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梦断西夏 -- 第五章
那陈暮如今好像是一头发了怒的老牛一般，一个人正然在生闷气，既不敢大声地叫嚷惊动了那个无辜的老汉，也不好在屋子中好好地折腾上一翻搅扰了杨露的病体。陈暮如今是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一个人坐在了床榻之上，暗暗地运气，好像是一头老牛一般，呼呼地直喘粗气，额头上的青筋根根蹦起。陈暮除了偶尔无可奈何地叹息，竟然也无计可施。
过去了不知多少时候，杨露在陈暮的怀中昏昏沉沉地想要睡了过去。正在这时，外面帘栊一挑，秦雨推门走了进来。秦雨目视了房间中的陈暮和杨露，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大哥，小弟不负重托，终于把这兴庆府中最好的郎中给请了来。此人曾经还给西夏国的公主看过病哩，据说医术十分的高妙，能治上千种的疾病。唉呀，一路上口语不通，不是为此，小弟我只怕早请到了多时了。”
秦雨如今显得十分兴奋，一则自以为自己请到了西夏国中最好的郎中，一则如今秦雨想到师姐的病能够被那个郎中手到病除治好了他，这么一想，秦雨这个小子便眼睛发亮，心中畅快，说话的声音十分的大。
陈暮一直在恼怒，正是被怒气气昏了头，不曾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如今听到了秦雨的声音，陈暮惊得打了一个愣怔，打恼恨中醒转过来。陈暮“阿”的抬起了面颊，目视了秦雨，说道：“怎么这般时候才到？大哥同你师姐等的都快睡去了，还不请了郎中进来么？快给你家师姐看病才是要紧。”
秦雨点了一下头，说道：“这个自然是，只是这个郎中不是一个汉人，而是一个吐蕃人。他虽然医术高深，可是只会说党项语和吐蕃语，除了这么两种语，再不会别的了。我同他说汉语他一句不晓得，我还是找了一个懂得汉文和党项文的小子做翻译才请到的他。现如今也只能找上一个通党项语和汉话的人才能听懂他说些什么，大哥，你看，这个？”
陈暮听了，点了一下头，说道：“这个不妨是，那个老丈丈乃是一个汉人，在党项人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常年同党项的这些小子们打交道怎么会不懂几句党项话。你去叫了那个老丈丈到这里，把那个郎中的话翻给我们听就是了。”
秦雨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声：“晓得了。”秦雨转身走了出去。这个秦雨真的可以说是一个寻人的好手，这个秦雨在江湖上后来又得了一个绰号，便是万里追踪客，便是为了此。用秦雨寻人，没有一个寻不到的道理，所以杨露常常嘲笑秦雨好像是一条猎狗，这个秦雨自己也引以为荣的。
不多时秦雨带了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人便是那个茶棚中的老汉，一个人则是一个打扮奇怪的吐蕃喇嘛。那个老汉就不用提了，单说那个吐蕃的喇嘛。只见那个吐蕃的喇嘛身上穿着褐红色的僧衣，头上戴着金黄色的僧帽，脖子上挂着一副金黄灿灿的黄铜念珠，脚下穿着褐红色的毡靴。再看那个喇嘛的面相，那个喇嘛紫铜色的面皮，厚厚的嘴唇，细细的眼睛，样子长得十分的和善。
那个喇嘛来到了屋子中，目视了床榻上杨露，微微笑了一下，单掌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只是叽哩咕嘟不知道说些什么。秦雨忙把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老汉的身上，老汉笑了一下，说道：“这位活佛说阿，上面的佛祖保佑下面的众生不受疾病痛苦的缠绕，如今打发自己到此处为这位施主治愈身上的病痛。佛祖有无上的妙法，可以令将死的人重新得到无比的活力，可以令受到了轮劫之苦的众生在苦海中见到无上的法力。”
陈暮听得半懂不懂，但是知道这个喇嘛乃是此处的一个名医，不则秦雨那么精明也不会求他来了。陈暮此时不好再抱着杨露了，陈暮小心地放下了杨露滚烫的身体在下面的床铺上，自己打下面站了起来。
陈暮同那个喇嘛说道：“还望活佛妙手回春，把我的这个小兄弟的身子医好了。只要活佛能医好了我这个兄弟，不计多少银子，小子如数奉上。”陈暮如今一心想要让杨露病体康复，所以说话十分的客气，一点傲气也没了。
那个喇嘛并没有说话，先在下面的床铺上盘膝坐下，而后伸出了胳膊，把手掌抚摸于杨露的额头上，而后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只是陈暮同秦雨还有杨露都听不懂他说些什么，这一次喇嘛的说话声十分的长，令人十分的费解。陈暮同秦雨都把目光投在了一旁的老汉的身上。
