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九章
火洲属温带大陆性干旱沙漠气候。囿于它地处盆地之中,又四周高山环抱,造成它增热快散热慢的特点。尤其是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干干的风卷起干干的土,象一个个上大下小的鬼魅,扭曲着身子盘旋在戈壁上。有时它们是单个出现,有时又同时出现数个。鬼魅似的风柱,像短跑运动员似地,相互追逐在一马平川的戈壁上,而后又相撞消失得无影无踪。每逢此时,农民们无论男女或大人小孩儿,都会冲着“鬼魅”似地风柱连啐三口——以示驱邪。
一天夜里,戈壁上突然又起了一阵风。风将没按门窗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毫无阻碍地带出厨房,欢迸乱跳地奔向戈壁滩。农民们如条件反射似地,很自然地从睡梦中醒来。又很自然地追回那些随风而去的炊具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照例躺倒呼呼大睡。
一夜的风沙,让露宿在戈壁的知青们,浑身上下除了眼珠是黑的外,全身都呈土黄色。这让清晨“起床”的几名知青,不禁互相望着对方大笑不止。
王建疆的肚子似乎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大伙儿总是听到他抱怨吃不饱。这天早饭后,又听得他抱怨道:“阿西牌子也真是,他咋能给男生和女生发一样多的馕呢?我们男生根本吃不饱嘛!”
大伙儿对他的抱怨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谁也没搭他的碴儿。可他不停的唠叨,让爱较真儿的张来新有些忍不住了,她接过话问道:“哦,你嘟囔了半天,是嫌你们男生吃亏,我们女生占便宜了?哎,你可别忘了,我们吃不了的那部分,可都带到的地里和你们一起分着吃了呢!”
王建疆咂了咂嘴:“哼!你们带到地里的那点馕渣,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说着,他端着一茶缸水“咕嗵”一声摔坐到地铺上。与此同时,只听得“刺拉”一声,他裤裆裂开一条口子,大红色内裤也随之露了出来。他赶紧用手捂着裂开的地方,满脸通红地盯视着大伙儿不知所措。知青们被他这一窘状,逗得顿时哄堂大笑。
张来新更是乐不可支地指着他说:“哎哟,都肥成这样了,他还整天叫唤着吃不饱呢!那要是他吃饱了,不知道该肥成啥样了,哈”
江川笑着起哄道:“那他这会儿准得露了大馅儿呢!哈”
“哈……”
江川的话,更是叫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王建疆也顾不得裤子破的事了,满脸通红地跳起来追打江川:“小四眼儿,你再说?小心我这就让你露大馅儿!”
小天津在大伙儿的笑声中,笑骂:“小四眼儿,你可太损了,你明明知道他裤子破了,还故意惹他在女生面前出丑。”
徐健笑着一把拉住追打江川的王建疆说:“行了你就别再出洋相了,赶快找条裤子换上吧!”
王建疆这才又坐到地铺上,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挠着后脑勺说:“我,我哪还有囫囵裤子啊!能穿的也只有身上这条了”
“你那么多裤子都上哪儿去啦?”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在这儿几年光干活儿不挣钱,我哪儿来的钱买裤子嘛!”
下乡几年,知青们连伙食费都挣不全,更别说是买衣服的钱了。多数知青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伸手跟家里要钱的。但身为独生子的王建疆却不同,因父母生怕他在农村吃苦受罪,自打他下乡以来,每月都给他寄个十块二十块的,这还不包括他回家时,父母亲给到他手里的。可他宁愿拿这些钱喝酒抽烟,也舍不得给自己添条裤子穿。
徐健看他一眼,转而无奈地从自己枕套里扯出一条裤子扔了过去。并一面数落道:“行了吧!谁哭穷也没你哭穷的份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把买裤子的钱,都用来喝酒抽烟了?”
王建疆赧颜地拿起他扔过来的裤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后,又扔给了他:“咳—,不行又瘦又长的,我根本穿不进去!”
“那咋办?”徐健看着他一时也犯了愁。
“那还能咋办?赶快脱下来缝几针吧?”张来新插话。
“哦,对惠琴,你帮我缝缝好不好?”王建疆向朱惠琴谄谀地恳求道。
朱慧琴偷眼看了下陈援朝后,满脸通红地:“去我才不给你缝呢!满裤子的臭屁味儿熏死人!”
大伙儿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陈援朝思衬半晌后,从旅行袋里抽出一条,半新的军裤扔给他,并说:“这条裤子可能够宽,你先拿去穿吧!”
