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十二章
杨露陈暮一行人来到了兴庆府的街市之上，老管家在前，两个党项仆人打扮的后生手中持了马鞭，一路口中吆呼着开道，杨露在两个丫环的陪同下不紧不慢地行在后面，更有两个扮成西夏骑兵的汉子顶盔贯甲，一身戎装尾随在后面。这一路上行来，少不了引起了街市上众人的注意。那街市上多的是做小生意的小贩，多的是三三两两的异族商客，人们纷纷把目光朝向这么一队人投过来，目光中带着惊讶与钦羡的神情。
一些秃头的党项番人三三两两地在一旁议论纷纷，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但是听来无非是赞美的声音而已。至于街市之上除了有不少的党项人之外，还有不少的汉人，如果打个比方，那西夏兴庆府十个人里有五个人是党项族的番人，那么至少有三四个是汉人，剩下一二个，可能是回鹘人，可能是契丹人，可能是吐蕃人，也可能是西域的别的族人的。总之，这西夏国都之中汉人占了好大一块，因为西夏建国上百年的时间，侵吞了大量的汉人的土地，掠夺了大量的汉人到此处，所以汉人在这么一个西北的小国中占了很大的比重，下面也有不少人在说汉语的。
只听有汉人指点了马上的杨露，轻声说道：“哎呀，看到了吗？这个女子不定是哪个军司的都统军老爷的千金。你看了，这派头，若不是都统军的家人怎么会呢？”
也有汉人小声地交头接耳着说道：“难得番人中也有美女，这个女子生的这般的标致，较之别的党项的女子真有天壤之别。如今真让人大饱了眼福了。呵呵。”
下面的人们目视了杨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像是欣赏一件什么难得一见的珍宝一样。有些正在土屋中作工的人们，也纷纷打土屋中跑了出来，看街市上出现的这么一队人。人们纷纷猜测着，赞叹着，目视着这一队人渐渐远去。这么一来，街市上本来无什么人，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人们听说此处来了一个都统军的千金，人们都争着过来看上一个究竟，那西夏的街道又不是十分的宽敞，路上的人一拥挤，马队便行得慢了。
陈暮在马上缓缓行着，心中十分的焦躁。陈暮目视了下面层层围拢上来的众人，口打唉声；“徐落这个小儿，弄的什么，搞的全是马匹，如是有上一乘轿子也不会这么狼狈了。这样缓缓行走，只怕走到了天黑也到不了承天寺。这可不是误事么？”那陈暮没好气地嘟嘟囊囊，一路上把那徐落骂个不止。
那承天寺乃是西夏的皇太后没藏氏所建，乃是西夏少有的几所皇家寺院之一，其中最为著名的建筑便是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叫做承天寺塔。塔共有十几层，高达近百米，乃是兴庆府少有一座高塔，在多是土屋的西夏的城郭之中，这样一座塔十分的显眼。不计在城中的任何一个所在，只要一举目，便能望到承天寺塔，所以兴庆府中的大小人等没有找不到承天寺的道理。一行人虽则缓缓而行，但是并不曾耽搁什么时间，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已然来到了承天寺的门前。
承天寺的门前多是一些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那西夏人多笃信佛教，人们常常不远万里到四方的佛寺之中进香许愿。那承天寺为是皇家寺院，又是由西夏的皇太后没藏氏亲自主持建造的，所以自然成为国人心目中的一片圣土。一年四季，不计寒暑，都有来自国家四处的善男信女到此处进香，更加之四方的游客，这里便很是热闹。
那承天寺门前的街道之上，多有车马行人，十分的拥挤。前面两个开道的小子不得不下了马，一路把众人推开，一路引了杨露的马队朝向寺门靠近过去。不时下面传来人们抱怨的声音，一些人被挤到了，或者一些人磕碰到了，但是那开路的两个仆从是一毫不管的。两个小子俨然摆出一副大户家奴的气象，口中呼喝着，鞭子四处抽打，偶尔拳脚相向，这样才分开了一条路，让杨露的马队来到了承天寺门处。
管家翁先一步下了马，来到了杨露的马前，毕恭毕敬地伸出手臂，把杨露搀扶下马。管家翁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说道：“到了，这便是承天寺，如今正值人多的时候，这些人全是到寺中进香许愿的，让小姐受惊了。”
杨露微微笑了一下，用手指拂过头上摇来晃去的金步摇，同老者微微点了下头，轻声说道：“不妨是，只是那个癞头陀好像还不曾到了此处。不如我先上里面的佛殿之中稍稍地赏玩上片时吧，早听说这西夏承天寺的规模宏大，却不曾真的见过。”杨露如今心中虽然十分的着急，但是面色上却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杨露一面说着，一面在两个丫环的陪同下朝向寺院中走了过去，不想那个徐落如今早已经来到了此处，正在庙门口的一个角落里蹲着。如今杨露带了丫环正走向庙门，让徐落看了一个正着。徐落心想，让我好等啊，你们骑着马还行的这么慢，让我在这里蹲的脚都麻了。如今看我徐落不消遣消遣你这个骄傲的妮子，日后到了江湖之上也好在人前夸耀。