那个老汉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这位活佛说阿，佛祖的无量智慧遍及于四方，好像是璀璨的珠宝令人的心灵得到满足。只要人人的心中有佛祖的光明的指引，则一切病痛一切引起病痛的魔鬼都可以被驱赶上一个干净。这位活佛还说阿，这位兄弟的身上火一样滚烫，一定是自己的肝脏中进入了赤巴。肝脏乃是周身血液的海洋，它的清澈与否关系到生命的安全。如今赤巴来到了你的肝脏中，污染了你的血液，令你的身子发热发烫。于是，如今要治愈你的病患，只能从放血开始。”
老汉说到了“放血”一个词，一下子惊呆了陈暮和秦雨。陈暮瞪大了眼睛，目视了那个老汉说道：“什么，这个吐蕃的喇嘛说什么？放血。我这位兄弟一路上鞍马劳顿，乃是积劳成疾才得的病，怎么能放血？这一放血，我这位兄弟不是要更虚弱了么？这个喇嘛说的是个什么？”
那个老汉呵呵笑了一下，目视了陈暮，说道：“哎呀，好汉无需生气，本地行医的多是一些吐蕃的喇嘛。而且吐蕃的喇嘛的医术啊，说来好笑，他们说能治病，也真能，但是却法子十分的古怪，同我们中原的郎中大不相同。比如这个放血吧，便是这些喇嘛常用的一种法子。只要身子发热，他们必然以为是血在作祟，他们一定会要求放血。若是壮士不乐意，大可以回绝了他，便说自己的兄弟身体过虚不宜放血便是。”
陈暮皱了一下眉头，心想，秦雨这是在弄什么，我让你请上一个郎中，你什么郎中不能请，请来了一个这样的喇嘛，这喇嘛看着也像是一个医生么？一定是听了什么街头巷尾的传言便请了这么一个活佛来，若是让你的师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交待？陈暮瞪了一旁的秦雨一眼，秦雨也晓得自己办事有几分不当，吐了一下舌头，退到了角落里。
那个喇嘛如今打自己的怀中不慌不忙地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红褐色的包裹，喇嘛打包裹中取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刀。喇嘛又伸出手打床上抓了杨露的手臂，喇嘛用手指在杨露的手臂上摩挲着，要找上一个合适的下刀的地方。
陈暮慌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喇嘛的手臂，说道：“活佛，我这位兄弟身子虚弱单薄，若是放血，只怕要雪上加霜阿。活佛高抬贵手，还是免了吧，不知活佛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没有？”
那陈暮怎么想的，你这个喇嘛，若是一个庸医，只会给别人放血，那么我还用你什么，打法你一点银子让你走人算了。一旁的老汉笑了一下，上前去，用党项语呜哩乌拉地说了一番话，把陈暮的意思告诉了那个喇嘛。
那个喇嘛点了一下头，微微笑了一下，说出了一番话。老汉赶忙翻译道：“这位活佛说阿，法子还是有的，若是不放血，那么可以服用一些除热解毒的草药。只要把草药捣碎了，然后混合了马奶子或者酥油茶喝了下去，不出几个时辰也就可以有一些起色。但是要根除么，则还不行。根除病痛的法子只有一样，就是药浴了。活佛说，他的体内存有了内毒，如今内毒污染了血液，只有通过药浴的法子清洗了身子逼出了内毒，他的病情才能彻底地好转。”
陈暮细细地听了之后，认为这个喇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今既然找不到什么更好的郎中，不如把他法子试上一下，也说不定真的有效。于是陈暮问道：“不知道活佛具体要怎么去做，如今还往活佛示下才是。”
老汉把话传了过去，那个喇嘛点了下头，用手抚摸着项下的念珠，说了好一通。老汉忙着翻译道：“这位活佛说阿，将清热散毒的草药，黄连、甘草、艾草、船头乌捣碎了，而后放入一碗热呼呼的酥油茶中，让他喝下去，这是第一。而后让人准备下一个浴盆，在浴盆中兑入热水，在热水中加入他自配的密制的药方，而后让他静静地泡在浴盆中一个时辰左右，这是第二。第三么，还要煮好一碗烫嘴的姜汤，趁烫让他喝下，让他躺下去发上一身的大汗，则病自然去了八九分。而后用红糖和蜂蜜调养，则三日之内必然恢复如初。”
老汉这么一番话说下来，陈暮方才心服口服，心想，这个吐蕃的喇嘛看着其貌不扬，倒也算是通上一些医术，这么一番话说得还有几分对头。陈暮微微笑了一下，点了下头，说道：“甚好甚好，便照这样去做吧。雨儿，方才这位活佛说的你可都听到了，快快下去预备，不要托大，要依照了活佛的话速速办来。”
