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章（4）
白兰那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柳丹阳正在给她讲解作文：“一篇文章的好坏，首先取决于作者对周围事物的观察能力，人和故事情节要贯通协调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要突出中心思想，精练的语言必不可少……”
白兰的母亲站在客厅里，面带笑容望着这一师一生，也听得津津有味。她想到自己这些年只图享受，把大好的青春年华都浪费掉了。要是自己也能学着写点什么，那该多好。她想着想着，轻步来到厨房对正准备做饭的王嫂说：“王嫂，把鸡翅做了，再做点青菜，我要请柳老师吃饭。”
课间休息时，柳丹阳对白兰说：“我给你带来一本书，你猜是哪方面的内容？” “一定是小说，福尔摩斯侦探。” 见老师摇头，白兰迫不及待地说：“猜不着了，快给我。” 柳丹阳笑着拿一本唐诗故事选集：“白兰，我看过不少书，这一类书的内容是我最喜欢的。它让你了解诗的背景、出处，了解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情况，每一首诗的产生，都渗透着作者的真实情感和当时的社会状况，其中有着浓厚的故事情趣儿。抽时间看看，可不许耽误学习。” “是，老师。”白兰接过书，调皮地行了一个举手礼，又作了个逗人的小鬼脸儿，柳丹阳笑起来，连刚进来的白雪梅也忍不住地笑了：“多大了，还没个正形儿。” “妈，你还那么年轻，我正是小孩儿呢。”白兰撒娇地说。 "白兰说的对，多大年纪在母亲跟前也是个孩子。”柳丹阳说着，脸上飘过一层阴影。
自从聘了柳丹阳做家教老师，白雪梅打心眼儿里喜欢她。出自于关心的角度，白雪梅总想打听一下丹阳的家庭情况，可柳丹阳总是来去匆匆，几次上完课想留她多坐一会儿，丹阳总是说有事，但白雪梅看她却不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搪塞而已。
此时，白雪梅望着女儿与老师那股亲热劲儿，真是笑在脸上喜在心里。她要了解柳老师，想认她个作个妹妹。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把里面的肘子和香肠拿出来，放在菜板上：“王嫂，把这个都切了。”
王嫂可是个麻利手，不多一会儿，几盘青菜炒好，熟食也切好一起摆在桌子上。白雪梅看看这个，闻闻那个，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白兰的房间里，柳丹阳看了看腕上的表，已是十一点三刻。她急忙收拾好自己的教案书本，迅速装进自己的挎包里：“白兰，今天老师不留作业了，你也好好轻松一下，明晚我早些过来。” 还没等丹阳走出房门，白雪梅就堵在了门口：“柳老师，已经中午了，我备好一桌饭菜，无论如何你也要吃了饭再走。” “这……这怎么行？” 白兰在一边拍起手来：“太好了，太好了，老师在我家吃饭喽！”她说着强行去摘老师的挎包，丹阳拉着不放，急得白兰叫起来：“妈，快来帮忙。” 白雪梅诚恳地说：“柳老师，我是诚心诚意的留你吃顿饭，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么？”她说着帮助女儿摘下了丹阳的挎包，母女俩又拉又推地把客人让到餐厅：“你看，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总不该辜负我这点心意吧？” 面对主人的盛情，柳丹阳无法拒绝了：“我……是受聘而来，你们如此待我，实在不好意思。” “别说了，我女儿的英语和作文成绩不断提高，难道就不许我表示一点感激之情么？兰儿，快请老师洗手吃饭。” “盛情难却，我尊命就是。”柳丹阳笑着洗了手，白兰拉着她：“老师快坐下。” 白雪梅递上筷子：“王嫂，你也坐下一块吃了。”王嫂擦着手来到桌前：“做的不好，柳老师凑合着吃。” “好好，闻到香味就流口水了。”柳丹阳闻着她最爱吃的鸡翅，觉得香极了。白雪梅夹了一个最大的翅中放到丹阳面前的吃碟里，白兰也夹了一个放过来，不一会儿，把丹阳面前的小吃碟装得满满的。
白雪梅又斟上酒：“光想着让你多吃些肉，倒把这酒给忘了。来，柳老师，请干了这一杯，这可是上等红葡萄酒，甜着呢。” 柳丹阳接过喝了一口：“味道真好。” 丹阳心中充满感激之情。小弟子又斟过酒来：“老师，这酒不醉人，我还能喝两杯呢。”柳丹阳三杯酒下肚，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白雪梅看着她：“柳老师，你真漂亮。”柳丹阳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白兰爱看动画片，吃完就去看《米老鼠与唐老鸦》了。
