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六十九章
杨露目视了陈暮消失的方向怔怔地出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尘走上前去，用手扶了杨露的肩头，轻声说道：“露儿，好了，人已经远去了，不要再伤情了。这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何必如此呢？让我一个老僧看着心都不好受了的。快，擦干了面上的泪水，同我进大佛寺中去吧。”
杨露闭了一下眼睛，用手指拭去了面颊上的泪水，侧过面颊，同了尘说道：“只怕这一别便永无相见之期了，我杨露如今这么一个模样如何再上华山见自己的师父自己的小师叔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呢？我非但使一个不贞女子，而且是一个下作的贱人。”
杨露一面说着一面甩了一下头，说道：“我不配再见他们了，只要一日听说小师叔安然无恙，则我杨露的心思也就安稳了，再不肯涉足华山一步的。恁的我还要带了这不洁的身子玷污那清静的三清土地么？”
了尘闭了一下眼睛，用手抚摸着杨露的肩头，说道：“也不当如此，你杨露毕竟还是华山的门人，该回去也当回去。你自己以为自己不洁，其实错了，女子是什么，十个九个水性，你杨露也是一个女子，又是江湖中人，那么看重一个贞节做什么？太迂腐了阿。”
杨露苦笑了一下，侧过面颊，同了尘说道：“了尘，你有所不知，于华山的朝阳峰上我杨露曾亲口同他们四兄弟发下了誓愿，如今我已经把朝阳峰上的种种誓言背弃无遗。你让我这么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如何同刘永他们相见呢？”
了尘还想要劝杨露几句，但是杨露摆了一下手臂。杨露说道：“莫要说了，日后你我还是退出江湖，归隐林下生子育女好了。从此我杨露再不是华山朝阳峰上的杨露，你了尘也不再是那个采花的淫贼，你我隐姓埋名作上一对逍遥于山水之间的村夫村妇好了。”
了尘眯了眼睛，抚掌说道：“甚好甚好，露儿这么说我了尘也赞同。这么说，露儿是决定不要旧情复燃了，随同我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和尚过上一生。唉呀，这我了尘岂不是苦害了你杨露么？想那江湖之上爱慕你颜色的少年有多少，怎么你却？”
杨露闭了一下眼睛，用手捏了了尘的下颌，在了尘的嘴唇上吻了一个，轻声说道：“我非是昔日的那个杨露了，你忘了么？我如今只要同你过上平静而闲乐的生活，一日一粒情丹快活到死则足以慰我杨露的平生了的，焉用其他么？”
了尘呵呵笑了一下，用手在杨露的肩头上拍打了一下，说道：“还是这句话，露儿真的好能想。呵呵，这我了尘真是艳福不浅，老了老了身边多了一个这般贪淫好色的美人。我了尘一辈子作恶多端，却得了这么一个结果，真是让人费解阿。”
了尘同杨露牵了骆驼朝向大佛寺中走去，方才到了寺门口，早有一个小沙弥走了出来。小沙弥见到两个人样子奇怪，停下了脚步，看了一会儿张。小沙弥单掌合十，上前打问讯道：“二位施主必然是打远方而来，可是到寺中烧香还愿的么？”
了尘打头上取下了帽子，露出了自己受了戒的光头，同小沙弥说道：“你看啊，我同你们一样，也是一个和尚。我法号了尘，出家在大宋朝碧松山兀鹫岭上的华林禅院，乃是你们主持的一个远房的故友。我来此拜会你们主持而来。你们的主持可是一个回鹘的高僧，叫做毕勒莫赫的么？他的汉名叫做白，宗，善。”
小沙弥一听吓得打了一个愣怔，小沙弥慌忙说道：“阿弥陀佛，原来是俺们住持的相识，失敬失敬，请随我到里面的迎宾之所看茶吧。”小沙弥带领了了尘走入了大佛寺，杨露尾随在后面。一路上都是来此进香的善男信女，寺中香火极盛，十分的热闹。
小沙弥路上遇到了几个师兄，小沙弥上前同几个师兄耳语了几句话，几个僧人慌忙上前从了尘和杨露的手中接过了骆驼缰绳。小沙弥同了尘笑了一下，单掌当胸，躬身说道：“我的师兄们照看二位的骆驼，二位请随我上后面来。”
小沙弥带领了了尘杨露绕过了正面的大殿来到了后面的一处禅院，禅院之中传来静静的敲打木鱼的声音。小沙弥同了尘说道：“请二位先进禅院之中安歇，小僧我马上上前面通知我们主持。我们主持正同了一个到寺中还愿的有官人说话，请二位稍等片时，小僧马上就去传话。”