那秦雨起初也在心虚，如今听了陈暮的话，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好了，不则自己若是请到了一个庸医，凭了大哥的性子还不生吃了自己。秦雨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出去。陈暮转而同老汉说道：“老丈丈，让了这位活佛下去用茶吧，我如今已然让人预备去了。我这里还有一项银子要答谢这位活佛，还望老丈丈代为转达。”
陈暮一面说着，一面走过去，打一旁的包裹中取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交与了那个老汉。那个老汉笑了一下，老汉走过去同那个喇嘛呜呜拉拉说了一通，那个喇嘛笑着接过了银子，把银子放入了自己的怀中。而后那个喇嘛打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了一个牛角，同老汉说了些什么，把牛角交给老汉。那喇嘛同陈暮用了一礼，而后步出了土屋，一个人扬长而去了。
这便是西夏的郎中了，这西夏有三种宝贝，一种宝贝乃是回鹘的僧人，这回鹘的僧人精通佛法，且是擅长翻译佛经，被西夏国那些信佛的君主们奉若珍宝一般。一种宝贝乃是西夏盛产的青白盐，西夏人把本土产的青白盐卖到北宋去，每年赚的钱便不知道有多少，让这个多是沙漠戈壁的小国逐步富强壮大。最后一样宝贝只怕就是吐蕃的喇嘛了，吐蕃的喇嘛到了西夏倒不是为了传教，而是多依靠了他们的过人的医术到西夏行医的。这也算是西夏的一宝。
不多时，秦雨风尘仆仆地回来，带回来了各种草药，还有一应的物件。秦雨先用石杵把自己买回的草药一样样在石臼内捣碎了，而后把捣碎的草药混合了酥油茶，弄成了稠乎乎的一大碗。秦雨端了手中的酥油茶碗来到了杨露的近前，双膝跪下。
秦雨目视了杨露，笑了一下，说道：“师姐，包治百病的良药到了，师姐用一些吧。此处的风俗不同，便是药也不同，这么一种怪怪的味道，不知师姐能不能受得了。”
如今杨露的身子感到稍稍好了一些，不似开始那么难过了。杨露强打了精神，打下面坐起了身子，目视了秦雨，上挑了一下嘴角，轻声说道：“哎，雨儿，方才那个打外面进来的大喇嘛好生的可笑啊。头上戴了一顶好像是鸡冠一样的帽子，满身上下一股子刺鼻的青稞酒的味道，至于一说话么，还都是鸟也听不懂的鬼话。莫非不让人发笑么？”
秦雨笑了一下，说道：“何止一个喇嘛这般奇怪，这里的样样都令人奇怪。方才雨儿在市上还见到了一样怪物哩，师姐想必一辈子也不曾见到过。师姐以为是什么，乃是一种羊啊，尾巴大的惊人，羊几乎拖着个尾巴行走不得。我同一个汉人问那羊的来历，你猜那汉人怎么说？”
杨露打秦雨的手中接过了茶碗，眯了眼睛，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唔，不用你说，我想我已经猜到了的。必然是这样了。这西夏阿处处都是尾巴极大的大尾羊了，同咱们中土的羊儿阿生的是大不相同了的。雨儿，你说我猜的靠不靠谱呢？”
秦雨笑着点了一下头，同杨露说道：“还真让师姐猜对了，这羊便是这西夏国的一宝哩，大尾而不能走，肉质肥美而好似熊肉，白且鲜嫩，乃是西夏国人常食用的一种肉。这西夏国上下，上自富人，下至贫民，皆食此肉。因为此肉于此地所产极多，所以较之粮食还要便宜，于是人人都得以饱餐之。师姐你说这可不新奇么？“
杨露听了秦雨的话儿，坏坏地笑了一个，打下面伸出手，用手指在秦雨的面颊上捏了一下，轻声说道：“好你一个见利忘义的小兔崽子，你必然是见到了街市之上的诸般美味，便把师姐我尚且卧病在床的事体忘记了一个一干二净的。不则为了什么而今满口都是大尾羊阿大尾羊的。”
杨露如今虽然浑身上下痛苦难当，但是本性照样不改，只要有了机会便挖苦人个不止。如今杨露便把秦雨好好地奚落了一番。杨露取笑过了秦雨，然后方才开始享用那酥油茶，但是杨露方才用下了一口，扬露皱起了眉头，好悬没有吐出来。
杨露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茶水，皱了一下眉头，心说话，阿，这是什么茶水阿，怎么这么一个味道？杨露丛没有用过吐蕃人的酥油茶，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杨露皱着眉头，望了秦雨，说道：“阿，雨儿啊，你害我。这是什么茶阿？怎么这么一个怪怪的味道？根本是难以下咽的阿。”
秦雨淡淡笑了一下，望着杨露说道：“我事先尝过了，是难一些。只是师姐不要怕难过，一下子喝下去，不要品尝不要停，一下子便好了。”
杨露皱起了眉头，摇晃了一下脖子，按照了秦雨的法子，将酥油茶一饮而尽。杨露用手捂了下嘴，让自己强行喝下那怪怪的茶水。杨露闭上了眼睛，良久不说一句话，丢下了茶碗，颓然在床铺上躺了下去。杨露如今不如开始那么难过了，但是还是周身乏力。杨露闭着眼睛，于心中焦急地想：一直这么下去可怎么成呢？自己这样下去，师叔的仇就没法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