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4）
第二天一早，白雪梅办理了住院手续，又将丈夫移到了特护病房。整整两天两夜，白雪梅都是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丈夫的身边。
因头部受伤在医院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的李少乾，经多方抢救终于清醒了过来。只见他缓缓睁开二目，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妻子白雪梅：“天哪，你可醒了，感觉怎么样？” “雪梅，谢谢你来照顾我。我觉得要不行了。”李少乾说着，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别胡说了，医生说只要你醒过来，就是脱离了危险。” “我昏迷了多久？” “前天夜里到现在。”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么？” 白雪梅点点头：“你伤的不轻，现在没事了。” “谢谢，但愿我能好起来。只是我觉得五脏像是被掏空了，身上的各部器官都不知在哪里。雪梅，你可要有精神准备呀。”李少乾说着把刚刚睁开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别胡说，你没事了，很快就会好起来。”李少乾又微微闭上了眼睛，他感到浑身乏力又酸痛无比，就连下身曾经染过那种病的地方，亦有不适之感。
李少乾脱离了危险，开始进食了，只见他只吃小半碗稀粥就推开妻子的手：“好了，我实在吃不下，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在李少乾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可怕的想法：那种病又复发了，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妻子。 他自感痛苦地动了一下身子，心中极度不安起来，并产生了那种再也起不来的感觉。也许，这是一种不祥之兆吧。他宁可死去，也不愿把那种病公开于众。更要在妻子面前绝对保密。
白雪梅刷了碗，有点儿无奈地坐在床边，她很疲倦，只想回家睡觉。” 李少乾看着妻子的脸：“求求你，明天让兰儿来看看我吧。”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不能叫她分心。” “你是说，不让女儿来看我？那我要是不行了呢？” “看你，净说些不吉利的话，现在不是见好了么？” “我想兰儿，也想丹阳，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 白雪梅沉思了一下：“兰儿可以来，丹阳我是没办法的。要不，就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也许她能来看你。” 李少乾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想见他们。丹阳要知道这里是我的家，还能继续给兰儿做家教就好了。” “你想的倒美，要丹阳的想法与你完全相反，要丢开了兰儿也不来看你，那不是很糟糕的事么？” “雪梅，把一切都告诉她，说我要死了，连看看女儿都不行么？她总该通情达理的。” 白雪梅瞥了丈夫一眼：“好吧，我尽量劝她，这口总是难张的。” “谢谢，但愿丹阳能理解我。别忘了让刘长顺来替换你。”
晚上，李少乾的司机刘长顺替了白雪梅，她回到家里，柳丹阳已上完课回去了，兰儿正在背英语单词。
以往母亲打麻将经常是打通宵，所以母亲不回家兰儿也不以为怪。对女儿那张天真烂漫、带着快乐的脸，白雪梅真不忍心把爸爸受伤的消息告诉她。
这段时间以来，年仅十二岁的小白兰，早对爸爸由爱生恨了。父亲的离家使兰儿逐渐生疏了父女感情，有时母亲偶然提起爸爸，兰儿就会生气地说：“妈，咱不提他。”慢慢地，娘儿俩个谁也不再提及这个只为家庭做贡献而不被家庭成员所尊重的人了。
早上，白兰见母亲沉着脸：“妈，你玩儿麻将改白天了？” “我，不是去玩儿……” “妈，那你干嘛去？” 白雪梅正想把丈夫受伤的消息告诉女儿：“兰儿，妈问你，你爸爸不回家你已经习惯了是吧？你心中就一点也不惦记和想念他么？” 兰儿皱起眉头歪着脑袋问：“妈，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事？” “别问怎么，正面回答我。” “兰儿，他要是回来你高兴么？” “当然高兴，爸爸说要回来？” 母亲点头：“可是，他出了事，不小的事。” “什么？你说爸爸出了事，什么事？”兰儿很吃惊。 “他酒后驾车撞上广告牌，伤的不轻……” “妈，我爸在哪家医院？有危险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白兰吐出了一串问号，脸色也有些变了。 “兰儿别急，你爸昏迷了两天，昨天已经清醒过来，身体很弱，他说想念你。” “妈你真是，我们现在就去，快走。”兰儿拉着母亲就走。
白雪梅叫来王嫂交代：做好中午饭送到医院，丹阳要来上课，叫她等着兰儿。然后母女俩便匆匆赶往医院。
一路上，白雪梅考虑着如何把丹阳是白兰姐姐的事告诉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已来到了医院的大门外……
那方兴童完全回避了白雪梅，倒不是因为他不想见她，就从多年的同学情感来说，她丈夫身受重伤，自己也应该去安慰几句，买点水果表示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们还有一段不寻常的、又令人难以忘怀的恋情呢。但也正是他们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方兴童才不敢、也不能见她。他是怕勾起旧情。
爱美的女孩，嫁个一贫如洗的丈夫总会暗淡几分，仔细想来，当时他虽说愤然离去，可是他心里也赞同白家父母不愿把女儿嫁给他的理由，志气告诉他不能与她拖泥带水。多年思念的姑娘几乎是近在咫尺却是一别十几年不见，这对方兴童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过了这许多年与影子朝夕相拌的日子，还有那经常在梦中相见的、初恋情人的影像也时常和他的生活搅缠在一起。所以，妻子小芳那双多情的大眼睛向他闪了几年秋波，总算是被他接纳了。婚后的生活很美满，他爱妻子，却也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把小芳当成另一个多年不见的姑娘。
