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九章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八十年代。知青返城后，由于大家都忙于生计。似乎那段伤心流泪的日子，暂时淡出了他们的记忆，互相之间也几乎断了联系。
一天，在新疆某一石油城的邮局里，柜台上伏着一溜儿填写单式的人。身着石油工服的朱惠琴也在其中。她面容憔悴满脸的沧桑，背也稍稍有些驼，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身材高挑的朱惠琴了。
远处两名女工，一边粘信一边望着填单子的她小声议论。其中一女工：“哎……昨天她不是才为寄东西挨过那个老男人的打吗？今天咋又来啦？”
“咳—，昨天寄的是钱，今天寄的是包裹!你忘啦?马上要过‘六一’了嘛！总得给孩子寄点儿啥吧？”另一名女工说。
两名女工是朱惠琴的左右邻居，但却很少来往。一是因为怕朱惠琴的男人猜忌他们，向朱惠琴透露一些不利于他的事。二是因为邻居们觉得朱惠琴格性孤僻很难打交道，所以也很少和她交往。
朱惠琴自从离开火洲后，先是回乌鲁木齐干了一段时间临时工。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她现任的丈夫。现任丈夫比她大二十几岁，带着两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一儿一女。她本来打算等自己结了婚，便将她的孩子接到身边。可不料，那个男人是个既爱酗酒，性格又极其暴躁的人。常常在外酗酒之后，回家到借酒打她。不仅这样，那个两个孩子有时也合起伙儿来欺负她。而她为了不失去这份正式工作只好忍着，这一忍就是几年。
看着朱惠琴青紫的脸，其中一名女工叹口气说：“哎，你说，像那样的男人，她还跟他过个什么劲儿啊？”
“可不是嘛!我也真是想不明白。你说啊？她即不瘸又不瞎长得又不难看。在咱这石油城，随便划拉一个，也比那个老男人强十倍。我不明白，她为啥死守着那个老男人呢？”
“可不是？整天的喝酒，喝完酒就打老婆。前一个老婆不就被他逼的上了吊，没几天人家又娶了个更年轻的。你说娶来了就好好过吧？可还是这么穷折腾！”
“哎，你不知道，每次我听得那个老男人打她，真恨不得冲过去质问他。可一看这女的任打任骂的，我这个外人也不好插嘴。”
一个将嘴贴在另一个耳朵上小声说：“哎，听说她那个孩子，是当知青时生的一个没主的孩子。可能那老男人就因为，她总给那孩子寄钱寄物才打她的。”
“那咋啦？有没有主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凭啥不让人家养着？噢，只兴他拖油瓶，就不兴人家养自己的孩子？他也太霸道了吧?”
朱慧琴填完单子，朝柜台这边走过来。一女工赶紧轻声“嘘”了一声，说：“哎别说了，她朝这边走过来了。”
两人将信投进信筒，看了一眼朱惠琴，露着一脸既同情又无奈的苦笑，手牵手地走出邮局。
农家小院儿里，不时地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这里正在举行一项，古老穆斯林民族特有风俗仪式___割礼式。
一个大约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穿戴一新地静静躺在炕上，身旁摆着各种礼物，“割礼术”已毕。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真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看这孩子的模样和一口纯正流利的维族话。如果没人道破迷津，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汉族知青留下的孩子。几年过去，大婶显得苍老了许多。为了不让朱惠琴，在维族窝里长大的儿子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不仅给他起了维族名，还在他临上小学前，按穆斯林习俗给他实行了“割礼术”。这一天来了很多客人，大婶儿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感谢他们能来参加孙子的割礼仪式，并带来那么多礼物。“来大家别客气！”说着，将馕和水果摆在大伙儿面前。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客套话：“大婶儿，你就放心吧！我们跟你的巴郎一样，不会客气的。”
听到客人如此说，大婶儿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儿。她连连说：“噢，那就好”说着，从一串葡萄上揪下一粒葡萄，在绸长衫上蹭了蹭，喂到孩子嘴里。慈祥地对孩子说：“我的小阿不都，你可要好好躺着，想吃啥就喊奶奶，奶奶给你喂。可千万别起来啊？”
孩子显得很乖地冲她点点头。老太太疼爱地亲了亲孩子的脸，欲去招待客人。
一年青媳妇笑着对大婶儿说：“大婶儿，小阿不都可越长越像你了啊?”
“是嘛?”听了她的话，大婶开心地笑了，随着眼角绽放开两朵喇叭花。
望着大婶儿走远的身影。坐在年青媳妇身边的两名妇女将头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一妇女看着躺在炕上的孩子，小声地对另一名妇女笑说道：“哎，还真应了那句话，‘吃谁家的饭，像谁家的人’啊?”
