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六章
杨露忍着那么一种想吐的感觉，一口气喝下了所有的酥油茶，连其中的药末的碎屑也喝了一个一干二净。杨露是太想让自己的身体痊愈了，只有病体康复了，自己才能尽心竭力地为了师叔捉拿贼人，替了师叔报仇雪恨。但是若是不能战胜了这个病魔，自己浑身发烧，虚弱无力，那么怎么是好呢？于是杨露十分的乖觉听话，既是那个喇嘛说这酥油茶可以治病，自己便是再怎么难过也一定要喝了下去。
杨露喝过了酥油茶，面色苍白地摇晃了一下虚弱不堪的身子，一头栽倒在了下面的床褥上。杨露感到一阵的眩晕，一阵的发自肺腑的恶心，一阵的痉挛，杨露痛苦极了。杨露想，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死了？杨露痛苦的无以名状，只是杨露又不能说。杨露总不能在自己的小师弟的面前显示出丝毫的虚弱来，杨露晓得，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坚强。
杨露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倒在了床褥上，想要静静地呆上一会儿。一则杨露太难过了，一则杨露不想呻吟，也不想挣扎，杨露在静静地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后想要睡去了。秦雨见到了杨露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心中很不是一个滋味。秦雨取过了茶碗，用手为杨露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而后为杨露拉好了身上的兽皮毡子，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转身走出去。
杨露睡着了，杨露一路上风尘劳损，不是在马背上坐着便睡着了，就是往往就地睡在阴冷的树林和草地上，少有什么机会躺在床上，盖着柔软的兽皮毡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杨露真的是太累了，太疲惫了，一路上的奔波耗尽了这个年轻的女子的所有的精神和能量，她终于可以趁了这么一个机会好好地歇息上一下了。杨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得那么的安稳，甚或一个梦也没有。
不多时外面的陈暮怀抱了一个巨大的浴盆走了进来，这个小小的茶棚中自然没有什么浴盆，那浴盆乃是陈暮跑了好几个人家，从一个党项贵族的府中借出来的。那西夏的平民洗浴怎么用得上木盆呢？多是露天里三五盆水就了结了，浴盆对于一般的平民便是一种极大的奢侈。所以陈暮跑了好多地方才借到了这个浴盆，陈暮兴高采烈地走进来，把浴盆一下子放到了下面的地上。
不一会儿，外面秦雨手中端了一盆盆的热水走进来，把热水一盆盆地倾入浴盆中。这茶肆之中别的或者还缺少，只是那热水却是一点也不少的。一盆盆的热水倾倒在了浴盆之中，浴盆之中冒出了一股股的白色的水气。陈暮一面调着水温，一面观察着水的高度，待到差不多了，陈暮同秦雨摆了一下手，侧过面颊，同秦雨用了一个眼色。
秦雨点了一下头，退了出去。陈暮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惊扰了杨露的睡眠。陈暮伏下身去，将杨露抱了，打下面的兽皮褥子上把杨露抱了起来。陈暮小心地走到了浴盆边上，把杨露好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放在了浴盆中。浴盆中的水温暖的，稍稍有一些热，但是并不烫人。杨露躺在了浴盆中，盆中水刚好没到了杨露的腰间。
陈暮轻轻地摆弄着杨露的身子，令杨露的身子倾泻到一侧，令杨露的身子上下都能接触到水面。而后陈暮打怀中取出了一个牛角，便是那个吐蕃喇嘛临走时交给老汉的，那牛角乃是中空的，上面有一个塞子。陈暮打开了塞子，牦牛角中全是一些黑色的药粉，药粉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陈暮“阿”的便要打上一个喷嚏，却慌忙用手捂了鼻子，强忍住了。陈暮小心地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杨露的美梦。