现在，她出现了。虽是四十出头依旧是风韵犹存。那天他只了瞭了那么一眼就看得很清楚。他那心存已久的初恋之情有些萌动……
方兴童苦苦地思恋着往事，想着那初恋的甜蜜，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站起来拿起了听筒：“是院长，您好，我马上就到。”方兴童放下电话，走出了主任室。本来，院长办公室可以从一楼侧门上楼梯，不知为什么，他却神差鬼使地穿过通往住院处的走廊，这回可好，劈面遇见了白雪梅……
此时的白雪梅正拉着女儿奔向住院处，迎面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令她心中一抖！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当年那位让她朝思暮想的白马王子，十几年不见，他还是那么潇洒。
回首当年，他是那么死恋着自己，自己心里也同样恋着他，连做梦都想做方兴童的妻子……真是一步错一生悲呀！
此时此刻再看这两个人，两双眼睛都定了仁儿，两个人的身体也都僵在那里了。就在这静止的一刹那，两个人又都立刻醒悟过来。白雪梅这才想起以前听同学说过，方兴童就是这家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丈夫受伤的事太急，她竟忘了此事。“你好，”“你好，”两只右手同时紧紧地握在一起又即可分开来。每人说出这两个字，似乎再也无话可说了。
小白兰这两道好奇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忍不住地问话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妈，这是谁呀？” “哦，是方叔叔。” 机灵的小姑娘随即问好：“方叔叔你好。” “好好，好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方兴童看着这母女俩的长相，早就断定这女孩一定是白雪梅的女儿，从这张稚嫩美丽的脸上，他又看到女友当年的影子。 “方叔叔，是你给我爸爸治的伤么？” 方兴童点点头：“哦，刚来的那天是我，后来转到住院处去了，那里有比我更好的医生。”
听了女儿的问话及方兴童的回答，白雪梅忽然想起那天用电话通知她丈夫受伤的人：“这样说来，那天的电话是你打的？” “是的，你接电话就来了？” 白雪梅点点头，两人都不做声，似乎都在努力回味那天电话里的声音与现在的话语有何不同，又与当年有什么两样。
白雪梅耳边响起方兴童当年临分手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你的高论我举双手赞成！再见。”他走了，走的愤然，走的干脆，走的有骨气，走的可敬又可爱，连头也没回一下。
当年渴盼着能跑回来拥抱她的人就在面前。虽然十几年过去，可是他那大方潇洒的气度依然不减当年。那时要不是听了父母的话，怕跟了他受苦遭罪的话，如今的日子将是何等美满幸福。唉，谁叫自己的目光短浅，轻易丢掉了自己深爱的人呢。
“妈妈，快去看爸爸吧。”白兰见两人无话可谈，便催促道。 “对对，我们该走了，再见。” “方叔叔再见。”女儿见母亲有些慌乱失措，面色也有些发红，心中有些奇怪，她被母亲拉着快步向前走去。
要不是有女儿在眼前，要不是丈夫重病在床，假如只有她与旧情人单独会面的话，那要说的话可是几车几船也装不下的。首先，他要彻底推翻当年那种把爱情建立在金钱上的错误观点，要诉说长别后的思念之苦，她将痛哭流涕地说出那肠子都悔青了话，总之，那情意绵绵的话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她也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中，请求他的饶恕，并要与他重温旧梦……然而，这一切都不能，不能。
方兴童愣愣地站在那里，那母女俩与他告别，自己竟忘了答应。这副呆头愣脑的样子，不是在孩子面前丢了人么？那鬼灵精般的小姑娘，准会认为方叔叔这个人缺点什么，或许，这个小精灵善于察言观色，准会从妈妈和这位方叔叔的脸上，看出他们过去的关系非同寻常……方兴童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又走回了自己的医务室，竟忘记了刚才老院长叫他去的事。现在忽的想起，只好又急忙出门而去。
“你是放下电话就来的么？”看样子，老院长专门在等他。 “是的，放下电话就……来了。” “不对吧，这用不上一分钟的路，你竟用了十几分钟？肯定有事耽误了吧？” 方兴童说第一句话时就想起了刚才见道旧情人的事，他不想对老院长隐瞒什么，遂单刀直入地说：“我，刚才遇到旧女友，所以……” “哈哈，怪不得面色有些慌乱无章的样子。” 方兴童知道老院长的眼睛能洞察一切：“院长，说实话，我是有些旧情难忘，可这毕竟都成为过去了。” “难怪啊，初恋的情感即火热，又消魂，还能让你刻骨铭心。可是，要让死灰复燃可不是什么好事，它将毁掉双方家庭，也毁掉两家孩子的幸福，你千万不可造次。” 方兴童红着脸，深深地点点头。 院长接着说：“我们谈点正事吧，有个去上海学习的好机会，专门深造外科手术的，你想去么？” “太想了，院长能让我去么？” “我们医院是全市最大的一家医院，设备也是一流的，但论起外科手术，水平还很差，遇到急病患者，确诊难，动起大手术来也有困难，你是真正搞外科的，想来想去，只有你去最合适。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走，家里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没有，感谢院长给我这么好的机会。” “并非我偏向你什么，想想看，你们几个搞外科的，有谁是刻苦专研的人，让他们去了白瞎，现在尾巴都撬上了天，要学点什么回来，我们这院里还放得下么？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你可要给我争口气。时间大约半年，中途没假，讲课的都是国外专家博士，堪称世界一流水平，你去后要煞下心来，多总结临床经验，每晚都记录下当天收获。这可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老院长，你放心，我决不辜负您的栽培，会用全部精力去学习的，” “这就好，去财务把补助领出来，开好介绍信，再到卫生局盖个章，给你，这是报到地址，没事了，准备去吧。” “多谢院长，多谢，我走了。”方兴童接过去上海的地址，兴奋地向院长鞠了一躬，转身出去了。
走出院长室，方兴童满面笑容。也难怪呀，他虽然是外科医生，但对手术还缺乏经验，这回学习半年，对这门技术一定会大有长进。想到这里，他脸上那不甚明显的纹路深了一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