那名妇女听罢，捂着嘴笑了。“可不是嘛!你看这巴郎，还真越长越像咱们维族巴郎了呢！”
说罢，两个人同时捂着嘴笑了。
年轻媳妇不明就里地：“这巴郎本来就是咱们的孩子，怎么还说‘越长越像’咱们维族巴郎呢？”
其中一妇女看着她惊异的眼神，对另一名妇女笑着说：“哎，枣热汗，她还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呢！”说着又笑起来。
名叫枣热汗的妇女，偷偷用胳膊肘碰碰那名妇女，小声说：“这孩子比她先来到这队上，她当然不知道啦？”紧接着，她警告那名妇女：“既然她不知道，你就别乱说了，小心叫大婶儿知道了收拾咱们俩。”
“这咋是乱说呢？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嘛！”那名妇女怏然不悦地说。
枣热汗怕事地推了那名妇女一把：“这可是你传给她的，要是让大婶儿知道了，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这是真事，又不是我们胡说，你怕啥?”
年轻媳妇见她们争来争去的，便有些着急地问：“你们说了半天，到底是啥事嘛！”
那名妇女张口欲说，被枣热汗暗地制止住。年轻媳妇见状要挟道：“你们说不说？再不说，我可要自己问大婶儿去啦？”
枣热汗指着那名妇女：“看惹出事来了吧？你是怕话放在肚子里会发霉啊？”接着又对年轻媳妇说：“你去问她，我啥也不知道!”
那名妇女：“你敢说不知道？我嫁到这个队才几年？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能知道吗？”
“你”枣热汗又气又恨地：“好我已经知道你是个长嘴婆了，以后我啥也不跟你说，真是的”
那名妇女：“哎呀，你怕啥呀？她又不会传给别人，”说完，扭头看着年轻媳妇：“对吧？”
年轻媳妇点点头没说话。
“要说你去说,我不管!”
于是，那名妇女便小声将孩子的身世告诉了年轻媳妇。
年轻媳妇听后，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惊异地说：“啥？小阿不都不是咱们维族巴郎？”她又盯视一阵孩子，故作高明地：“噢！我说咋看他的眉眼，都不太像咱们维族巴郎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枣热汗朝她瞥撇嘴：“去看把你能的，要不是这个长嘴婆告诉你这个秘密，你能看出他的眉眼不像咱们维族巴郎吗？”
年轻媳妇点着头：“嗯，还真是不太容易看出来。哎，你还别说，这巴郎还真长的有点像大婶儿呢！”
“这就叫，吃谁的饭，像谁嘛！”
那名妇女问枣热汗，孩子的父母要是有一天来认领孩子怎么办?
年轻媳妇抢过话，有些愤愤不平地说；既然当年那个狠心的知青扔掉孩子，可能就不会再来认领孩子了，再说大婶儿也不可能给啊？要是依着自己，别说是那个知青不来认领，就算真来认领也不会轻易给的。“你们想，大婶儿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么些年一把屎一把尿地容易吗？他们倒好，不管不问的一扔就这么些年。噢，孩子长大了又想要回去了,这世上哪有这么排挡子的事?”
“就是，”那名妇女附和道。
枣热汗却摇摇头说；其实孩子的母亲并没有扔下孩子不管，这些年来每月都给孩子寄生活费，而且逢年过节还寄东西。她指指远处的大婶儿说：“大婶儿身上那件花绸衫看见了吗？”
两名妇女点点头。
“那就是巴郎的妈妈寄来的！”
“你咋知道？”两名妇女异口同声地问。
“我咋不知道？大婶儿的包裹还是我帮她去取的呢！”
两名妇女同时“噢”了一声。枣热汗小声地问两人：“哎，你们知道巴郎问他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大婶儿是咋回答的吗？”
两人同时摇摇头：“大婶儿咋回答的？”
枣热汗“咯咯”地笑着,“说是修水渠时，被天山上下来的洪水冲走了。”
两名妇女捂着嘴笑说道：“呦，大婶儿还真会编呢！”
年轻媳妇问：“巴郎相信吗？”
枣热汗耸耸肩说：“奶奶疼孙子，孙子亲奶奶，看样子好像是信了。”
说完，和另两名妇女大声笑了。
年轻媳妇抬头看见老太太朝这边走来，赶紧给那两人使了个眼色说：“嘘—，别说了，大婶儿朝这边走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