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九十五章
夜幕已经降临了，杨露躺在用供台临时组成的床上抽泣着，杨露如今便好像是一个无助而绝望的女子一般，杨露一个人躺在刘永的身边哭得那么悲伤。杨露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所有的恐惧和伤感似乎一时间填满了她的内心。她蜷缩了身子，哽咽着抽泣着，尽力不让自己想到那些不好的念头，可是那些令自己恐慌的东西又毫不留情地挤了进来。
徐落打一旁走过去，用手扶了杨露的身子，伏下身去，在杨露的泪水横流的腮边上吻了一下。徐落轻声说道：“不会有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二哥一向福大命大，是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杨露，你莫要这般不住地啼哭，擂台上辛苦了一日，这般哭泣是要伤了元气的。”
杨露哭着摇晃了一下身子，躲开了徐落，杨露不想让徐落看到自己这么脆弱的一面。杨露想用手臂推开徐落的身子，好一个人尽情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呆上一会儿，可是杨露的手臂上并没有什么力量。杨露一则精疲力尽，一则还新中了一些毒，身子虚的不能做些什么。
徐落凑过身去，用手臂楼了杨露的身子，徐落上到了供台上，用手将颤抖不住的杨露的身子搂在了自己的怀中。徐落不无伤感地皱了一下眉头，用手掌抚摸着杨露冰冷的身子，小声说道：“杨露，不要这样，二哥不会死的。你这么悲伤，只能毁掉了自己的身子，这样怎么能救二哥的性命呢？杨露，平静一下，平静一下，不要再哭了。你这样让我心中十分难过。”
这徐落同刘永的感情一向十分的亲密，两个人相处不到一个月便成为了知己的弟兄，如今见到刘永这么一个样子，人事不省地躺在这里，等待着吉凶未卜的未来，徐落的心中也十分不是一个滋味。如今徐落一面劝慰着杨露，一面忍不住流下泪水。
杨露为徐落抱了自己，起初杨露觉得十分的不自在，杨露对徐落的抵触情绪让杨露在徐落的怀中挣扎了几下，想要挣脱，但是杨露太疲惫了，杨露挣脱不了。杨露最后也只能平静下去，躺入了徐落的怀中。静默了一阵，杨露侧过面颊，却发现徐落正在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徐落的泪水便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落在杨露的肩头上。
杨露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替徐落拭掉了一滴下颌上的泪水。杨露抿了一下嘴角，轻声说道：“师叔说过，江湖上波谲诡秘险恶至极，让我处处留心处处谨慎。只是我却一直将之置若罔闻，若是方才于茶棚之中我能加上几分的小心，便。”
杨露眯了眼睛，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头，痛苦地打嘴角上挤出了一丝的微笑，轻声说道：“若是师叔死掉了，露儿也绝不独存。徐公子还记得昨日一早在华山的朝阳锋上露儿同你们四兄弟提到的那则故事么？露儿必然效法那个华山的女子，为了师叔而一死了之。生则同堂，死则同穴。露儿绝不一人独生于世上。”
杨露的悲伤无疑也触动了徐落，徐落用手抚摸于杨露的身上，无声地摇晃了一下头，颓然说道：“死何其容易，生何其艰难阿。姐姐愿意效法那个华山的女子陪同二哥一同死去同穴而葬，徐落以为太容易了。姐姐若是真心喜欢二哥，怎么不为了二哥寻到了那个暗算的贼人，诛灭了他，而后再到华山脚下跪于二哥的坟前自尽呢？那时徐落必然随同姐姐一同自尽，决不让姐姐一个人只身赶赴那黄泉路上。”
杨露皱了一下眉头，而后侧过面颊，目视了徐落，不能相信这是徐落说出的话语。这么一个少年，一个孩子气的少年，一个一直为自己轻视的贪吃鼠，却是这么一个重大义轻生死的好汉子。杨露用陌生的眼光注视着徐落的面孔，突然有几分喜欢上这个男子，杨露虽然同徐落结为了夫妻，但是第一次心中对他产生了几分爱的感觉。
