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九十七章
寂静的殿堂中全无一丝的声响，人们沉寂在各自的悲伤中一声不发，偶尔传来的陈暮的叹息声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好像是一种古老的寺庙中的钟声不时地撞击着杨露的心灵。殿堂上不住地摇曳的烛火的光芒好像是一道飘忽不定的轻纱，在殿堂之中舞蹈着自己的光影。供台上刘永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那刘永紧紧闭在一处的嘴唇上残留着一丝的血迹，不知是杨露留下的，还是刘永方才呕吐时咳出的。
杨露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的一个凳子上，用手肘支撑了自己的下颌，闭上了眼睛。不多时，杨露逐渐地睡了过去，杨露的精神太疲惫了，身体也太累了。杨露虽然只是想要闭上了一会儿眼睛，但是不小心一下子便睡了过去。杨露走入了梦境，走入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幻觉之中。
幻觉中，杨露见到了自己的小师叔。小师叔好像是一个雕像一样，站在不远的地方。杨露不无好奇地朝向小师叔的方向走了过去，但是小师叔好像同自己若即若离一般，令自己不能真的追上他。杨露一直跟随在小师叔的身后，好像是一个不离不弃的影子。不知道走了多久，杨露见到了小师叔转过了身子。小师叔正然朝自己微笑，那微笑十分的灿烂，但是有几分的苍白。杨露忍不住张开口喊了一声：“小师叔。”
杨露不顾一切地朝向小师叔的方向冲了过去，只是一下子扑了一个空，根本没有什么小师叔。自己朝下面望了一眼，自己竟然站在万丈悬崖的上面，杨露一下子呆住了，便感到身子猛地朝向下面坠落了下去。杨露的身子轻轻地震了一下，打睡梦中醒了过来。
杨露睁开了眼睛，方才不无失望地发现自己正然呆在那座阴森森的殿堂中，小师叔无声无息地躺在面前的供台上。附近的窗棂上响起了怪笑一般的风声，风吹过了窗棂透到了大殿内，令杨露觉得不寒而栗。自己怎么了？自己睡去了，自己竟然在睡梦之中梦到了自己的师叔，自己的师叔带自己走到了华山的巅峰之上，只是冲自己微笑，自己想要追上他，可是却跌落下来，发现是南柯一梦。
杨露用手指拂拭过鬓角上为风吹起的乱发，杨露的目光中充满了一丝莫名的恐惧。杨露害怕，发自内心的害怕，害怕自己的师叔真的要死了，不则自己怎么会在睡梦中见到了师叔的鬼魂呢？师叔，师叔这个对于自己好像是梦幻神化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死掉的？他怎么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的？杨露不能相信自己的猜测，杨露摇晃了一下脖子，用手扶了自己的额头，垂下面颊。
过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外面的夜色中传来了清晰的令人心为之战栗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但是仔细听只有两下，到了二更时候了。夜色十分的深了，外面除了一抹皎洁的月光什么也没有，万物笼罩在了夜色的阴影之中，进入了死寂。只有杨露同殿堂中的几个人尚在静静地等待，人们在这里等着什么，可是，又在害怕什么。大殿中依然寂静的好像是一座古老的坟墓一般，那么沉寂那么阴惨。
寂静中传来了捣药的声响，捣药的声响发自于蓝道人。蓝道人如今在捣碎一些道人们新采摘的华山中解毒的草药。蓝道人如今想要用这些新鲜的草药为刘永外敷一下，至少让外面的伤口不要发脓坏掉，这样刘永的性命便可以多苟延上几时。那蓝道人的捣药声沉重而乏力，好像是一个老人从远及近的脚步声一般，令人听了心也为之而颤栗。
杨露觉得自己如今有几分麻木了，麻木于那些儿女情长的悲伤，麻木于那些无足轻重的争执。如今杨露觉得自己的世界真的单纯极了，单纯的只剩下了一个死亡，一个简单而了无内涵的死亡。杨露真的不想要活了，师叔死了，自己的所爱没了，自己还能怎么样，自己还能追逐些什么？报仇交给陈暮他们好了，他们自然不会辜负了刘永的，至于自己正好为了刘永死掉，也算是报答了刘永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恩情。
