系统更要仔细。” 其他两个医生频频点头，而李少乾听了却暗吃一惊：自己最怕的就是这一手，一旦查出那种现眼的病怎么办？在人们的印象中，这种病十有八、九都是性传播。一向自称为正人君子的他忽然被宣布染上了这种病，这面子实在丢不起。
见几个大夫转身要走：“医生”，他轻轻喊了一声，“我没什么病，这外伤要没问题，就让我出院吧。”
那老医生回过头笑着说：“你急什么。我们要对患者负责的。”说着，他带人到其他病房去了。
李少乾张张嘴还想说什么，那些白大褂早已飘出了房门。
“爸爸”，女儿那甜甜的叫声响在了李少乾的耳边，说着话到人到，兰儿已扑到床前，“爸爸，你怎么样，伤的很重么？”兰儿见父亲头上裹着纱布，着急地问。 李少乾早已拉住女儿的手：“兰儿，我的孩子，伤不要紧，就是太想你了，几个月没见，个子高了不少，怎么样，想爸爸了么？” “你不回家，想也没用，要不是你受了伤，大概还见不到你吧？” “我的女儿，是爸爸不好，对不起，爸爸出院后就可以回家……”李少乾点着头，心中自问：我还有回家的机会吗？ 他把女儿的另一只手也拉过来合在一起，紧紧的捧着。
“爸爸，你能回家就好，只怕你伤好后照旧丢开我们。”女儿啾起嘴巴，她有些不信任父亲了。 “好孩子，爸爸要真能痊愈的话，就再不离开家了，以前是爸爸对不住你们。”李少乾说着，偷偷瞟了一眼闷坐在一边的妻子，这也表明着是在向她道歉。
“今天家教老师有课么？”李少乾问。 “有，待我回去就上。爸，那老师可好呢，自从她来教课，我的英语和作文都提高很多呢。”
“兰儿，你知道这个家教老师是谁吗？” “老师就是老师嘛，还能是谁？”
白雪听丈夫提起这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告诉你，我可还什么都没说，你胡说个啥？”
“雪梅，事到如今，还瞒着孩子干什么？兰儿，那老师是你的姐姐，是亲姐姐。”
白兰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即从床边站了起来：“爸，是姐姐可以，是亲姐姐就不对了，妈妈只生了我一个嘛。”
李少乾又拉住了女儿的一只手：“孩子，听爸爸说给你听。”
“行了你，用你在女儿面前欠嘴，难道我不会告诉她？兰儿走，跟妈回家。” 白雪梅拉起女儿的手就要走，而白兰的另一只手还被父亲紧紧地攥着，气得她两只手使劲地同时往回一拽：“唉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妈，爸爸既然说出来，你还有啥瞒我的？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白雪梅坐在椅子上瞪了丈夫一眼：“让他说！”然后堵气地扭过身去。 “说就说！来，兰儿，坐到爸爸这儿来。”白兰犹豫着坐在床边。 李少乾将身子向里动了动：“兰儿，你的家庭教师是我的前妻所生。她母亲病逝后，一直由别人照顾，和我失去了联系后，我就找不到她了。我与你母亲结婚后，才提起这件事。她说我欺骗了她，因此大吵大闹。后来我找到了女儿，你母亲就更不容我。使我在家无法安身。这就是我离开家住进公司的真正原因。”
“好哇！你倒浑身是理了。你怎么不告诉兰儿，她还有个哥哥呢，又是谁把丹阳养这么大？把这一切都说出来，说呀！”
李少乾瞪了妻子一眼：“说了有什么了不起。兰儿，丹阳的母亲病逝后，我和一个带着一岁男孩的女人结了婚。后来我们分开了，就这么简单。兰儿你说那个男孩与我有什么关系？可你妈非说是我的亲生儿子。神经病！”
“爸爸，那丹阳姐多大失去母亲的？” “三岁，将近三岁。” “你与那带着男孩的女人又为什么分开了？丹阳从三岁就一直跟继母生活的吗？” “不是，两年后也就是丹阳五岁那年……”不知是心中难过，还是他羞于对女儿提起此事，李少乾闭住了嘴巴。
“那以后，丹阳姐就是由继母抚养的吧？” “是的，其实我不想这样，可那女人带着我的女儿连连搬家，我跑了很多地方就是找不到。后来就只好作罢。我了解丹阳的继母，她心地善良，对你姐也很好。她既然喜欢丹阳，留给她我也放心。” “爸爸，那女人既然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抛弃她们跟我妈结婚呢？” “这……哎，过去的事就别再问了，原因很复杂，我如今也很难说清楚。兰儿，我想念我的另一个女儿，你能帮我吗？”
“爸爸，你既然知道我的家教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不早回去看她？总不会是在受伤后才知道的吧。” “不，不是，是前两个月找到她的。我没有胆量见她，你姐姐死活也不肯认我。” “为什么？也许她不知你是她的父亲。” “知道知道，唉！这其中……” “这其中原因很复杂对不对？”听丈夫的话接不下去，白雪梅又挖苦了一句。
“雪梅，你不想让我快些好病么？干嘛这样说？如果我说是你的原因才离开她们，你能接受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白雪梅跳起来。
“听清了就别在问了，我只是说了实话，当时真的是因为认识了你，我才离开那个家的，因为你什么也不了解，只知道我是一个离了婚的大款，仅此而已。兰儿，我说的太多了，不该说的也毫无保留。你可能会替丹阳姐不平是吧，这也难怪，是我欠她太多。兰儿，我如今重伤在身，难说会怎么样，所以把什么都说了，我知道你会像姐姐一样，说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我认了。而今想来，要弥补从前的过错已不太可能。尽管丹阳非常恨我，可我并不怪她，只要她能认我这父亲就别无他求了。兰儿，你有办法么？”
兰儿轻轻摇摇头，又回头看看妈妈，然后紧闭双唇，静坐无语。
李少乾感到很累，他费力地翻转着身子，并拒绝了女儿的帮助：“我自己来，兰儿，该回去上课了吧？你那老师也该来了。”
“行了，你的话说得太多了。兰儿，让你爸休息，我们回去，你那姐姐该着急了。”白雪梅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你也回去？”李少乾希望妻子陪伴他。 “一会儿王嫂来送饭，让她照顾你吧。这几天我要熬死了。”
李少乾看看妻子那张有点发冷的脸，无奈地点点头。
在回家的路上，白兰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母亲的脸。见她闷不做声，便忍不住地问：“妈，你认识方叔叔很久了吗？” “是的，通过朋友认识的。”
见母亲那副急忙掩饰的神态，兰儿知道问不出真话，只好转了话题：“妈，姐姐的事怎么办呢？” “我也在发愁，老东西扔了女儿这么多年，现在又想让人家认他，我要是丹阳也拐不过弯来。恨还恨不过来呢，还能认他？可是，你爸的伤很重，想念女儿也在情理之中。兰儿，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兰儿皱皱眉头：“妈，我看还是直说了吧，我们央求她去看爸爸，她也许会答应的。这事让我跟她说，她要是不教我，我就假装使劲哭，她会心软的。妈你也是，人家养自己的女儿你干嘛不让？” “多一个分家产的，咱娘俩不是吃亏了么？” “妈，我爸有多少钱你都不知道，管他干什么。说来也怪，我这姐姐怎会给我来做家教？” “巧合嘛。” “妈，待会儿我跟姐姐说这件事，你可要帮腔啊。” “行，你可不要惹怒了她。” “那我可不敢，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