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九十六章
大殿中灯柱的光焰到处跳动，陈暮同秦雨两个人察看了刘永中毒后的情形，一个个忧心忡忡。因为两个人费尽了心机不曾捉到那个癞头陀，如今两个人的心中都很不是一个滋味，一则觉得对不住杨露，一则颜面上也无光。两个人静静地在一旁的阴影中坐下身去，大殿中好像是一滩死水一般，没了一丝的声息。
不多时有小道童送进来参汤，小道童双手端了参汤放在杨露面前的茶几上，轻声说道：“大师兄，这是小的亲自为大师兄熬制的人参茯苓汤。大师兄快快用上一些吧，补补身子才是要紧。”
杨露点了下头，接过了参汤，喝了几口，用手扯了小道童的手臂，笑着同小道童轻声说道：“嗨，师弟，参汤的味道真好。大师兄如今要麻烦你一点儿小事儿，剩下的参汤还有么，为那三个哥哥每人送上一碗，记得了。”
小道童点了下头，同杨露说道：“还多呢，我马上端上来。只是参汤还烫，大师兄用的时候小心一些。小的退下去了。”杨露眯了眼睛，微微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松开了小道童的手臂。
如今杨露已经不是那么悲伤了，一则，杨露已然抱定了一个主意，要为了刘永报仇雪恨，一则杨露也不想让陈暮见到自己和一个可怜的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杨露如今强颜欢笑，故意要掩饰下心中的悲怆和凄凉，此时自己怎么能倒下去呢？师叔的大仇未报，自己是绝然不能就此倒下的。
杨露虽然一点食欲没有，但是还是强迫自己喝下了多半碗的参汤，热热的参汤喝下去，杨露感到腹中有了几分的暖意，面颊和手臂也不似方才那么冰冷吓人了。杨露的心才稍稍地放宽了一些，杨露放下了手中的汤碗，一双眼睛注视了旁边供台上的刘永，目光中含着几分的柔情。在杨露的眼中，自己的小师叔便好像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嘴唇紧闭着，面色灰白的，身体上满是血水和药水，他曾经的一颦一笑如今好像都消散在了时光的晨雾中。杨露努力想要拨开了晨雾寻到刘永那个鲜活的影子，可是杨露一次次地为泪水迷蒙了自己的双眼。如今大殿中静极了，杨露听到陈暮于一旁的叹息声，杨露的心在陈暮的叹息声中一点点地沉落下去。师叔只怕是真的没救了。杨露这么想。
不多时有小道童送进了一碗碗煮好的参汤，小道童赔了小心把汤碗放在几个人面前的茶几上桌台上，而后乖觉地朝向杨露望了一眼，退了下去。但是那陈暮秦雨徐落三个人的心情都糟透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喝参汤呢？屋子中充满了药的苦味和泪水的咸味再加上一点点汤碗中飘出的参汤的香气，混和在了一起，让人觉得怪怪的。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小道童的呼喊声：“你们是什么人？此乃是清静之地，你们怎么可以没有得到了掌门的允许擅闯大殿？你们，你们，阿，你们还敢打人。哎呀。”小道童好像被什么人在身上推了一把，摔倒在了地上。
打外面走进来一伙人，为首一个汉子不是旁人，正是华阴地面上的一条出了名的大虫，史家庄的庄主九纹龙史进。史进的背后还跟了几个膀阔腰圆的大汉，一个个都虎背熊腰，和凶神恶煞一般。一个个的膀子上胳膊上，全都是花样翻新的刺青，那一行人足足有七八号，一个个都面如铁色，一声不出地走了进来，任是道人拦阻也栏挡不住。
那房间中的陈暮和秦雨自然对史进不怎么熟识，那陈暮压根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但是史进却是刘永的好兄弟。如今史进也不知道从何处听到了一些风声，带领了自己的几个兄弟赶到了玉泉道院中看望自己的哥哥刘永。史进一进入大殿，眉头便锁紧了。
史进大步流星来到了桌案面前，双手扶了刘永的身子，大叫道：“哥哥，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让人害成了这般模样？这是谁下毒手？谁下的毒手？小弟我若是晓得了，我九纹龙史进岂能容他？”
史进一面大声呼喊着刘永，一面悲痛的淌下了热泪。这史进同刘永的交情非是一载两载，如今见到自己的好兄弟成了这么一个模样，那大汉史进怎么不悲从中来么？
如今这大殿中认得九龙纹史进的只有徐落和杨露，那徐落同史进虽然有一面之识，但是没什么交情。如今见到史进这般样子，徐落只能走上前去，拉扯了一下史进的衣袖，劝慰道：“史庄头，二哥如今醒不来的。史庄头，二哥中毒太深，已经命在垂危了。”
史进侧转过面颊，一把捉住了徐落的手臂，发问道：“徐少侠，哥哥一向好好的，怎么会中了毒的？我听说是什么小人暗中加害，可有此事么？你且告诉我一个的确，使我不再疑惑才是。”