正当王建疆不置可否地看着那条裤子,不知该接不该接时。不料张来新从一旁夺过那条裤子,扔回给陈援朝:“这么好的裤子给了他,我敢保证过不了几天,他又该拿去换酒喝了。算了!看在咱们是同一条战线战友的份儿上,我来帮你缝几针吧!”
王建疆听罢,一边朝她作揖,一边做了个鬼脸说:“谢谢你噢,我的好傻妹子?”
听他这么说,张来新顿时面带愠色地把裤子扔回给他:“哎,谁是傻妹子?……今天我还就不帮你缝了,你爱露哪儿露哪儿吧!真是好心没好报”
王建疆自知失言,又赶忙向她叩首作揖地:“哎,好妹子我错了还不行吗?帮帮忙吧啊?求你了”
张来新见他那副可怜相,又禁不住息怒停瞋地说道:“哼!这还差不多。”接着催道:“傻小子,还愣着干啥?赶快脱下来我给你缝啊?”
听到她这么说,王建疆不遑顾及地脱下裤子。女知青们不好意思地将脸扭向了一边,张来新红着脸笑骂道:“不害臊的东西,你咋避都不避,当着我们的面儿就脱裤子呢?”
知青们“轰”的一声笑了。
张来新三下五除二,便将王建疆的裤子补好扔给他。就在她扬手将补好的裤子扔给王建疆的一刹那,一只蝎子随之从王建疆裤子里掉了出来,正好掉在她挽起裤管的腿上。只听得她尖叫一声,“哎呀,我被蝎子咬了!”
众知青闻听赶忙围上来:“蝎子在哪儿?”
张来新托着哭腔叫喊道:“它蜇了我一下就跑了。”
知青们把地铺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咬她的那只蝎子。而张来新早已抱着那条被蝎子蜇过的腿啼天哭地道:“这下我可活不成啦!呜——”
知青们早在刚下乡时,便听说过被蝎子蜇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因此大伙儿也一时荒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王建疆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只穿着内裤了,径直跪在地铺上看着张来新那条被蝎子蜇过的腿,直喊着:“药安晓喆,赶快把你的药盒拿出来呀?”
“可,可我那里头没有治蝎蜇的药哇?”安晓喆在慌乱中不由得有些结巴地答道。
张来新此时想起;蝎毒顺血流进入心脏人就会死的传说。不禁放声哭喊道:“这下我可活不了啦!”
王建疆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嗳?我好像听说,在被蝎子蜇过的地方抹一把新鲜鼻涕,能起到杀菌消炎的作用呢!
听到他这么说,张来新立刻不哭了。她瞪着一双泪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问道:“能行吗?”
徐健焦急地催促王建疆:“哎呀,顾不了那么多了,行不行的也只有试试看啦?快……来新,赶快擤点抹上吧?”
张来新唏嘘道:“我哪还有鼻涕啊!全是些清水水”
王建疆不等她说完,急忙将手捂在自己鼻子上,使劲擤出一团粘稠的鼻涕,将其举着送到张来新面前说:“那就用我的吧!我的稠”那副严肃的神情,就如同他捧着的不是一团粘稠鼻涕,而是一捧救命的血浆。张来新斜瞥了一眼那团粘稠的鼻涕,止不住一阵恶心,赶紧将头扭向了一边,其他人看了也赶紧将头扭向一边。王建疆却仍捧着那团稠鼻涕,像等待命令的士兵,庄严地看着张来新,等待她的命令。
徐健见状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你还举着干啥?赶快给她抹到腿上去呀?”
王建疆这才急忙将那团稠鼻涕,抹到张来新被蝎子蜇过的部位。并一边抹一边关切地问:“咋样?还疼吗?”
张来新早已恶心得简直快要吐出来了,但为了能救命,她只好忍着。听他一直追问,她也只是一个劲儿摆手不敢说话。
徐健对暂时不再哭闹的张来新安慰道:“你先忍忍!过会儿我去要辆毛驴车,送你去公社卫生院。让医生给你上些正经药,好吧?”
张来新含泪点点头。
王建疆却笑呵呵地摆着手,冲他说:“去啥卫生院啊?不用去……我的鼻涕就是青霉素,它不仅可以消炎还能止疼呢!要不来新咋不哭了,是吧!来新?”
忍了半天的张来新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将刚刚吃下去的早饭呕吐出来。
小天津则恶心地将手里那半缸凉茶泼在王建疆身上,并同时骂道:“该死的王建疆,你恶心死人了。”
王建疆一脸认真的样子看着她说:“真的,我不骗你,它真的可以消炎止疼呢!……”
见小天津又朝他举起茶缸,正准备站起身逃时。突然想起自己还穿着短裤,便又赶紧蹲下身来,穿上那条张来新刚刚帮他补好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