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章（1）
李少乾来到货厂，保管员小赵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李老板你好，你的钢材正好到货，今天能提走么？”“明天，我让买家自己来提。辛苦你了。”小赵钦佩地看着李少乾：“刚到货就出手，你真行。”他接过李老板递过来的一支中华烟，又急忙殷勤地给他点上。
李少乾一想到这百十吨盘元又能赚上不小的一笔，心中就喜孜孜的。他习惯地又把车开回公司，这才想起回家的事。眼见得天色已晚，他又感到有些疲劳，还是明天再说吧。他不知是自己过惯了独身生活，还是觉得怕见到女儿，反正一想到回家，这心里就胆儿突突的。不知不觉中，他产生了腾一时算一时的想法，那就腾到明天再说，此时的李少乾懒洋洋地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这一晚，李少乾睡得挺香。他梦见了丹阳女儿满面笑容地站在床头叫爸爸……
早上起床，李少乾觉得腹中空空，他让更夫去买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三下五出二地就吞了下去。肚子有了本儿，很多事情又都一股脑儿挤进他的脑壳里，还是问一下丹阳的事吧。
好久没和家里通电话了。他摸起电话又放下，与妻子的关系和女儿的事相比，早已不算什么了。他想了一想又抓起话筒……
白雪梅睡得正香，电话铃声叫醒了她：“雪梅，家里怎么样？” “你打错了吧？”明明听见是丈夫的声音，白梅却故意这样说。 “雪梅，你真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 “李少乾，这么久不往家里通个话，今天听到你的声音，我该摆桌酒席庆贺一番吧？” “雪梅，我这阵子很忙，真的，我向你道歉还不行么？”听着妻子话语中带着极度的讽刺意味，可李少乾为了彻底了解丹阳的事，只好服软了。
“把家扔了这么久，一句道歉就完了么？” “你说，要我怎么样都行。”
听丈夫这样说，白雪梅的气倒消了三分：“我要你的脑袋，你总得给送回来吧？”言外之意，她想让丈夫回家。 “雪梅，其实我也正想……” 李少乾的“回家”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让白雪梅给截住了：“好好，你找不着那个女儿，这个女儿也不想要了是不是？” “你别胡说，我两个女儿都要。只是，只是……”李少乾想说女儿找到了，又想说女儿的家教就是他的女儿，结果让话给卡住了。 白雪梅却接上他的话茬儿：“只是你的女儿把你臭起来了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 “你呀，什么都别想瞒我，我不但见到了你的女儿，还知道你有个儿子，为什么不一起告诉我？” “什么？我有个儿子？天哪，那可不是我的……” “住口！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柳丹阳的弟弟还会是别人的儿子么？” “算你说对了，那小子真的不是我儿子，是我的再婚妻子带来的，而且，我们已经正式办了离婚手续……”
李少乾想继续解释，白雪梅又抢了话头：“好哇，你原来就有前妻后妾的，那我算什么？你说，你说呀！呜……”白雪梅在电话里就哭了起来。 “我说雪梅，这些往事你就别在纠缠下去了好不好？单就这眼前的事已够我闹心的了。你把我的女儿聘了家教，不是成心让我难堪么？” “你胡说，谁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那你现在怎么知道了？”李少乾奇怪地问。
白雪梅停住了哭声又抽泣着说：“是我偷看了她的秘密。告诉你，我也正想打电话与你商量这件事，那个男孩不是你的儿子丹阳知道么？” “她什么都知道。我要她回到我的身边读书，她说什么也不肯，却非要自己赚钱去供养那个不相干的弟弟。我想说服她，可是……唉！”
白雪梅听了丈夫这无奈的话遂说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现在白兰已经离不开她，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其实我昨天就看见丹阳了，吓得我没敢回家。也猜到她是做了白兰的家教。” “什么？你见到她了？瞧你混这德性，亲生女儿竟然如此恨你，还恬着脸说呢。告诉你吧，那柳丹阳要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一分钟也不会再呆下去，看你的白兰怎么办？”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到处寻找女儿不见，怎知她会来到自己家里。”李少乾把昨天跟踪丹阳没敢进屋的事说给妻子。 “看来你是要回家了？没进屋算你有头脑，现在真的不能见她。” “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也正在为此事犯难，所以找你商量看怎么办。” “怎么办？为了兰儿，你现在不能回家，” “好，雪梅，其实我早就想回家了，可是又怕你吵个没完，当初不就是为了丹阳么。” “行了行了，谁叫你去找丹阳就向远了兰儿，还跟我强词夺理。”