徐落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同史进说道：“史庄主，二哥乃是为了一个头上满是癞子的癞头陀所害。那癞头陀曾经寄宿在华山，同我们还相识，一同攀登过华山的北峰，不知道了为了什么，这个癞头陀心存歹意，趁了我二哥不备暗中加害。用的乃是一支毒弩，且是用的不是寻常的毒药，而是自己配制的剧毒。如今要为了二哥解毒，只能从配毒人的身上问出了配方才成，不则，只怕二哥的性命便要这么断送了。”
史进听了，皱了一下眉头，抬手臂，拭去了面颊上的汗水，凛然说道：“贤弟放心好了，这方圆几百里多有我的弟兄，那个小子飞到了天上飞到了地下他也飞不出这华阴县几百里的地面。如今我便发下话去，让我史家庄的一百多号庄客四处寻访这个癞头陀，且是我认识附近少华山上几位头领，他们手下也有七八百号弟兄。我这里修书一封，让少华山上的两位大寨主派出手下的弟兄，撒开了天罗地网，一定要把这癞头陀擒拿住。”
徐落听了史进的话语，眼睛一亮，说道：“史大庄主若是出力，这可太好了。若是能擒住了这个头陀，说不定我的二哥还有一线的生路。”
史进转过身去，同一个大汉说道：“你速速上史家庄上，召集齐了庄上的一二百号庄丁庄客，让他们为我捉拿一个满头癞子的头陀。说此人同我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让他们今夜务必拿下了这个贼人来见我。听到了么？”那个大汉抱了一下拳，退了下去。
史进走过去，打附近的桌台上寻到了笔墨纸砚，随手写下了几行字，把纸折叠好了，交付与另一个汉子，同那汉子说道：“速速上少华山，把我的信交与少华山上的大寨主二寨主，让他们帮我这个小忙。点齐了山上的七八百号弟兄，在华山方圆一百里内撒开一个天网，务必要擒下这个伤我哥哥的头陀，晓得了么？”
那个汉子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哥哥，这桩小事包在小弟的身上。小弟的腿脚好，此番赶往少华山，来回不到一个时辰。哥哥尽管放心便是了。”那个汉子把手中的纸条小心放在了自己的贴心处，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出了大殿。
此时史进的身后还有五六个大汉，史进回转过身，同那几个大汉发话道：“你们几个也不要闲着，四下散去，快马加鞭赶奔附近的庄镇上，同我熟识的那些弟兄朋友通上一个风儿。只要遇到了什么可疑的和尚头陀便一概拿下，我坐镇在此处，静候你们的好音。听到了么？”那几条大汉也纷纷抱了一下拳，各自离去了。
史进用拳头狠狠地砸落在下面的桌台上，“唉”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此时一旁的陈暮走上前去，目视了史进，说道：”这位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华阴县境内史家庄的九纹龙史进么？哈哈，我早听刘永同我提到过，不想今日得见尊颜，幸会阿幸会。”陈暮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去，冲史进伸出了大手。
史进一抬面颊，看到了对面的陈暮，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这不是武当的陈大侠么？昨日小子还于看台上目睹了大侠的盖世威风呢，小子对于大侠的盖世武功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陈暮呵呵笑了一下，用手抚摸于头上，憨直地说道：“哪里哪里，我乃是一介莽夫，说起江湖上的真正的英雄，还是当属贤弟阿。江湖上说起了华阴县中的九纹龙史进，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能得到史庄主的鼎力相助，真的太好了。这捉到凶手便多了几分的希望。”
那史进用手掌拍打在自己的胸膛上，朗声说道：“陈大侠，不是小弟我自夸其能，这华阴县中多是我的好友我的弟兄，我说上一句话，四处闻风而动。只是如今比武打擂，小弟的庄上便聚拢了少说七八十号绿林的豪杰，一个个都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英雄人物，便是附近少华山山中落草为寇的几个草头天子，也个个是我的好兄弟，如今我有事相求，这些人必然不会不给我这个小小的面子。这一出动，少说也有个上千号人。撒开了大王捉小虾，那个贼人便是有通天之能也跑不出你小弟我的手掌。陈大侠尽放宽心好了，不出一个时辰，必然有个结果。”