柳丹阳今天的这顿饭吃得太香了，太饱了。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一顿饭。
在迎宾酒楼的后段时间，那些有钱的老板吃够了鱼肉，要的也都是些精致小菜，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一起吃的？白兰母亲又夹过一个鸡翅膀放到她的碗中，“来，再吃一个。” 丹阳真的有些吃不下了：“不行了，我都吃到这儿了。”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 这句话说得王嫂笑得差点呛了饭。 “好吧，我们到客厅坐吧。”白雪梅拉着柳丹阳来到厅里坐下，王嫂随即送过两杯茶来。 “柳老师，我们唠点家常喀，好么？” “我不会唠喀儿，随你说什么都行。只是别总叫我老师老师的，孩子叫我也就罢了，你这样叫我觉得承担不起。” “那我叫你丹阳好么？这样倒显得亲近呢。” “就这样叫吧，也更随便些。” “好，丹阳，来这么长时间，总想对你有个了解，不，是想让我们互相了解，你的家庭情况能说说么？” “当然。”柳丹阳笑了笑，心中想道：这回倒好，你们的情况我自然就清楚了：“其实我的家庭很简单，只有我和弟弟两个人，弟弟在读医大，就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 白雪梅楞了一楞：“是呀，真简单，那你们的父母呢？” 一片阴云飘上了柳丹阳的脸，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见丹阳有为难表情，白雪梅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你还不是出自对我的关心么。我的父亲前些年离开了我们，母亲又在去年病逝。所以，我只好离开学校，想办法赚钱供养弟弟读书……”柳丹阳想着自己的辍学，也想念起继母，她含着泪水低下了头。 见此，白雪梅气愤又充满同情地说：“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父亲，他有义务供养你姐弟读书的。” “他又成了家，我不想给他造成麻烦。” “这样说来，你知道父亲的情况。那么他呢，他知道你姐弟俩的处境么？” “……也许吧，可是我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丹阳，那你就宁可自己失学，去替父亲尽这份义务么？” “事情逼到这份上，没办法的。” “那你……哎，他可真是的。”白雪梅的话中带着气愤与不平。 “天不早，我该走了。”柳丹阳努力控制着自已的泪水没有掉下来。她再也没有心思了解白兰家的情况了。她更怕这位女主人再问些她实在不愿回答的问题。
柳丹阳提了自己的挎包，向白家母女告了别，快步出门而去。
送走柳丹阳以后，白雪梅有些后悔。她知道自已勾起了丹阳的伤心事，早知如此，不问倒好。
“妈妈你看，老师的小本子忘带走了。”女儿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见白兰拿着一个黄塑料皮笔记本举到她面前：“唔，老师的东西你放好，明天还给她就是。” “唉。”女儿答应一声，又看她的电视去了。
白雪梅猛然想起了什么，她呼地站起身，来到女儿的房间，见白兰跟着电视打着拍节唱着歌，她想问什么，又摇摇头闭住了嘴，只望了一眼那放在书架旁的黄色笔记本，便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白雪梅越是喜欢柳丹阳，就越是想彻底了解她，况且自己还想与她做个姐妹呢。想象得出，她一定有更多的难言之隐，就从她那突然变冷了的脸色就看得出。是呀，父亲母亲走的走，死的死，一个贫困的家就靠她这毫无生活经验的姑娘支撑着，自己失了学，还要拼命挣钱供养弟弟读书，也真是难为她了，她一定装着满肚子的苦水没处倒啊。
白雪梅望着墙壁，想到丈夫也有个女儿留在了前妻那里，还瞒了自己那么久，为此，她不止一次与丈夫争吵，他也为这事好久没回家了，想来心中倒也愤愤然。要是柳姑娘遇到这样的父母，自己会站在那一边呢？也许，她要替丹阳打抱不平的。可是有谁会不自私呢？
白雪梅想到这里，很不自然地一笑，又叹了口气，她又想起了丹阳忘记带走的那个黄色笔记本……
晚上，白雪梅安排女儿睡下后，便悄悄拿了那个笔记本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对不起，丹阳姑娘，我知道偷看别人的秘密是不道德的，可是我，太想了解你了，说不定能在这本子里看到一点什么。 白雪梅想着，拿着笔记本从后往前翻，有一页写了这样一段：在白家做家教很久了，这母女俩待我不错，我更要尽心尽力教好白兰，这也正是自己复习英语的好机会。 再往前翻，写的都是有关如何教好白兰的方法和计划，又记录了白兰最近的英语和作文的分数，成绩倒是一次好过一次。 还有几页写白兰太娇气，自立能力太差……
