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2）
由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柳丹阳只好把母亲洗碗的事接过来，还要抽时间取些钉扣襻儿的活来做，连那家私人公司洗衣的事也没辞掉。
生活是严酷的，可柳丹阳天性就是个坚强的女孩。在学校师生们百般挽留的情况下，她不得不流着泪水，在一片叹气和惋惜声中离开那带着强烈吸引力的学校，她只感到那间教室如同一根绳子般牵动着自己的心……
在柳丹阳的心里，最替自己痛惜的是这最后一年高中，按她的成绩，考进一所名牌大学是没问题的。可谁叫自己这样命苦，从小死了父亲，现在又死了母亲。扔下这无依无靠的姐弟俩，退学找工作是她惟一的出路，冥冥之中的上苍就这样安排你，只有靠自己与这悲惨的命运抗争了。
柳丹阳决定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暗下决心参加明年的高考一试身手。这期间，陶凯明经常来帮她复习功课。就在弟弟彤阳念完高中二年、并被分配在高三重点班的同时，柳丹阳也带着一颗不服输的心走进了大学考场。她在每张试卷的一角都写着：我不能上大学，只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成绩而已。
柳丹阳压下了自己心中的千般痛苦、万般哀怨，继续干着她的临时工，她的好友陶凯明一直为她辍学而痛心。
他们从高小到初中、高中这七年时间始终在一个班，两人相处极好。由于丹阳的家庭条件很差，每当陶凯明买什么学习用具，他总要给丹阳带一份，偷偷说一声，然后悄悄塞在丹阳的书桌堂里，使丹阳不少学习用品该跟母亲要钱去买而省下了，这事一直让丹阳心存感激、铭记在心。学习上，两个人一直是竞争对象，他们常在暗中叫劲，争抢班里的第一名。这样，班里的前两名就与他人无缘了。
柳丹阳家住的是平房，睡的是火炕，烧的自然是煤和柴了。以前每到休息日，陶凯明就常来帮助丹阳干些劈柴挑水的重活。在丹阳家的后院有一小块菜地，一到春天，母亲总会弄点各样菜籽回来种上，两个孩子放学回来薅草间苗，到也省下买菜钱了。
刚上高中那年夏天的一个星期日，母亲去加班，彤阳去同学家做作业，陶凯明拿了一道几何题来找正在园子里的柳丹阳，说他证不出来。 丹阳接过试卷看了，然后笑着说：“想想勾股定律，用它的原理来证试试，这题我还没做呢。” 凯明接过试卷捉摸了半天，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哎呀！我怎么没想到，看来你是比我聪明。” 丹阳笑着：“胡说，快帮我干活。”凯明笑着薅起草来。 “你总到我家来干活，你妈妈知道么？”丹阳停住手问。 “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么？”凯明奇怪地问。 “当然有关系，如果你说去一个女同学家里帮助干活，而且是我这样的家庭，你母亲肯定不让你出来。” 凯明眨眨眼睛又点点头：“也许吧，所以我出来的时候总向相反的方向绕一圈再转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凯明微笑着摇摇头：“这问题我找不出答案。只觉得能帮助你做点什么是我最大的快乐。” “哪有那么严重？就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么？” “品品这两年的感觉真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凯明说着，有点羞涩地低下头薅草。 柳丹阳的脸上微微泛起红云：“那我问你，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见不到你。”凯明回答得很干脆。 “胡说八道。” 丹阳将头微摇：“凯明，请你还是现实一些吧，一是时间过早，更重要的是咱俩门第悬殊，就不要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吧。我问你，在自己家里什么事让你最快乐和最痛苦？”
在凯明的脸上，掠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灰色阴影：“这件事我没仔细想过，现在，有父母的疼爱就是快乐。至于痛苦么，就像咱班刘钰那样父母离异把他推来推去，那不是最痛苦的事么？想象一下，当年他母亲生下他这个漂亮的大儿子，全家人多高兴，两辈子人都拿他当眼珠儿一样，父母争爱，爷爷奶奶抢着疼，刘钰真像生活在福窝里。而从初中毕业到现在，他却成了父母再组家庭的累赘。我真搞不懂，刘钰的父母都在想什么？为什么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在学生时代就受此煎熬？而他们自己却去享受那再婚的快乐。我说他们没有资格为人父母，总觉得这样的父母很可耻，你说呢。”
柳丹阳点头：“我也有同感。其实那刘钰也算是不幸中的幸运儿了。他要是没有那位开劳保的爷爷供养他，说不定会落到哪一步。所以我经常羡慕你的家，条件好，三口人和和睦睦真是幸福极了。”
听了柳丹阳的话，陶凯明的脸上明显地蒙上一层阴云，一闪即逝,只顾薅草的柳丹阳却没有发现。
陶凯明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所以我们这些刚刚懂事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父母的关爱。像你，父母都不在了，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父母都好好地活着，凭什么要抛开自己的骨肉不管呢？那天刘钰和我唠起来，大小伙子也掉下泪来，我差点也陪他哭了。有机会我非当面质问他父母几句：这么好的儿子为什么不要？难道你们的两颗心都是铁打的么？”陶凯明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柳丹阳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了？我们坐一会儿吧。” “我是替那些因父母离异而没人管教的孩子鸣不平啊！”
两人坐在那块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石头上，凯明接着说：“丹阳，我有一个怪想法，要在婚姻法上加一条：凡自由恋爱非他人包办婚姻并受法律保护之后，无极特殊情况严禁离婚，如有外遇，严惩不待。你看这社会，让这些不尊重自己人格和感情的人搞得乌气八糟，把那些本来不错的孩子推上了邪路，有的甚至走上了绝路，乱了家庭也乱了社会。其实，有些人是一时感情冲动，离了婚又悔之莫及却无法回头。有的要回头却又被对方拒之门外。岂不知，男女的结合是多么神圣的事，怎能当作儿戏？看着自己的孩子受那流离之苦，有人竟无动于衷，我真怀疑这些人的心是不是肉长的。他们只顾享受再婚的欢乐，置自己的亲生骨肉于痛苦之中而不顾，他们简直不够人字的两笔。天哪，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陶凯明演讲般地说了这许多，愤愤然住了口。
“我也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将来你去考法律，专管婚姻法的修改，我保证离婚率会控制在百分之零。凯明，你平常从未谈论过家庭、社会、人生与责任的问题，今天倒是长篇大论起来。这些话真该让刘钰的父母听听。”
陶凯明苦笑了一下：“时间不早，我该回家了。”两人回屋洗了手，丹阳送凯明到小院外，一直望着他走进不远处的楼群，凯明还回了两次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