那史进说的胸有成竹，十分的自信。陈暮听了之后，便好像是在自己的心中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陈暮用大手抚摸于史进的肩头上，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有了贤弟的乡相助，说不定我的二弟还能有上一线的生机。若是能抓到了贼人，救活了我的二弟，贤弟便是我四兄弟的救命恩公了。别的不说，只冲了贤弟的一片诚心，我陈暮这里拜上一拜。”
陈暮一面说着一面同史进行礼，史进慌忙用双手相搀。史进目视了陈暮，激动地大声说道：“岂敢岂敢，小弟我本就欠下了刘大侠的一个人情，小弟我如今便是为了补报刘大侠的。什么恩公不恩公的，我们江湖中的好汉平生什么都不论，只讲上一个义字。如今我的兄弟有了危难，小弟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何况是仅仅一点微薄之力呢？”
这陈暮同史进可以说是英雄惜英雄，好汉爱好汉，两个人话语投机，只是三言五语已然好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兄弟一般。两个人手扶了手臂，面对了面，互相的眼中都透出了几分的敬佩之色。陈暮叹了口气，说道：“难得我的二弟有福气，能结识史庄主这样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哥哥喜欢。来阿，露儿，你过来见过了史庄主，替你的小师叔谢过史庄主的救命之恩。”
这陈暮如今也是无话可说了，只好搬出了杨露，让杨露上前来答谢史进。那杨露早便打一旁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如今听到了大哥的话语，杨露微微笑了一下，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叉手同对面的史进万福了一个，强笑了一下，说道：“露儿有礼了。”
这一下可把那史进给窘坏了，史进慌忙双手搀扶了杨露的身子，红着面颊，吞吞吐吐地说道：“哎呀，贤妹不可如此，折杀了我也。今日小子在擂台下面观赏了贤妹奥妙无穷的剑术，真是，真是，怎么说呢？真是出神入化，令人心惊阿。小子如今对于贤妹钦佩还来不及，还怎么能受贤妹的答谢？快快不要这般，自己弟兄，如何见外呢？”
杨露微微笑了一下，地垂下面颊，紧紧抿了一下嘴角，不无谦卑地轻声说道：“不是史庄主于临危之际能够为了我的小师叔两肋插刀仗义相助，不知到了何时才能抓获了那个行凶的贼人为我的小师叔报仇雪耻的。如此的大恩大德露儿怎么好没一点儿表示的呢？”
一旁的陈暮也说：“是啊，是啊，杨露的说得在理。来，露儿，为史庄主倒上茶水，陪同史庄主坐上一坐，如今你小师叔的所有都系在了这位史英雄的身上，露儿不能怠慢贵客阿。”这陈暮如今自己捉拿不到贼人，只能求别人了，所以傲气阿什么的都烟消云散，只是一心地想用杨露拉拢史进。他不知道杨露同结拜作了兄妹，只是害怕史进不能尽心为了自己的二弟用命。
那陈暮乃是一个憨直的汉子，心中的心事总是处处透出来，他那一点心思杨露如何不晓得。如今杨露已然想通了，不较开始那么悲痛欲绝。杨露如今以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死算什么，师叔死了，自己大不了陪死。师叔的仇么，江湖上自会有人替师叔报的，只是自己深爱师叔这么多载，怎么也不能让师叔这么孤零零的下了黄泉路的？
那杨露如今既然已经拿定了一死的念头，如今反而十分的坦然。杨露用手扯了史进的手臂，把史进让到了自己的坐位边上，扶了史进坐下，而后在一旁的茶几上为史进倒好了茶水。
杨露双手捧了茶水递到了史进的面前，小声说道：“露儿如今身受了史庄主的大恩，正是心存感激无从报答。正好这里有一杯茶水，露儿便以茶代酒敬上史庄主一杯，还望庄主万勿推辞才是。”
如今的史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了茶水，结结巴巴地只会啊啊啊了。这史进如今怎么这样呢？原来今日一日杨露于擂台上的比武打擂，让这个史进看入了迷了。若是起初同杨露相见史进只是有几分喜欢杨露，那么观赏杨露一日的比武，这史进心中则有几分爱上了杨露。史进常常目视了杨露的女装或者杨露的绝妙的剑术出神，在心中不止一次想到，唉，可惜我史进一辈子好舞枪弄棒，怎么就没福气讨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夫人呢？
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如今这史进心中爱恋杨露，杨露同自己这么一亲近，史进便好像是一个遇到了惊吓的野兽一样，变毛变色的，有几分的不自然起来。而杨露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只是杨露并不计较，而是依照了陈暮的吩咐挨了史进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