这个大佛寺的小沙弥较之兴庆府承天寺中的僧人们的倨傲态度真是太壤之别，了尘见了心中十分欢喜。了尘打怀中取出了一块银子递给那个沙弥，说道：“这是我老和尚的一点心意，小师傅莫要推辞阿。”小沙弥接了银子，忙不迭地鞠躬道谢，欢天喜地地去了。
了尘陪同杨露步入了禅院，禅院之中三间斋舍，里面一个僧人正在敲打木鱼。了尘推门走进去，那个僧人依然在敲打木鱼。了尘走上前，问道：“嗨，师兄阿，我初来乍到，问上一下，你们这寺中的主持同这黑水镇燕司的都统军是什么交情阿？我怎么听说，这都统军派军队亲自把他从兴庆府接到了这黑水城？”
那个中年的僧人放下手中的木鱼，睁开眼睛，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看来这位师兄真的是一个外来人，我们主持同这里的军司都统军的交情可不一般，我们主持昔日在兴庆府作国师之时，曾经用一句话救下了一人的性命，那人日后飞黄腾达做到了黑水镇燕司的都统军，而后都统军大人接来了我们主持到大佛寺。我们主持在此处，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说一不二阿。”
了尘嘿嘿一乐，口中嘟囔着：“我救过他毕勒莫贺的性命，他毕勒莫贺又救过西夏黑水镇燕司都统军的性命，这么我了尘也要飞黄腾达了。这黑水城只怕也将是我了尘的飞黄腾达之处呢？我了尘若是还俗在西夏军中谋上一个职务，少说也是统领千人的大将。哈哈，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不但荣华富贵有了，而且权势地位也有了。我了尘这是撞到了金山上了。”
这了尘虽然风闻毕勒莫贺同黑水镇燕司的都统军交情莫逆，但是不知道怎么一个交情？如今听说也是过命的交情，那么自己顺了这么一个关系往上爬，只怕自己丢下了袈裟便戴上将军的盔甲，自己少说是一个副指挥使的头衔，自己了尘也分光一把，做上一回西夏的将军。一则让杨露跟了自己不吃什么苦头，一则也让杨露知道知道我了尘也可以成为一个盖世的英豪。
这一下可把这了尘美坏了，了尘走出了禅房，上前拉扯了杨露的手臂，一口吻在了杨露的嘴上。了尘欢天喜地地同杨露说道：“露儿啊，我了尘飞黄腾达的时日到了。你猜怎么着，那个毕勒莫贺乃是这黑水镇燕司都统军的救命恩人，我了尘又是这毕勒莫贺的救命恩人，这么说，我了尘也算是对都统军有救命之恩。这么算来，我了尘若是要还俗，至少也要在西夏的军中谋上一个副指挥使的位子，到时我就是堂堂的西夏将军，你就是将军夫人。哈哈。露儿啊，时来运转的时候到了。”
杨露皱了一下眉头，推开了了尘的身子，同了尘说道：“莫要这么不正经，如今是在佛寺之中，我又是女扮男装，若是露出了什么马脚让人识破了你我的关系便不好了的。正是多上一分的小心则多上一分的安全，这是你了尘教我的呢？”
了尘慌忙用手捂了嘴，点头说道：“阿阿阿，是了，我得意忘形了。露儿，是我的不是，你我还是要装的好像是父子一般。别人问起了，我就说你是我早年的一个私生子，你只是点头就是了。恩恩，大意不得啊，还不到了大意的时候。”
不多时，有僧人送进了茶水和点心，了尘同杨露便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了，用着点心茶水。不多时，附近脚步声响，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哪里？哪里？哪里是我的恩公阿？阿弥陀佛，我白宗善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今日，终于盼到了自己的恩公了。呵呵，”
说话之间打门外走进了一个年迈的僧人。这个僧人较了尘大个七八岁的样子，年纪在七旬开外，汉人僧人的装束，身披袈裟，手中一串大红的念珠，头上戴着一顶僧帽，同了尘一样胖大，身材较了尘略低一些，面色有几分发黑，不如了尘白净，深眼窝，高鼻梁，一双眼睛炯炯有光，这便是那个了尘一路寻找的回鹘僧人毕勒莫贺了。
了尘打凳子上站起身，走上前去，一把抓了毕勒莫贺的手臂，激动地大声说道：“阿呀呀，我了尘终于见到你了，寻你寻的我好苦啊。我了尘为了寻你，先到了兴庆府的承天寺中，不想扑了一个空，寺中的僧人说你被黑水镇燕司的都统军派军队接走了，现在在黑水城亦集乃作大佛寺的主持。我这个辛苦啊，穿越了大漠来寻你，不想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了尘终于寻到了你。”
