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六十八章
了尘把野物在药店换成了银子，带好了银子，上了骆驼，带领了杨露向东去了。向东走出了不远，见到了一处寺院，此处便是大佛寺了。了尘如今志得意满，笑着用手点指了前面寺院的方向，说道：“露儿啊，快到了，前面便是大佛寺，寺中的主持同我乃是过命的交情。此一番你我少不了要沾上一份大光呢。”
杨露在骆驼上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听说回鹘僧人在西夏的地位非比寻常，如今你我前去拜会的必然不是一个寻常的僧人。只是我如今身上破衣烂衫的，你让我如何这么一副模样见一个德高望重的高僧么？”
了尘摇晃了一下头，说道：“不必更衣，你我这样满身沙尘才显得风尘仆仆，是远道而来之人，能表示出几分你我的诚心。若是换了新衣，做好了预备，则不像那么一回事了。露儿啊，无须拘谨，只当这寺院乃是你们华山的道院好了。”
杨露笑着摇晃了一下脖子，伸展了双臂，目视了身上的破烂污秽的衣服，面颊上露出了无可如何的微笑。杨露毕竟是一个女子，虚荣心是有的，更有几分不可或少的爱美之心。杨露以为见那么重要的一个西夏的高僧，自己总要打扮一下才是。但是了尘却怕杨露打扮了之后露出了美色招惹是非。
眼见得大佛寺到了，了尘催赶了骆驼紧紧前行，却不想，突然旁边的路边上有一个落魄的汉子大叫了一声：“啊呀，了尘阿，原来你没死。好啊，了尘，你看爷爷是谁？爷爷寻你寻的好苦啊。”一旁路边上一个破衣烂衫的汉子一跃而起，挥舞了拳头扑奔了骆驼上的了尘。
了尘一侧头，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喊叫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死冤家活对头，黑风魔煞陈暮。那陈暮如今打扮作一个叫花子的模样，一脸的黑泥，一身的破烂，十分不堪，但是凛然威武的气质则一如往昔，扑上前去便一拳打奔了骆驼上的了尘。
了尘也是多年的武功底子，哪能让陈暮一拳打上自己？了尘一甩头，大叫了一声：“弥陀佛。”身子一晃，打骆驼的背上滚落下去。了尘一下骆驼在地上“骨碌碌”来了一个就地十八滚，滚到了一旁。了尘一晃身形站起身，大叫道：“阿呀，陈大侠，不要误会，我了尘已经弃恶丛善了。”
陈暮一拳落空，一把扯开了骆驼，大步冲向了了尘，挥舞了一对手掌同了尘大战在一处。了尘心中记挂着骆驼上的杨露，心想，这些都是杨露的弟兄，我了尘不能动手，不则我了尘只怕要弄巧成拙。这了尘深知自己的武功本领较之陈暮差的太远了，如今自己只能借助了杨露的关系脱得此难。所以了尘左躲右闪，并不还手，只是一味节节败退。
杨露一眼见到了陈暮，心中一阵的难过。为了什么？杨露觉得自己对不住自己的大哥，自己同了尘做下了那种不堪的勾当，自己已经不配做大哥的女人也不配同大哥在一起了，可是现在不知为了什么大哥却寻到了此处，如今自己可如何是好？一边自己深爱的大哥，一边乃是自己的夫君了尘。
杨露面颊涨红了，杨露愣怔了一下，飞身下了骆驼，一晃身形扑向了两人。眼见到陈暮咄咄逼人，攻势猛烈，杨露突然大叫了一声：“大哥，莫要伤了了尘，此人如今已是我杨露的一只走狗了的。”杨露说着，一手抓了陈暮的肩头，一晃身子挡在了了尘的面前。
陈暮尚且大怒不已，陈暮手掌举在了空中，面对了杨露，落不下去。陈暮大声说道：“露儿，你放手，这个了尘太可恨了，我陈暮不能容他。你放手，让我打他一个骨断筋折才是。我要让他尝尝苦痛的滋味啊。”
杨露闭了一下眼睛，同陈暮说道：“大哥，何必意气用事？此人如今已被露儿我驯服了，他不但能救我小师叔的性命，而且死心塌地要为了我杨露卖命，追随于我杨露的左右。大哥，你何必为了一时的怨气不顾所以了呢？”
陈暮听杨露话中有话，陈暮一时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则，杨露同了尘一道已经出乎陈暮意料之外，一则，杨露为了尘求情，则又让陈暮不解。陈暮心中琢磨，这莫非不是奸淫了我的露儿的凶僧么？怎么露儿还要为他出头？
如今听杨露说什么了尘被驯服的话，陈暮方才止住了几分冲冲的怒气，发问道：“露儿，你傻了不成？此人在西山观奸淫了你，乃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淫贼。如今我正当为了你报仇雪恨，你怎么反而为了他求情呢？”
杨露轻轻笑了一下，同陈暮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此处讲话不便，你我找上一个僻静的所在，我将其中的原委同你细细地讲说上一番。”杨露侧过面颊，同一旁狼狈不堪的了尘用了一个眼色。了尘会意，走过去牵了骆驼，跟在杨露和陈暮的身后。
