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十一章
杨露同陈暮在一处儿女情长，在秦雨看来，十分的好笑。一则，秦雨晓得，自己的师叔福大命大，决不会那么轻便地死掉的。一则秦雨见不得陈暮那个黑大汉哭哭啼啼的，秦雨在一旁看了，非但不悲伤，反而微微轻笑了出。秦雨心想，师姐真能同陈暮吓唬闹，竟然谈说起了日后安家置业的事体，现在了尘还没抓到，哪里顾及得了那么许多。
正在此时，徐落打外面走了进来，不但徐落走了进来，还进来了五个党项人，这一下无疑不领秦雨陈暮杨露三个人大吃了一惊。陈暮慌忙擦干了面颊上的泪水，放开了杨露的身子，侧转过面颊，朝向徐落带来的几个人望过去。
只见当中站立了一个人，年过五旬，十分的健硕，乃是一个长者，头上秃头，头四周留了一圈边发，边发披散下去，双耳上带着一对儿黄铜耳环，身上穿着普通的褐色短衫，下面穿着褐色的长裤，裤子束有绑腿，脚上穿了一双长长的毡靴。
在那个老汉的身旁身后，还站立了四个年轻的后生，两个乃是党项的男子，只可十三四岁，乃是两个孩子，头上一样秃顶，两边留了两片头发，头发辫成了辫子，垂在脖子两侧，耳朵上也同样戴了金色的圆耳环，身上也同样是一身的褐衣。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年少的女子，只可十七八岁，乃是侍女打扮，外面穿着浅青色长襕袍，下面穿着浅青色的裙裤，十分的整齐好看。
陈暮见到了，疑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走上前去，一拉徐落的手臂，目视了徐落，发问道：“我让你寻那些易容的物件和党项人的衣服，谁让你带了一伙儿党项人到这里？这些番人同你我言语也不通，带他们到此处做什么？”
徐落不慌不忙笑了一下，目视了陈暮说道：“既然是要做戏，便一定要做的真才成。小弟我到了外面寻看了一下，大凡那党项族的贵妇人出行，身边无非是要带上几个乖觉的小厮，几个年少的丫环，同我们中原的习俗相差无多。如今小弟我左思右想，除了弄上一套行头之外，没上几个小厮丫环还不成一个样子。是以。”
徐落说了一半，稍稍地顿了一下，朝向一旁的五个人一老四少扫了一眼，继续说道：“这五个人乃是一家子。这个年长的乃是一家之主，是这四个少年的巴布，西夏语就是父母。这四个少年，两个男的乃是这个巴布的阿由，这两个女的则是把布的阿名。阿由便是西夏语的儿子，阿名则是女儿了。这五个人乃是我寻来给杨露作童仆的。”
徐落说了一半，呵呵笑了一下，同陈暮说道：“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弟如今算是不辱使命，完成了大哥的所托的。这五个人都会党项语，这个年长的老人还会上一点儿汉语，但是不算精熟。且是这位巴布年轻的时候给西夏皇族嵬名氏作过几年的侍从，所以一应贵室的礼节和规矩他都是了然于胸的。是以小弟我请了此人到此处给杨露作管家翁，不知大哥以为是否合适呢？”
陈暮听了徐落的讲述，侧过目光，把那五个人有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只见那个年过半百的老汉样子十分的和善，不像是一个刁钻的人，又看了那几个老汉的孩子，不但身上的衣着都是贵室童仆的衣着，而且衣服干净整齐，一看便是事先准备好了的。
陈暮不无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微微笑了一下，侧过面颊，目视了徐落，说道：“难得你小子这么有心机，还能在这兴庆府买到这样几个像模像样的仆从，为了这几个人你小子只怕没少花费了周折。不错不错，这几个人看上去还有几分几分厮象呢。”
徐落让陈暮几句话那么一表扬，马上得意洋洋起来。徐落如今自我炫耀自己的本领，用手点指了那两个年少的后生，说道：“大哥请上眼，这两个小的身上穿的便是一般贵室中童仆的衣服，一律是褐色衣衫。大哥想必还不晓得，这西夏人的衣衫上能体现一个人的尊卑的，上等人一律穿的是白色衣衫，下等人一律是青色褐色。大哥看好了，这衣衫的样式和颜色都是一毫不差的。”
陈暮点了下头，用手点指了那个老汉，同徐落说道：“这个年长的可是晓得要同我们几人做什么么？不要到时候这几个人慌了阵脚，乱了你我的大事。你事先可是同他们几人讲说了么？”