李少乾从妻子的话语中找到了潜在的原谅之音：“只要你好好待丹阳，以后都听你的。只是，我现在想你的事儿怎么解决？” “美的你，不是早把我给忘了么？” “哪忘得了啊，今晚天黑我接你到公司住吧，我想你都想疯了。”李少乾咽了一口唾液说。 “胡说，打惯了野食的人还会说这样的话么？” “被老婆逐出家门的人，哪敢有那非分之想。” “是你自己不回家，我几时赶你了？我就不信，这好几个月你就呆的那么老实？” “我的亲亲，来客人了，晚上接你。”
白雪梅放下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和丈夫通了这次长话，以往的怨恨差不多一笔勾销了。想来只是丹阳的事有些棘手。以前，也可能自己有些过分，可是，又有哪个人不自私？如今，也只能如此，她决不愿让女儿走上丹阳的路，那样太可怜了。
白兰放学回来刚吃了晚饭，柳丹阳就来了，她殷勤的递上小本子：“老师，给你。” “唔，我忘在这里了，谢谢。”柳丹阳接过本子，看那曲别针还好好的别在上面，一双眼睛却仔细地观察着小弟子的面上表情，生怕她看了这本子里写的东西，尤其最前边的那几页。
柳丹阳上完课回到家里，她胡乱吃了几口饭，便躺在床上想心事。
这段时间以来，连续发生了许多事，除了凯明与弟弟考上大学以外，再没有一件是令人开心的。好在找到一个不错的人家做家教，既有了一定地收入，又可以复习自已的功课，这使她心中平添了几分宽慰。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已念大学的“贼心”不死呀。人这一辈子，不走进高等学府去拼一拼，那将是一生最大的憾事。弟弟遇到了好姐姐，姐姐却没有摊上好父亲，怪谁呢？想来想去，她又恨起父亲来……
说来也怪，每当此时，父亲那跪在地下苦苦哀求的可怜相总会即刻浮现在眼前，随之她的心也会酸楚起来……
老人们说过的：姑舅亲，辈辈亲，打折骨头连着筋。何况这骨肉至亲，就更是砍不开割不断的，这话真的不无道理。按说，她恨父亲是咬牙切齿的，可事情过去，她却常常静下心来反省自己……
不知哪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儿不查母奸。”那么父亲呢？父亲的私生活自己有权干涉甚至训斥么？想来是有点过分。
柳丹阳躺在床上望着那早该收拾的破天棚，心中一阵难过，如今家家都搞起装潢，而自己却依然住在这破房漏屋之中，寒暑冷暖，有谁来关照一声？她不想再骗自己了：她多么想有个父亲来疼爱这个久离亲人、几乎是孤苦伶仃又吃尽苦头的、可怜的姑娘呵！
母亲和继母都过早离去，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而如今父亲却是好端端地活着，他在久寻女儿不见的情况下，虽然见面的场合很特殊，也很不光彩，可怎么说也是父女见面了。
自己的恨怨升级，父亲更是苦不堪言。
如今想来，自己占理的成分并不多。虽然自己出了气，可论起这人伦之道，就难免有些悖逆天理了。她又想起“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这句话，如今这种男人不少，这种女人也不能说是不多。这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有钱的男人包上两个二、三奶，那叫赶时髦，有能耐。
从前，有的个别人出现了这方面问题，却会让大家的目光给扎死，唾沫给淹死。这种人自感丢人现眼，在人前抬不起头而无颜活在世上，自杀者不乏其人。
而现在却恰恰相反，不少的人以有二奶、甚至多奶奶为荣，以挎着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小秘兼小妾为炫耀，岂不怪哉！
父亲加入了这个行列是因为有钱，而这队伍的数量还在增加，政府对这些人不闻不问、视而不见，把他们放纵得上了天。
在酒楼饭店及公共场合，这些人不挎上一、两个漂亮的小秘就等于没带公文包一样。每逢集会于那些高级的酒楼娱乐场所，这些款爷们还讲究个攀比，看谁的小秘最美，哪怕小秘的年龄完全可以做他的孙女也在所不耻，反而为此捋着发白的头发炫耀一番。这不正应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话吗？实在令人费解。
柳丹阳想来想去，自感对父亲的态度有点过分，她知道爸爸真心实意疼爱她的。那么自己呢，自己也真想慢慢地转过弯来，去认亲生父亲。那时她也许会在没人的地方高喊一声：我有爸爸了！可是，一想起父亲扔下继母又寻新欢，她的两排牙齿就情不自禁地紧紧咬合在一起……
柳丹阳知道自己这弯子恐怕一时还转不过来，这是她对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