杨露用自己的嘴唇吻在了徐落的下颌上，用手指抚摸着徐落的面颊，轻声同徐落说道：“好落儿，不枉了师叔疼爱你这么一场。只是你晓得的么？四兄弟中师叔最喜欢的便是你了，不则也不会冒了天大的干系一定要把了我许配给你。如今想来，师叔疼爱你何其深呢。”
徐落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手锤砸在下面的桌面上，含着泪水大声说道：“可惜我徐落乃是一个无能之辈，为人所器重赏识，却到了紧要关头只能坐在这里陪同了小儿女一道儿女情长垂泪哭泣。可叹我一个豪侠人物，不能拔剑断愁，只能挥泪咨节，我算得上是一个什么英雄，什么豪杰？我配不上做。”徐落呜咽着，用拳头重重地砸在下面的桌案上。
这徐落的痛哭乃是发自于肺腑的，正是士为知己者死，这刘永可以算得上是徐落的知己了。刘永不但真心喜欢徐落，甚至为此而强迫杨露，最后甚至不顾了他人的反对硬把了杨露同徐落这两个互不相爱的人捏合在了一起。刘永对于徐落真可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那徐落虽然不满这桩婚姻，但是对于刘永的一片赤诚之心则是心知肚明的。如今让杨露提到了徐落的伤心事上徐落便感到自己万分对不起自己的二哥，而大恸了起来。
这倒好，那劝人的到了最后反而比被劝的哭得更悲切，这真是太讽刺了。这徐落哭了好一阵，方才忍住了悲声。徐落目视了一旁趟的刘永，说道：“二哥，小弟我对不住你，你对小弟仁至义尽，可是你遇害之时，小弟便在你的身边，却不能临危相救，小弟算是一个什么东西？还在华山上同二哥对天盟誓，小弟我真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啊。”
这徐落哭的好像是一个没了娘子的孩子一样，把杨露搞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起初还只是杨露悲伤，但是杨露的悲伤怎么说也是含蓄的，如今成了徐落的悲伤，这徐落的悲伤则十分的直率了，弄的杨露十分的难为情。杨露如今已然有了几分的气力，扶了徐落的身子打供台上坐起身，下了地。
正在此时，门外跑进来一个伶俐的小道童，那小道童便是蓝道长的徒弟。小道童同蓝道长说道：“师父，你要的补气的药散已经取到了，现在便让大师兄服下么？”
蓝道长如今正在愁眉不展一个人站立于阴影处叹息连连，如今见到了小道童，蓝道长方才有气无力地抬了一下眼皮，小声说道：“把药散用茶水冲好了，让露儿喝下去。最好有上一些滋补的参汤，如今露儿的身子是内虚的厉害。毒么，如今已经不妨事了，只是要补一补气血便成了，你晓得了么？”
那个小道童十分的乖觉，走上前去，在一个茶碗中倒好了小半碗凉茶，而后把手中的药包打开了，倾在茶水中。小道童走上前去，把兑了药的茶水递给一旁的杨露，说道：“大师兄慢用，小的还要下去吩咐厨上为大师兄熬上一碗滋补的参汤送上来。”
这个小道童十分的机灵可爱，不则蓝道长也不会专门把他留在了身边收为徒弟。杨露一向十分喜欢他，如今见到了他乖觉的样子，心中十分的不是一个味道，心想，自己还要他来照顾。杨露用手抚摸于小道童的额角上，轻声说道：“准备上两碗，我一碗，徐公子一碗。徐公子如今这般啼哭只怕身子较我还要虚上几分的。”
小道童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声“晓得了”，转身跑了出去。杨露目视了小道童的背影，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想到了小时候自己同刘永初相识的那一幕，杨露的泪水便源源不断地淌落了下来。
记得那是一个夜晚，在这大殿之中，师父把自己引荐给一个年纪只大自己两岁的小道童，而师父竟同自己说：“此乃是你的师叔，你师祖的关门弟子，刘永。”
杨露当时便笑了，杨露用手点指了刘永，同师父说道：“师父，此人长得好像街上的丧家犬，他想必不是我的师祖的弟子，而是一个师叔收留的小叫化子吧。不则怎么师父你这么大年岁了，却多出了这么小的一个师弟，难道不奇怪么？”