徐落微微笑着点了下头，同陈暮说道：“这个大哥放心好了，小弟我事先同这个老汉讲说了，说我们为了寻一个人，不得不在承天寺门前演上一出戏，让他们五人扮作仆人随同我们走上一遭就是。小弟我还付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务必要尽心竭力地为我们作好那几个仆从。这位老汉连连同我保证说，行的行的，大哥还疑虑一个什么？”
陈暮点了一下头，说道：“这样就好。落儿，我们几个人打扮所需的衣物呢？快快取了出来让我们几个人也打扮上一下才是。”
徐落同那个年长的党项人用了一个眼色，那个党项人早心领神会，打背上取下了一个包袱，走上前去，把手中的包袱交在了陈暮的手上。那个党现人操着蹩脚的口音，断断续续说道：“有官人吩咐过，让我们作这位娘娘的侍从。这是，我们打贵人那里借来的衣服，是专门让贵人小姐穿的。”
陈暮接过了包袱，打开一看，里面乃是一整套党项贵妇人穿的衣服，加上饰物，十分的齐全。陈暮一面看，一面微笑，点头说道：“正好正好，一点不错。我们要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徐落同一旁的两个年少的后生用了一个眼色，那两个党项的后生走上前去，每人也拿了一个包袱。陈暮把手中的包袱交在一旁秦雨的手上，过去接过那两个包袱，感觉沉甸甸的。陈暮皱了一下眉头，打开了包袱一看，“啊呀”，陈暮叫嚷出来。陈暮大睁了眼睛，大张了嘴，面对了衣服出了神。
恁的有人要问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原来那两个包袱中包的不是别的，乃是两套全副武装的西夏骑兵的盔甲，并带有黑色的军装。那怎么不令人惊奇呢？陈暮打开了一个包袱，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徐落微微笑了一下，走上前去，同陈暮说道：“大哥，稀奇么？此乃是小弟我找到了附近的兵营，花了一百两银子，打一个西夏的将领的手中的买到的。如今这西夏的将领也多是一些见钱眼开的人，这两副盔甲乃是西夏骑兵铁鹞子的正规装束，除了衣服铠甲之外，甚至还有两面代表了骑兵身份的铜牌。大哥上眼。”
徐落随手打包袱中取出了一面金灿灿的铜牌，徐落把手中的铜牌翻转过去，用手点指了上面篆刻的西夏文，同陈暮说道：“这上面所刻的西夏文，乃是四个字：翊卫司制。这翊卫司便相当于我们北宋的枢密院，乃是指掌天下兵员的一大衙门。如今这面牌子也是小弟我花费了不少周折从一个翊卫司的小吏那里买到的。大哥同三哥若是穿上了两身的军装，腰间佩上这么两面光灿灿的铜牌，再骑上骏马，便俨然是西夏的铁鹞子一般了。”
陈暮接过了铜牌，端详了一番，笑着点了一下头，同徐落说道：“难得你小子这么用心，这件事体办的十分的出色。你带了他们五人先下去用茶，我们三人换好了行头，还要好好地预备上一下。”
徐落笑了一下，同那五个人用了一个眼色，那五个党项人都知趣地退了下去。徐落笑着同陈暮说道：“小弟我如今便是连自己的行头也预备好了，一身僧衣，一副头箍，一副兽骨的数珠。只是不晓得怎么弄上一头的癞子，大哥可有法子么？”
一旁的秦雨笑了一下，同徐落说道：“这个三哥我有法子，我打小同师叔打交道，从师叔那里也稍稍学了一些易容的伎俩。待到我们都穿戴好了，由三哥替你好好地拾掇上一下，保准你变成那个癞头陀的模样。”
陈暮呵呵笑了一下，打秦雨的手中取过了党项贵妇人的行头，来到了杨露的身边。陈暮轻声同杨露说道：“来，穿上看看。露儿曾经打扮作西域的舞女，十分的美丽，如今打扮作一个番人的小姐，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哈哈，来，穿上这身番人的行头让大哥品鉴上一下。”
陈暮一面说着，一面把杨露的身上的衣衫一件件地褪下去，而后为杨露穿上党项女子的服饰。恁的有人要问了，这西夏的党项人十分的奇怪，男子秃发耳环，穿白衫，那么女子什么样？这党项的女子的服饰说来同宋人的服饰竟然相差无多。大概是党项人侵占了那么多宋人的土地，党项中的妇人接受了北宋妇人的一些爱美的风俗，逐渐变成了北宋人的样子。
这党项的妇人穿的一般也是上襦下裙，同宋人妇女一般无二。上面乃是右衽交领窄袖绣花袍，衣服上细细地缝着精致的花边，衣服上下都绣有一朵朵的花儿，颜色乃是白色的底子加上淡红的花饰，倒也十分的好看。下面穿的乃是百褶石榴裙，也是淡红色，但是颜色较之上面稍稍的艳丽上一些。脚上乃是绣花的尖钧履，只是头上的饰物同中原妇人的略有一些差别。西夏的女子好梳高髻，贵族的女子要在头上戴上华美的金花冠金步摇，显得十分的华美，脖子上还一般戴有一串光滑夺目的翡翠念珠。