陈暮将手中的牛角倾倒过去，牛角中的药粉一下子倾洒进了浴盆中，那药粉见到了热水，迅速便消失了，而浴盆中的水则不多时变成了黑红色，里面散发出一种浓烈的药气，药气中还夹杂了一些说不出的怪味。陈暮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吐蕃的喇嘛的医术真是稀奇阿，便是用药也这么奇怪，陈暮一面纳闷，一面在浴盆边上坐了下去。陈暮在身边的一个香炉上点上了一支香，陈暮要在杨露的身边静静地守上一个时辰。
不多时秦雨走了进来，陈暮伸出手指，同秦雨嘘了一声。秦雨点了一下头，蹑足潜踪地来到了陈暮身边。秦雨在陈暮的身边坐了下去，轻声同陈暮说道：“烫口的姜汤已经开始熬了，一个时辰之后，自然来的及为师姐发汗。这种病，只要能发上一身的透汗，准好。大哥放心好了。这个小弟我晓得的。”
一个时辰并不是多长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其中陈暮几次站起身看上一眼杨露，见到杨露和一个孩子一样在浴盆中依然睡得香甜，陈暮的面颊上便露出了一丝惬意的微笑。
陈暮看上一会儿杨露，再看上一眼未燃尽的香，而后重新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约摸过去了一柱香，陈暮睁开了眼睛，换了一柱香，而后起身为杨露翻转了一下身体，而后继续打坐，又过了一柱香，一个时辰便差不多了。陈暮站起身，小心地用手抚摸着浴盆中杨露的身子，觉得杨露的身上不较方才那么火热了，陈暮方才放下了心。
陈暮从浴盆中抱出了杨露的身子，将杨露湿漉漉的满是药水的身子放到了被褥之上。秦雨慌忙扑上前去，用手中的毛皮毡子为杨露擦拭身子。擦拭好了，陈暮为杨露盖上了一个暖和的牛皮毡，同一旁的秦雨小声说道：“雨儿，取姜汤来，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方才沐浴过，用下姜汤发汗最快，好的也最快，耽搁不得。”
秦雨点了一下头，说道：“哎，我晓得了。”秦雨一扶下面的地面，飞身而起，好像是一阵风似得冲了出去。陈暮目视了秦雨的背影，微笑着叹了口气，笑着说道：“好一个冒失鬼，比徐落那个小子还冒失。”如今陈暮真的好像是一个大哥了，说话什么的都较之往昔沉练了很多，便是每每望着秦雨徐落的眼神中也多有几分长者的慈爱。
不多时秦雨回来了，手中端了一大碗熬的很好的姜汤，那姜汤中加了红糖加了蜂蜜，红艳艳的，十分的好看。秦雨笑着同陈暮说道：“这姜汤熬的极好了，且是有几分烫口，正如那个喇嘛要求的。大哥，快，唤醒了师姐，让师姐喝下去吧。”
陈暮点了下头，轻声呼喊杨露道：“露儿，露儿，醒上一醒，喝上一碗姜汤再睡。据活佛讲阿，只要喝下了姜汤，再发上一身的汗，便铁定好了。露儿，快，醒转过来。”
杨露让陈暮摇晃了自己的身子，打睡梦中悠悠地醒转了过来。杨露如今睡的十分的熟，只怕杨露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睡得深沉过。为陈暮抱了自己，把自己放入了浴盆，在浴盆中躺了那么久，又让陈暮抱了出来，杨露都不曾醒来，甚至连一点知觉都没有。杨露是彻底地睡熟了，熟的好像死掉了一样。
陈暮呼唤了多时，杨露方才睡梦之中醒转了过来。杨露微微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觉得朦朦胧胧的好像是置身于云雾中相仿。杨露皱了一下眉头，目视了陈暮，轻声说道：“阿，看我，不知道如何竟然糊里糊涂地一觉睡了过去了。”杨露说着什么，难为情地摇晃着脖子，想要把那些令自己的困扰的错觉摆脱掉。
陈暮把手中的姜汤端在了杨露的面前，目视了杨露，说道：“露儿，该喝姜汤了。遵照了活佛的嘱咐，喝下去姜汤，发上一身的汗，这病只怕就要好了。”