杨露一下下地抬起了手臂抚摸自己的长发，好像成了一种强迫性的习惯。杨露不想让自己再睡去了，杨露需要清醒，杨露强迫自己保持这么一种持久的清醒。因为杨露晓得自己如今太累了太困了，自己稍稍一大意便要又睡去了。自己如今不能睡去，师叔需要自己，自己要这么静静地陪在师叔的身边，倾听着师叔的喘息，珍惜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段时光。杨露以为，师叔此时的静下来的样子太美了。
杨露时时把自己的目光投落在刘永为火光照得发白的面庞上，刘永他如今多么的英俊阿，虽然没有明亮闪烁的眸子，没有动人的微笑，没有张扬夸大的表情，可是他依然是那么的英俊。他的眉头舒展开了，他的嘴角紧紧地闭合着，他的一丝一毫都好像是完美的雕塑，令人心驰向往。杨露一直想走过去在刘永的昏睡不醒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可是杨露一次次地忍住了。
杨露不需要把自己表现得那么儿女情长，杨露不想那样。杨露目视了刘永，嘴角上噙了一丝的苦笑，目光中全然是一种柔情。杨露心想，让他睡着吧，他睡觉的时候便好像是一个孩子，虽然他常说自己是一个孩子，可是较之自己，他才更像是一个孩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孩子。
杨露自己微笑着，而后又忍不住地流泪，杨露用手拭去了泪水，重新在幻觉中闭上了眼睛。杨露在回忆刘永的一切，无所事事地杨露开始了对刘永的回忆，这个令人费解的师叔阿。
时间这么一点点地流逝而去了，杨露在自己的心中把刘永的一切呈现出来，他的调皮，他的玩世不恭，他的拙劣不堪，他的自以为是，他的傲慢，他的谎言，他的那些不堪入耳的笑话，还有他的那日草棚中同自己玩闹的种种不可告人的伎俩，都一件件一幕幕地呈现在了杨露的心中。
杨露用牙齿于嘴唇上轻轻地咬着，面颊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杨露想，阿，自己还不算全输了，自己怎么也算是幸福的，自己至少强迫刘永同自己疯狂了一把。不则如今的痛苦当怎样呢？
正在杨露陶醉地回忆自己同刘永的往事的时候，躺在供台上的刘永身子蠕动了一下。别人都不曾察觉，但是杨露察觉到了。不但是因为杨露距离刘永最近，而且可能有几分心有灵犀的原因。杨露一下子打下面抬起了面颊，杨露看到刘永痛苦地移动了一下身子，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打口中吐出一股股的黑水，黑水发出腥臭的味道，十分难闻。
一旁的蓝道人听到了刘永的咳嗽声，慌忙打下面站起身，走上前去，双手扶住了刘永的身体，小声说道：“啊呀，好了，好了，这是正常的排毒反应，看来毒并非我想象的那么奇怪，这解毒的药还是有几分灵效的。如今又排出了这么一些，体内的毒便应当轻多了。唉，这身子也不较开始那么火热了，这必然是上苍保佑，歪打正着又逼出了一些毒。哎呀，快拿清水来。”
一旁的那个小道童如今正然在昏睡，一听到师父喊话，那个小道童打了一个激灵，打睡梦中醒转了，慌忙揉了几下眼睛，端了一盆事先准备好的清水走了过来。蓝道人先小心地为刘永清洗掉了口唇上的脏水，而后检查了一下刘永的伤口。那蓝道人一下下地用一团小小的棉花蘸了清水为刘永擦拭伤口，伤口如今有几分要溃烂的样子，所以必须先一步对伤口清洗，而后敷上解毒的草药，方才能解除掉一大致命的隐患。
那蓝道人做的十分的谨慎从容。陈暮如今走上前来，看那蓝道人为刘永敷药。陈暮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也晓得，这位道人的医术，虽然不能彻底地把刘永的毒解除掉，但是至少可以保证刘永不会那么快死掉，这个道人如今只怕是在为刘永作外面的清洗解毒的处理了。陈暮一声不出地看着，有心要帮些什么忙，可是又插不上手。
蓝道人用自己捣好的那些新鲜的当日才从山中采摘的解毒的草药，小心地为刘永的伤口上敷上一层，而后命小道童扶起了刘永的身子。蓝道人亲自为刘永包扎好了伤口，而后蓝道人又让小道童取了一杯凉茶。蓝道人借了凉茶，把一颗自己手中的丹药让刘永服用了下去。那蓝道人喂刘永用下了丹药之后，而后又为刘永把了一会儿脉，方才微微笑了一下，点了下头，朝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陈暮如今一心地担心着刘永的身体，见到蓝道人离开了，陈暮便跟在蓝道人的身后。陈暮在后面拉扯了一下蓝道人的衣袖，不无关切地发问道：“仙长，我二弟的身子如何了？我看方才又吐了，而且还吐得都是一些黑水。仙长，莫不是我的二弟的病体有什么气色不成么？仙长，你务必要直言相告才是。”