徐落这么想着，一晃身子打下面站起身，双手一分人群，朝向杨露的方向一溜歪斜走了过去。徐落满身的酒气，一头的肮脏，一脸的淤泥，形容十分的不堪。人人见到了徐落，无不躲的远远的，这也是徐落不用同人挨挤的好处了。
徐落三两下已然到了杨露的面前，徐落把头一晃，头上的乱发分开了，露出了满头的癞子，一下子吓坏了那两个陪同杨露的丫环。两个小妮子“啊呀”叫嚷了一声，躲闪在了一旁。徐落上前一把，抓在了杨露的手臂上，徐落嘻皮诞脸地说道：“小娘子，小僧我不远万里到了此处，却投不着一个下脚之处。小娘子这一身的锦绣好生好看，脱了下来让小僧我也穿穿吧。”
那徐落装成一个醉鬼的模样，口中前言不搭后语，一面淫笑着，一面把脏兮兮的手在杨露的衣衫上胡乱乱扯。一旁的两个党项的仆从，一个个怒目圆睁，怒喝了一声，挥舞了手中的马鞭扑向了徐落。徐落哪里把那两个小子放在眼中，徐落身形一晃，手脚并用，一下一个，两下两个，口上说道：“倒下吧，倒下吧。”那两个飞扬跋扈的小子乐子大了，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和下饺子一样，两个小子都被摔倒在了地上。
徐落一脚踩了一个小子的屁股，扭了下腰，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说道：“大清早的，什么人和老子我开玩笑，让老子心情不畅快。”徐落一面说着胡话，一面用手紧紧拉扯了杨露的衣袖，把一张脏兮兮的脸朝向杨露的面颊上贴了过去。徐落笑着同杨露说道：“小娘子既是心中信佛，何不把一片信佛的诚心用在小僧我的身上呢？小僧也是佛门中人。且是小僧同别的活佛不同，小僧最好的是姿色艳丽的年少女子。”
这徐落小时候乃是一个小叫化子，在街市上什么事体没见识过，如今让徐落扮一个玩世不恭的癞头陀，对于别人可能还难点，对于徐落则可以说是手到擒来，且是扮的较之那真正的癞头陀还要坏上几分。杨露为徐落调弄自己，皱了一下眉头，杨露心想，这徐落，只怕真正是一个无赖的小子，不则怎么把那么一种无赖的嘴脸扮演的这般酷肖。
杨露心中厌恶徐落，用手上衣袖遮挡了一下面颊，侧过身去，便要躲开了徐落。奈何徐落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徐落上前一步，把手扯了杨露的衣袖，手上一用力，只听“刺啦”一声，传来锦帛撕裂的声响，那杨露的华美的衣衫，一下子被扯烂了。这一下，四周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只见到，一个肮脏的行者在调戏了一个党项的女子，附近的人们纷纷口中嚷嚷着什么四散了开去。
这时，杨露只是扮成一个无辜的党项妇人，一面退避，一面含羞忍辱，十分不堪的一个样子。不过杨露的扮相还真的有几分像，毕竟么，杨露也是一个心机聪敏的人，这一路上杨露耳濡目染，也见到不少党项的女子，如今让杨露扮一个党项的女子，在杨露也不难。只要不说话，一定是不会露馅的。
眼见得杨露便要受辱了，在这么一个千钧一发的关头，后面冲上来两个西夏的军士，分别是陈暮和秦雨扮的。两个人如今已然下了马，一个个顶盔贯甲，腰佩利剑，气势汹汹地朝向这边走了过来。
说来，这陈暮同秦雨扮的这两个西夏军士还真的十分厮像，两个人一走上来，便吓退了一大群人，人们口中呜呜啦啦的喊嚷着什么，在承天寺门前让出了一大片空地。要进香的也不进香了，要还愿的也不还愿了，人们都目瞪口呆的注视了那两个军士。人们心想，这下子要出人命了，这个癞头陀敢调戏有官人的家眷，只怕如今便要丢了性命。
陈暮和秦雨冲上前去，也不说话，上前便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去砍那徐落。徐落如何的身手，又是在演戏。徐落摇摆了身形，用出醉菩提的步法，三晃两晃，手起一掌打在了陈暮的手腕上，陈暮“啊呀”一声，手中的长剑落地。秦雨上前同徐落也只是斗了几个照面，让徐落一脚扫在自己的下盘上，摔倒了地上。陈暮赤手空拳扑上去，又让徐落一个小厮扑，把陈暮摔了一个狗啃屎。
秦雨打下面好不容易爬起来，让徐落解开了裤腰在秦雨的头上撒了一泡尿，而后一脚踢在了秦雨的下颌上，把秦雨踢的在地上翻了七八下，翻了翻白眼，昏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陈暮打下面爬起来，还不服输，又朝向徐落扑了过去。徐落手中持了一个葫芦，徐落一晃身形躲闪过陈暮的一扑，将手中的葫芦一下子砸在了陈暮的额角上，只听“啪”的一声，葫芦碎裂成了好多片，里面的酒水洒了陈暮一头一身，陈暮这个狼狈就别提了。还不等陈暮反应过来，徐落挥起手掌，一掌砸在了陈暮的后脑海上，陈暮也翻动了一下白眼，摔倒了尘埃之中。