杨露茫然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头，目视了面前的陈暮，摇晃了一下脖子，说道：“大哥说的什么？那活佛不是说的是让我先做完了药浴而后才能喝下姜汤发汗么？怎么你们两个小子偷工减料想要跳过了那药浴的一环省掉上一些麻烦么？还是？”
杨露到了此时还不知晓自己已然药浴过了，尚且茫然之中寻找着头绪质问陈暮，把陈暮逗得笑了出来。陈暮侧过了面颊，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浴盆，而后用手指了一下香炉中的两根烧完的残香，同杨露说道：“露儿你看，大哥不哄你，你已经药浴过了。这里，看到了，两柱香，整一个时辰，一毫不差。大哥做的怎么样？”
杨露一眼看到了浴盆，面颊上立刻红了。杨露懊恼地闭了一下眼睛，心想，杨露阿杨露，你怎么也能这样，病了也没什么，只是不合睡着了，睡着了也没什么，却睡得和一条死狗一样，大哥这么弄我我都全不知情。这可？
杨露点了下头，不无羞惭地笑了一下，红着面颊说道：“唉，我真的太无状了，竟然当了大哥的面睡的和一条死狗一样。罢了，这么说我是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侠客，天下的侠客哪里有让人洗浴过了还不知情的呢？唉。我的丑也大了。”
杨露一面说，一面接过了陈暮手中的汤碗，那红色的姜汤水，在杨露的面前泛出了盈盈的光亮。杨露闻了一下，不无陶醉地说道：“嗯，好香阿，大哥待我真的是太好了的。露儿若是病体康复了少不了要给大哥记上首功一件。”
杨露一面说，一面不无自嘲地笑了一下，杨露将碗中的一碗姜汤水一饮而尽。那红色的好像是血液一般的姜糖水，甜丝丝的，又火辣辣的。杨露一口气喝了一个干净，便觉得腹中好像踢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火辣辣的发烫。
不多时，杨露的小腹中传来了咕噜噜的响动，杨露如今当了两个男人，不能不觉得脸红，但是也无可如何。正是身在病中身不由己，杨露的腹中响了一阵，杨露便红着面颊躺了下去。
陈暮为杨露盖上了厚厚的牦牛毡子，而后在杨露的额头上抚摸了一下，说道：“露儿，好好地睡上一觉，大哥再也不打搅你了。这么一觉睡起来，露儿的病必然要好了，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女剑客，不相信到了时候露儿便相信了。呵呵。”
杨露用手搂了陈暮的脖子，抬起头，在陈暮的下颌上吻了一下。杨露一双充满了柔情的眸子注视于陈暮的面颊上，小声说道：“暮，你待我太好了，你让露儿我欠下了你这么大的恩情该当如何报答呢？”杨露目视了陈暮，好像是目视了一份自己一辈子也偿还不清的债务，痛苦中又有几分的无奈。
陈暮不无温存地在杨露的面颊上吻了一下，轻声说道：“大哥不需要露儿报答，只要露儿快快乐乐的，无什么病痛，大哥便心中高兴极了。露儿，睡觉吧，我同雨儿上外面守着，不打搅你了。”陈暮说完松开了杨露的身子，同一旁的秦雨用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出了土屋，到了外面。
杨露目视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眼中流出了伤痛的泪水。杨露心中十分明白，如今自己的生命一半已经给了自己的小师叔刘永，另一半则给了冥冥中的鬼神了。若是不能为自己的小师叔找到了解药，自己是一定活不成了。自己欠师叔的太多了，师叔又是为了自己而死的，自己怎么能让师叔一个人死掉呢？杨露晓得，陈暮同秦雨爱自己不亚于刘永分毫，可是自己注定了要对不住他们的。
杨露心中的惨痛无人可以真正的理解，杨露的痛苦好像是潮水，时时要涌了上来把杨露的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里面。杨露如今又沉没到了悲伤的海洋中，杨露静静地忍受着泪水对自己的洗礼。杨露哭了好一阵子，终于在伤感的酸涩中沉浸在了梦乡。虽则眼角上睫毛上还残留了那不曾落下的泪水，但是杨露真的睡去了，睡去的好像是一个被秋天的雨水打湿了的花儿。她苍白无力，但是苍白无力中又满含了苦涩与辛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