当时赵法然便训斥杨露，说道：“露儿，好生无礼，没个大小。师父已然说了，这个乃是你的师叔，便是你的师叔，什么狗阿叫花子阿，不准再说起。快，叫上一声师叔，从此师叔同你一道练武学艺，你一定不能轻慢了他，要晓得你师祖十分疼爱他的。”
那刘永当时只是好像是一个野孩子一样嘿嘿的笑。刘永目视了杨露，笑了好一阵，说道：“你无非是一个女扮男装到了我华山道院中习武的半路出家的道人，你可晓得我的来历么？我出生在道观之中，长在道观之中，我才是真正的一个道人。你这不正宗的怎么还敢说我正宗的为小叫化子呢？依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小叫花子，到了我华山脚下乞讨施舍的吧。”
那一年杨露十岁，刘永十二岁，那时两个人平生以来第一次斗口，而他们怎么也不想这么一开了先河就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斗口了整整七八年一直到刘永离开了华山闯荡江湖。这七八年中，两个人成了形影不离好开玩笑的一对儿无话不说的朋友，便是到了杨露一五六岁已然成了大姑娘，同刘永之间也亲密无间，甚至常常同床共枕。
甚或有人说，他们两个若不是成了师叔侄，则一定会成了夫妻。可是人们想不到，他们暗中真的作了夫妻，可是这夫妻的梦才作了三五日，杨露便眼睁睁要看着失去自己的师叔了。
杨露重新落下泪水，杨露思念着自己同刘永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两小无猜，青梅煮马，自己同刘永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一幕幕。便是一朝自己下了华山，也是想要寻刘永的，虽然这么一种意图被掩盖了，可是心底里，杨露太爱刘永了。
杨露以为刘永便是自己的一切，虽然杨露也晓得外面刘永有很多的女人，可是杨露心甘情愿为了刘永只作一个小妾。可是到头来，杨露的如意算盘还是落了空，杨露茫然地望着什么地方，不晓得自己这一生究竟在追寻着什么。
烛光闪烁了一下，有风打外面刮进来，紧随了风声，两个人大步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杨露的大哥陈暮，后面跟着秦雨。两个人都是满身的大汗，一身的风尘。两个人一走进来，便引起了杨露同徐落的注意。杨露将喝了一半的茶水放在茶几上，一下子打下面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徐落则一下子跳下了供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迎上前去。
陈暮先开口了，只听陈暮说道：“娘的，找遍了附近的村镇，全无一个消耗。那个癞头陀乃是一个奸猾的要命的东西，也不知道他藏身到了何处，害得我和雨儿把一双腿都快要跑断了。娘的，捉到了这个东西，必然要把他千刀万剐，方才解我的心头之很。”
杨露一听，面色一下子煞白了，要晓得，如今杨露的一腔希望都寄托在了陈暮和秦雨的身上，结果这两个人追了一个多时辰，什么也没有追上。杨露闭了一下眼睛，也无心迎接这二人了，一个人转身回到了茶几旁，颓然坐了下去。
秦雨走过去，一把抓了蓝道长的衣袖，发问道：“师伯，师叔的伤势怎么样了？究竟师叔中了什么毒？师伯可是看出来了么？师伯，如今师叔的一条性命便都系在师伯的身上了，师伯。”
蓝道长缓缓地打下面抬起了面颊，目视了秦雨，无可如何地苦笑了一声，说道：“这毒十分的蹊跷，既不是江湖上常见的诸般剧毒，也不像是蛇毒，方才我用治蛇毒的法子治了一翻，似乎解掉了一些毒，但是又似乎解的不够完全。如今刘永的身上的毒还留存了不少，只有得到了下毒人的配毒的方子，小道我才能对症解毒，不则，只怕难啊。”
蓝道长的一番话无疑给陈暮秦雨浇了一头的冷水。陈暮走上前去，察看了一下刘永的伤势，说道：“这必是江湖上的什么小贼对刘永怀恨在心，乔装改扮，隐姓埋名，配置了一种致命的剧毒要害我的兄弟的性命。如今我兄弟这么大的一个剑客，却为这么一点点的鸟毒害的人事不省，危在旦夕，这可不恼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