这一场打斗，徐落三两下便打翻了两个西夏的军卒，这一下可惹起了轩然大波。这西夏的人哪个不晓得，这西夏的骑兵一个个能征善战武艺高强的好汉，如今到了这个癞头陀的面前，连几个照面都过不了，就好像一头头的蠢猪一样让人给制服在了当场。人们纷纷惊呼着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承天寺中冲出来一群僧人，毕竟事体出在此处，那些僧人们不能不管。僧人们冲出来劝阻，却不想也成了徐落玩闹的对象。徐落身子左摆右晃，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那一个个出来劝架的僧人也一个个打的东倒西歪。其中一个僧人还跌破了额头，摔得满面是血。这徐落如今仗了几分醉意，要大闹兴庆府。
也是徐落胡闹得太过分了，旁边一个党项的汉子见到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那西夏的党项人不但十分勇猛好斗，而且性格激烈，一旦遇到了什么不平的事儿，这些党项人便少不了要和你争上一个你死我活。这也稍稍出乎于徐落他们几个人的意料之外的。只见一个散发披肩，秃头顶戴耳环的党项汉子，“噢”的怪叫了一声，打人群中冲了出来。
那个汉子乃是个标准的党项汉子，身上穿着青灰的衣裤，头上秃头顶，只在四周留了边发，边发披肩，两边垂了两个铜耳环，一脸的凶肉，满面的杀机。那个汉子大概也是随同了自己的主人到此处进香许愿的，如今见到了一个癞头陀公然调戏党项的贵小姐，还敢出手打伤那么多人，这个汉子忍无可忍冲了出来。
那党项人平常身上常常戴有长长的匕首，如今那个汉子手中擒了一支锋芒利刃的匕首，“哈”的呼喊了一声，扑向了对面的徐落。徐落冷冷一笑，大叫了一声：“来得好。”身子摇晃着，同那个党项的汉子斗在了一处。
你想了，这徐落是怎样的功夫，那是大宋的一代豪侠，名剑客的底子，名头响亮，武艺超群，仅仅小厮扑一技便使得徐落独步天下，所向披靡。那个党项的汉子再怎么勇猛无畏，也只是一个寻常的莽夫罢了，仗了一时的匹夫之勇而已。
徐落如何能将之放在了心上，那个党项的汉子同徐落斗了才只两个照面，让徐落瞅了他一个空子，一带他的手臂，下面一脚踹在那个汉子的小腹上，踹的那个汉子大叫了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桶了马蜂窝了，原来那个党项的汉子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也许是今日进寺庙烧香的人多，这是来得一伙人，也可能是什么达官显贵的侍从，也可能是一伙儿西夏的军汉。这么一个人受了辱之后，从人群中嗷嗷怪叫着冲出了一群人。
一个个都是秃头，披着边发，带着耳环，有十几岁的后生，有二十多岁的壮汉，还有三十来岁的几个，一下子冲出来了十几个。一个个无不是膘肥体大，勇猛过人，有的手上擎了一柄短刀，有的手上一把长长的匕首，有的口中咬了一支短剑，一伙人冲上去把徐落围在了中间。
这一下子，情况陡变，一旁站立的杨露，闭了一下眼睛，用牙齿咬在了嘴角之上，心想，糟了，徐落的本领同秦雨不相上下，说他武艺好那是高抬他了，打上几个小毛头他还行的，若是让他一个人对阵这么多个西夏的军汉，只怕这个徐落如今要吃些苦头。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仓促之间引不出那个了尘，反而让徐落被这些党现人伤了，那可怎么好？自己如今也不能出手相助，眼见得徐落虎落狼群任人宰割，这可怎么成？
杨露恨恨地闭了一下眼睛，摇晃了一下面颊，轻声说道：“还是我料事不周，早晓得会出此变故，便当让雨儿混迹在人群之中暗中助徐落一臂之力。如今徐落一个人会斗那么多个党项的猛士只怕是凶多吉少的。”
只是如今人人都在关注场子中徐落同十几个党项的汉子的打斗，没人关注杨露，杨露虽然轻声叹息，也不曾露出了什么马脚。单说中间的空地上，徐落一个人会斗十几个党项的大汉。那党项人尚武好斗，人们出行必然于身上带着刀剑。且党项民间流行一种角斗的游戏，同中原的相扑相差无多，一般的党项男子到了成年，无不会打斗上几下。
如今十几个党项的汉子把徐落围在了当中，人们口中嗷嗷怪叫着，脚下变换着步子，把手中的匕首短刀在阳光下不停地摆动着，发出闪闪的光亮，令人不寒而栗。
徐落面对了强敌，嘻嘻笑着，并不将那么多个党项的猛士放在心上。徐落心想，杨露一直小瞧我徐落，如今我宁不展示上一下自身的高强本领，让那个妮子也对我刮目相看么？哼哼，莫说是这十几个，再来上几十个，我徐落也兀自不惧他。要说那狂妄的徐落能不能化险为夷，战败了那十几个勇猛的党项汉子，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