白雪梅把本子翻到最前边，她有些失望地想合上本子，却见最前边的几页用一个小小的曲别针别在一起，她轻轻拿下别针翻开来：“啊！”白雪梅的眼睛几乎定了仁儿，天哪！莫不是自己看花眼了？她闭上双眼揉了两下再睁开仔细看，没错，上面写的是：李少乾，我恨你！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想认我，除非日出西山！李少乾，你再缠着我想认女儿，除非我的继母活过来……白雪梅看得有些发晕，她急忙坐到床上靠着被子继续看下去：离开酒店做了家教，这太好了，让他再也找不到我……
此时的白雪梅只觉得脑袋大大的且嗡嗡作响，她慢慢地合上本子又紧闭双眼，胸腔里不知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时刻都有窒息的可能。她努力拔两口长气，不时地按着前胸揉搓几下，随即倒在被子上再也不想动一动了。
看来，这一切都是上帝有意安排的，不然怎会这么巧？可笑的是，自己还要认人家做妹妹呢，转眼之间，这姐姐没做成，自己反倒成了令人家憎恶的继母了，这抱不平也打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这真是天下最最糟糕的事！
如果那柳丹阳知道这里就是父亲的家，必定是愤然离去，再不回头。 眼见得自己的女儿成绩日见长进，丹阳要拂袖而去，白兰怎么办？说不定哪天白兰的爸爸回来撞见丹阳岂不更糟。这老东西的心也真够恨的，仍下一个家又一个家，他明明说那边只有一个女儿，这会儿又冒出个大儿子来，将来这家产活活又多出一个接班的来，轮到自己母女还能剩多少？我的天哪！ 白雪梅又急忙把笔记本打开：……要我承认你，除非我的继母活过来。 这上面写的可是明明白白，这就意味着，丹阳还有生母，也说明这该死的李少乾至少成了三次家了。 真是可恶之极！ 悔不该当初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到头来竟成了人家的第三房小妾了。这倒也罢了，他开始瞒着有女儿，如今又蹦出个大儿子，现在又离家不归，说不定他在外面又……我的天！这段日子自己为什么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呢？弄不好女儿也像丹阳一样，自己的下场也难预料，白雪梅越想越是走投无路，遂爬在被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白雪梅哭了好久，也想了好久，想得更多的是财产的分割问题，这可怎么办好？说来也怪，这件事情真的巧到不能再巧的地步，怎么办呢？最好是找个理由辞了柳丹阳，老头子找不到她，这财产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不行，老头子早晚还要找她们的。
白雪梅苦思苦想了大半夜，没闭灯没合眼，也没拿出个好主意来。 天快亮了，她爬起来，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那个小小的曲别针，把本子按原样别好，又悄悄来到女儿的房间把它放回原处。她怕女儿醒来，不见了本子会吵起来。
白雪梅回到自己房间，忽又想到最好让丹阳再教白兰一段时间，反正老头子暂时不会回来。只是不要让柳丹阳知道这里是她爸爸的家就好了。柳丹阳啊！你这个傻丫头，回避着亲爹不肯认，躲来躲去却躲到父亲的家里来了。你自己则蒙在鼓里毫无察觉，真是可悲又可怜…… 白雪梅这样想着，又对丈夫增加了几分怨恨。为了自己的女儿，要想办法不让丹阳见到她的父亲，自己也不想做这个继母。
本来，自己嫁了这个老头子就够委屈的，当初不就是图他有钱么？现在这姑娘儿子冒出一个又一个，这便如何是好？如果把实际情况告诉丹阳，她一气之下，必定愤然离去。 还是把一切隐瞒下来，自己装作一无所知就是了。以后找个理由辞了她，这样他们父女就都不知道所发生的巧事，时间长了，也就把这事忘了，当然也就不存在她姐弟俩来分家产的事了。白雪梅打定主意，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早上白兰起来上学了，白雪梅还有些心神不定，她想给丈夫打个电话，告诉他的女儿在给他的女儿做家教，叫他不要贸然回家，想一想这倒是件很可笑的事，又觉得自己憋着一肚子气，为什么要先给他打电话？想来想去还是不打的好，她不能上赶着他。 昨夜通宵未眠，她觉得有些困倦，王嫂叫她吃饭，她只是摇了摇头又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