杨露拉扯了陈暮走入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杨露用手扶了陈暮的肩头，轻声说道：“大哥，此人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了的。我不但擒下了此人，而且一路之上三次救了他的性命，他现在已经顿然悔悟要改邪归正了的。大哥不要错伤了好人啊。”
陈暮皱了一下眉头，目视了杨露，语重心长地说道：“露儿。此人乃是一条狡猾的狐狸，他可能一时怕死服了软，可是狗改不了吃屎，这种货色是注定了不会学好的阿。你让我废掉了他，把他绳捆索绑了带到了二弟的床前。露儿，莫非你不要报仇了么？”
杨露闭了一下眼睛，目视了陈暮，摇晃了一下脖子，轻声说道：“大哥，你啊你啊，真是一个粗鲁之人，不晓得一个权变之术。我们寻找了尘为了什么？为了就活我的小师叔，此乃是重中之重。如今了尘已然把解药交在了我的手上，这便是了。”
杨露一抬手臂，手腕上缠绕的丝绦显露出来，杨露的手掌中一个瓶儿。杨露目视了陈暮说道：“这了尘乃是一个服软不服硬的性子，我杨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软硬兼施方才让了尘回心转意，莫非你为了一己之喜好让我杨露成为那江湖中的不义之人么？”
陈暮打杨露的手中取过了瓶儿，打开看了一眼，里面一粒黑色的药丸，药香之味刺鼻。陈暮慌忙盖上了瓶子，目视了杨露说道：“这么说，了尘交出了解药，你杨露许下了不伤他的诺言，是以你杨露才出手救这个贼秃，可是么？唉，好虽然好，可是便宜了这个无耻的东西。要按了我陈暮的意思，当将他大卸八块，分而食之。”
杨露微微笑了一下，侧过面颊，目视了身后的了尘，用了一个眼色说道：“了尘阿，还不上前见过我的大哥么？谢过我大哥的饶命之恩。从此你了尘不再是一个采花盗柳的淫贼了，你是我杨露的一个仆人，也是我大哥的一个奴才，晓得了么？”
了尘慌忙走上前去，“扑通”一声，在地上跪了下去。了尘跪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相仿，面颊上涕泪横流，哭着说道：“我了尘一路之上蒙杨女侠之恩，三次死里逃生，如今我了尘想通了，我了尘的性命乃是女侠所赐。我了尘不但愿意为了补偿自己犯下的过失，而且愿意给几位好汉作牛作马，做上一辈子的奴仆，还望大侠饶命阿。”
那杨露同陈暮说话的时候，了尘在后面便暗自打着算盘。了尘心想，自己如今论武功不是陈暮的对手，自己若是同陈暮闹翻了，自己少不了要吃苦头阿。不如自己来上一个能缩能伸，只要杨露能求下了自己的性命，自己便是委屈上一下又能如何？
如今杨露一给了尘用眼色。这滑头的了尘什么不明白，自己如今的面子较之自己的性命哪个重要？所以了尘不顾面子来了一个跪地求饶式。这一招还真的惯用，了尘这么一磕头，一哭泣，那陈暮满肚子的怒气一下子没了八九分。
陈暮心想，这人可真是奇怪啊，这了尘那么坏了，不想一朝落到了我的露儿手上也能学好，也是露儿太善良了，竟然救了他三次，这也难怪阿。这个老和尚如今就和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连骨头都没了，自己还打他什么劲，饶了他也就罢了。
陈暮眯了一下眼睛，用脚在了尘的身上踢了一下，轻声说道：“起了起了。嗨，了尘阿，不想你也有今天，若不是看在杨露给你讲情的面上，我焉能容你啊？你暗害了刘永，又镖打了我的三弟秦雨，我焉能容你啊？罢了，我也不屑同你这没骨头的东西一般见识，你起来吧。”了尘口中说道：“谢陈大侠的不杀之恩。”打地上站了起来。
听到陈暮提到了秦雨，杨露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小师弟的安危。杨露用手在陈暮的胳膊上拉了一下，目视了陈暮，发问道：“暮阿，我的小师弟秦雨如今如何了？我听说雨儿让了尘用飞镖打伤了，莫非雨儿如今回归了华山了么？”
陈暮摇晃了一下头，同杨露说道：“不曾，我把秦雨安置在了凉州城中，我一个人在凉州城买下了一匹快马，一个人骑了快马从凉州过甘州到达武威，而后从武威一路向北，到了黑水城。日夜兼程，才到了不足半日，我便到这大佛寺门口探听动静，不想正撞见了你和了尘。不是你，这了尘已死多时了。”
陈暮介绍过了自己，却发现杨露身边没有徐落。陈暮皱了一下眉头，目视了杨露说道：“哎，怎么不见徐落阿？徐落那个小子应当同你一道的阿。露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的四弟呢？”
一听到陈暮问到了徐落头上，杨露皱了一下眉头。杨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按说杨露可以编出一个瞎话来糊弄一下陈暮，但是能糊弄到几时呢？