毕勒莫贺笑了一下，用手扶了了尘的肩头来到了院子中。毕勒莫贺眯了眼睛，点了下头，说道：“恩公，恩公，恩公到此，我竟然毫不知情，当面请罪，当面请罪。我听说，恩公在宋境乃是一个十分了得的豪杰，怎么一朝心血来潮到了边荒西域来了？”
了尘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在中原行侠仗义，得罪了昏庸无道的朝廷，如今朝廷发下了海捕公文，我了尘在中原安身不得，只好到师兄你的门下藏身阿。真是叨扰良多，心中有愧啊，”
毕勒莫贺呵呵笑了一下，不无热忱地说道：“阿弥陀佛，这必然是我佛慈悲，让我能在有生之年报答恩公的深厚恩情，正是有因有果，有果有因。贫僧能同恩公再见一面，报答恩公昔日的竭诚救护之恩，真是求之不得阿。”
了尘摇晃了一下头，说道：“哪里话来？什么恩公不恩公？我也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乃是我们侠义之士的本分之事，说的这么肉麻做什么？呵呵，要我说，你我兄弟相称，我称你一声师兄，你称我一声师弟，你看如何阿？”
毕勒莫贺点了下头，侧过面颊，同一个小沙弥说道：“去，预备上等的茶水点心，我要同我的这位师弟上方丈室中叙话。”小沙弥答应了一声，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毕勒莫贺搀扶了了尘的手臂走出了寂静的禅院，朝向后面走去，再向后去便是方丈室了。了尘一面走，一面呵呵笑着说道：“不想几年不见，师兄好大的气派阿。我听说师兄如今同西夏的一路诸侯称兄道弟，这可不是让人羡煞了么？嗯？”
毕勒莫贺点了下头，说道：“我本做到了西夏国的国师，但是因为老衲我生性耿直，不懂得趋炎附势，不肯低头作那权宦们的宠儿，是以得罪了上面的有官人。我说是来到了黑水城的大佛寺做主持，其实是让人把我流放了，还说什么气派不气派的？唉，其实让人面上无什么光彩阿。”
了尘慌忙摇晃了一下头，忙着说道：“师弟谦虚个什么啊？哈哈，我了尘都打听下了，你昔日作西夏国师的时候，一句话救下了一个人的性命，如今这个人便是此处黑水镇燕司的都统军，西夏的一路诸侯。我还听说，你乃是都统军派的军队浩浩荡荡把你老人家接了过去的，什么发配阿，什么遭贬阿，这可不是因祸得福么？”
毕勒莫贺呵呵笑了一下，低下头，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可不敢攀高门阿。老衲充其量是一个不得志的和尚罢了，那都统军虽然对我礼敬，但是同我也只是泛泛之交。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如今也少有来往。”
两个人一面说话，一面来到了方丈室内。毕勒莫贺让了尘坐了客位，自己坐了主位，下面的小沙弥献上茶来，了尘同毕勒莫贺一面饮茶一面闲话。
毕勒莫贺侧过面颊，目视了一旁尾随而至的杨露，轻声说道：“这位相公是？”了尘呵呵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水，说道：“你猜猜看好了，保你猜不到的。”
毕勒莫贺眯了眼睛，上上下下把杨露打量了一番，轻声说道：“看这模样，莫非是你了尘的孩子么？若是孩子，八年前不见你了尘提起阿，你私下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标致俊雅的好孩儿呢。”
了尘呵呵大笑，说道：“呵呵，你还真猜到了，他乃是我的私生子。二十年前我了尘行走江湖时做下了一件荒唐事，竟然在他人的腹中留下了孽子。二十年后他寻父寻到了我，我丢弃他不得，只好把他带在身边，你看他可有几分像我么？”
毕勒莫贺把杨露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皱了眉头，心说，这个孩子可有一分像你了尘么？只是毕勒莫贺心中犯着嘀咕，却也不好出言点破，只是频频点头，说道：“哎，真像真像阿，你看这鼻子这眉毛，这嘴唇这额角，一丝一毫都是你了尘昔日的模样。若不是你了尘如今老了，只怕也是一个美男子哩。”
了尘开心地大笑了出来。了尘心想，这毕勒莫贺的眼神也真好，愣把了杨露看成了我了尘的孩儿。了尘点了下头，说道：“师兄过奖了，过奖了。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