那陈暮虽则并不懂这些，但是也十分用心地把衣衫裙子一件件地为杨露穿在了身上，最后为杨露打上一个高髻。这高髻陈暮虽然不曾打过，但是也见过了多次，如今在杨露的指点之下，打了几次终于打成了一个样子。而后陈暮又为杨露在头上戴上了金花冠和金步摇，为杨露在脖子上戴上了璀璨的念珠，一个标致的党项族的少女便活脱脱呈现在了陈暮的面前。
陈暮一面把手抚摸于杨露的衣服上，一面上下端详杨露，一个劲地呵呵的傻笑。一旁的秦雨如今已然是穿好了西夏骑兵的行头，在腰间配上了宝剑，雄赳赳地在院子中行了好几个来回，便是徐落如今也在秦雨的帮助下打扮成了一个癞头陀的模样。只是陈暮还是一身的汉装，站在那里目视了杨露傻笑。
秦雨终于忍无可忍了，走上前去，在陈暮的胳膊上扯了一下，同陈暮说道：“大哥，师姐已经好了，现在只剩下大哥了。大哥快快换上了行头，我们几个好上承天寺门口做戏了。这么耽搁下去，日头便要偏西了。”
陈暮这一下才醒悟过来，陈暮点了下头，松开了杨露的身子，自己走过去，拣起了地上的军服盔甲，动作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西夏骑兵的行头。
那是一身什么样的行头？里面黑色的衣衫、外面罩着皮革的铠甲、铠甲正面银质护胸甲、胳膊上雕花的护肩护臂、头上戴着金属镶饰的头盔，还有一副弓弩名之为“神臂弓”，陈暮也背在了身后。一把骑兵专用的玛瑙镶柄的长剑则配在了腰间，而后再在腰间戴上了证明身份的翊卫司的铜牌，脚下蹬上鹿皮的毡靴。陈暮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标准的西夏的兵士，雄壮威武较之那真正的西夏兵还要有过之。
陈暮穿戴好了之后，手扶了腰间的宝剑在杨露的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呵呵笑着，侧过面颊，同一旁的杨露说道：“露儿，看，大哥这身行头怎么样？是不是十分的威风凛凛。哈哈哈，叵耐那些西夏小儿不识俺陈暮，若是识得，只怕要不惜千金让俺作他们的将军哩。你说，我可像是一个将军么？”
杨露不无轻柔地笑了一下，走上前去，用手扶了陈暮的肩头，在陈暮的腮边吻了一下，轻声说道：“大哥何止能做上一个西夏的将军，便是到了别处只怕也非是一个小小的将军所能局限的呢。大哥岂不知昔日的霸王项羽么？如今露儿眼中的大哥无疑不是霸王在世一般。”
陈暮手扶了腰间的长剑，呵呵一阵的大笑，说道：“露儿真能为大哥开心。大哥如何能做那霸王项羽，无非是一介莽夫而已。罢了，不说那些虚文了。对了，雨儿，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徐落长了满头的癞子的，看上去好生的恶心。”陈暮用手点指了打扮成一个满头癞子的头陀模样的徐落，质问那秦雨。
秦雨呵呵地笑了一下，同陈暮说道：“这有何难，那别的不好作假，这满头的癞子却极好做假的。那一头黄黄的脓水乃是小弟我上后面的粪坑之中取的。”
秦雨方才说了一半，陈暮便摆了一下手臂，打断了秦雨的话，说道：“莫要说下去了。好了，露儿，雨儿，我们三个人先一步赶奔承天寺。落儿，你小子一个人轻便，后走但要先我们一步到了承天寺门处。待到我们到了，你小子便上前调戏露儿，晓得了么？”
四个人如今都心照不宣，知道该做些什么。徐落点了下头，阴阴笑了一下，说道：“别的小弟我做不了，调戏杨露我还是成的。大哥放心好了。小弟我自然不辱使命。”
陈暮带了杨露秦雨走了出去，外面五个党项的仆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什么供西夏骑兵骑用的战马阿，还有供小姐用的白马，以及仆从门的劣马都准备停当了，总共八匹马八个人。
一行人到了外面，扮作管家翁的老汉上了头前一马，在前面引路。两个十三四岁的后生，上了后面两匹马，在头前开道。两个打扮作丫环的女子则上了另两匹马，陪同在杨露的身侧一路随行。陈暮秦雨两个人扮成了骑兵的模样，骑在两匹战马之上，尾随在后面，作为杨露的护卫。杨露本人则骑在一匹毛色油亮的白龙马上，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缓缓地行在中间。一行人上了马，拾掇停当了，那个扮做管家翁的党项人用了一个手势，一行人打了马，缓缓朝向承天似的方向行去，俨然便是党项的贵妇出行的仪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