那蓝道人微微笑了一下，侧过面颊，目视了陈暮，轻声说道：“不妨事了，刘永的性命如今可以说已然保住了一半。老夫怎么这么说呢？其一，刘永中毒的时候，有露儿及时为刘永吸毒，这一下做的十分的及时，令刘永的毒至少排出了一些，不曾全部吸收，这乃一侥幸也。其二，这刘永中的毒乃是人为合成的毒药，毒性很强，但是其中各样毒药都占了一些，老夫我方才歪打正撞，竟然用普通的解毒散逼出了几种致命的剧毒，这便是第二侥幸了。至于其三么，则是有上苍的护佑，我想，虽然这毒不曾全解，但是这条命大概可以保住了。只是么？”
陈暮皱了一下眉头，用手紧紧地攥住了蓝道人的衣服，不无急切地发问道：“仙长，这个只是，只是什么？还往仙长务必明示才是。”
蓝道长微微笑着，同陈暮说道：“只是我还是那句话，务必要抓到了那个下毒的贼人，只有得到了他配毒的方子，或是他秘制的解药，方才能彻底解除了毒性。不则，只怕保住了性命，这个人么，还是要昏迷不醒，岌岌可危呢？”说过蓝道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挣脱了陈暮的拉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捣药。
杨露小心地打位子上站起身。杨露扫了一眼大殿中的众人，只见徐落正然一个人静坐了出神，秦雨斜靠在了房门旁睡去了，陈暮正然同蓝道人说话，史进一个人坐在旁边的位子上一声不出，只是目视了外面的夜色出神。杨露微微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如今也不顾那般许多了，师叔如今也许正需要自己。
杨露走上前去，用手扶了下面的供台，伸出手，把手掌轻轻地抚摸于刘永的面颊上。刘永的面颊上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杨露闭上了眼睛，伏下面颊，在刘永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杨露低声地呼喊道：“师叔，师叔醒上一醒，我是露儿。”
供台上躺着的刘永好象真的听到了什么，刘永打昏迷中睁开了眼睛，目视了面前的杨露。刘永的面颊上露出了一丝苍白的微笑，刘永打下面抬起了手臂，刘永用手臂抚摸于杨露的面颊上。刘永目视了杨露，缓缓地点了下头，有气无力地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露儿，师叔，不会，有事的。真的。”
杨露无声地笑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殿堂中的众人，见到无人注意自己。杨露用牙齿于刘永的耳朵上咬了一下，杨露低声同刘永，说道：“师叔，我要师叔务必答应了露儿，一定不能撒手而去就这么一个人死掉了的。师叔还记得那日在华山的峰顶之上露儿唱的那首古乐府华山畿么？若是师叔一旦死掉了，露儿必要效法那个为爱殉情的华山女随同师叔共赴于黄泉之下的。”
这刘永到了如今方才觉得身子稍稍的轻快了几分，方才要同露儿开心一下，不想杨露一句话说到了刘永的心坎上。这刘永最怕的无非便是这个，这刘永不但疼爱杨露，而且疼爱杨露，他怎么会让杨露为了自己而死掉的。何况是，如今自己也知道自己中了剧毒，弄不好便有性命之忧，若是杨露真的步了华山畿的后尘，那么自己岂不是？
这刘永虽然是中了几分的毒，但是脑子却十分的好用，一下子便听出了杨露的言外之音。刘永心想，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害怕什么来什么，哎呀，露儿，你明知道师叔如今性命垂危，还要拿了话儿激我么？
这刘永一下子气血不畅，又大声地咳嗽起来。杨露含着眼中的泪水，目视了面前痛苦不低的刘永，心想，你死了，还能由得你么？露儿生时不能同你结为夫妻，不能同你光明正大地相爱，只是却能够死了追随你一场，只是这却不是你刘永这个智多星所能顾及的了。
杨露无声地咬了一下嘴角，松开了刘永的身子，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坐位。杨露尽量不让外人知道自己同刘永的关系十分的亲密，可是别人不晓得，陈暮秦雨徐落都晓得，便是杨露的师父也晓得。说白了这些人有三分在担忧那刘永，但是更多的则是在担忧杨露的安危。他们都晓得，一旦没了刘永，杨露会成什么一个样子，悲痛欲绝，发疯，殉情，没一样不是不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