杨露闭了一下眼睛，轻声说道：“出兴庆府的时候，徐公子为了救我的性命，只身一人冲入了西夏铁鹞子的追兵之中，至今生死未卜。大哥，我对不起徐公子和你。”杨露这么说着，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睛中闪烁。
陈暮叹了口气，愣怔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这也算是死得其所吧，这徐落也够上一条汉子，不枉了我们结义这么一场。”陈暮用手擦了一把面颊，把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继续发问道：“哎，露儿，你如今既然有了解药，为什么不回转华山脚下，同了尘到大佛寺做什么？”
杨露身后的了尘生怕杨露说的多了露出了马脚，此时了尘上前抢着说道：“我们过沙漠之时，遇到了沙匪，打匪巢逃脱之后，为沙匪所追杀，我们一路逃命逃到了此处。上大佛寺，一则为了寻上两匹好的千里马，一则为了讨上几两路上行路需要的盘缠，不则我两个人只怕出不了西夏就要死在了路途之上阿。陈大侠，此话都是实情。”
杨露也点了一下头，附和着说道：“了尘说的不错，我们这一路上真的是多灾多难。如今我们既没有合适的坐骑也没有回家的盘缠，我们到了大佛寺乃是为了同了尘的相识僧人化缘的阿。只要化到了千里驹，则如何还会在此耽搁么？”
陈暮仔细想了一下，也是这个道理，杨露他们一行人同自己走的道路不同，看他们两个人如今这破败的样子，也真的好像被沙匪追杀过。陈暮点了下头，同杨露说道：“不如这样，你们上大佛寺化缘好了。刘永的伤势耽搁不起，我陈暮别看衣衫破败，却有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露儿，你将解药给我，我陈暮即刻便骑了快马上华山救我二弟的性命。你看如何？”
若是说别的人杨露信不过，这陈暮则是杨露信得过的一个人了。杨露眯了眼睛，思忖了一下，点了下头，把手中的药瓶递给了陈暮，同陈暮说道：“也好，我在黑水城暂且耽搁上一日，只要化到了坐骑，我也回华山了。如今既然大哥方便，大哥带了解药先行一步，到了华山脚下用解药为小师叔解除了身中之毒才是正事。”
陈暮接过了解药，点了下头，说道：“正好，露儿，你回去时，麻烦上兴庆府一遭。秦雨我安置在了那个老汉的茶肆之中，你必然能找到他，找到了他，同他一道回归华山。至于徐落么，露儿能寻到了他的尸骨最好，若是寻不到便算了，让他随遇而安吧。”
陈暮手中拿了解药转身就要走，杨露抓了陈暮的手臂，叮嘱道：“暮阿，路上务必要多多的小心，你手上所拿的乃是我小师叔的一条性命，不要贪酒误事，不要轻信人言，不要于路途之上奔波太过，要处处谨慎小心，留心在意才是啊。”
杨露说的这么一番话都是发自于自己的肺腑的肺腑之言，杨露一则担心陈暮心粗误事，一则担心陈暮的安危，如今杨露的一双眸子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辉，注视了陈暮，面颊上露出了少有的真情。
陈暮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目视了杨露，说道：“露儿，放心好了，大哥我晓得的，这一路上我必然千倍的小心，一定要送了这解药到华山脚下。唉，露儿，你同了尘这个狐狸在一处要小心啊，大哥现在只能顾一头，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善自为谋。“
杨露点了下头，用手拉了一下陈暮的手臂，凑过了面颊，在陈暮的嘴唇上一往情深地吻了上去。杨露同陈暮久久地吻了一个，杨露抬起了面颊，同陈暮说道：“暮，我的一切都无需你担心了，照顾好我的小师叔，则露儿便于心中十分的感激了的。”
杨露心中的酸甜苦辣如何能同陈暮言说呢？杨露眼中闪烁着泪水，松开了陈暮的手臂。陈暮用大手在杨露的手上用力地握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会的，露儿，大哥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去做。露儿，大哥告辞了，数日后，华山脚下你我再会。”
陈暮不敢停留，带了解药，转身出了巷子。陈暮打一旁的木桩上牵了一匹骏马，飞身上了马背，骑了马，朝向南门的方向去了。陈暮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了街市上，杨露的面颊上淌满了泪水。杨露心想，这只怕就是诀别了，自己还有什么面目再见自己的小师叔，再见自己的大哥自己的小师弟呢？别了，别了，一切都别了，都别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