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七十五章
几个人来到了殿外的空地上，那大殿外除了几株两人合抱不过来的古木便是一片平展的草地，那上面用来蹴鞠是再为合适不过了。这蹴鞠在唐宋两朝乃是一种人人都会的小游戏，不但皇帝宫中的宫女闲暇之时以之消遣，便是街头上的小厮闲汉，也都会上几下，更不用说一般的大户人家了。人们常常借助了酒兴在空场上踢球助兴，更有不少的妓女也是精湛的蹴鞠高手，借助了蹴鞠博取他人的欢心。那蹴鞠在有宋一朝发展到了高峰，上至天子下至乞丐，无不会上几下子。
那西汉的恒宽在自己的《盐铁论》中写道：“贵人之家，蹴鞠斗鸡”，“康庄驰逐，穷巷蹴鞠”，说的便是西汉时候蹴鞠就是贫富之家尽皆崇尚的一种游戏。到了唐代出现了女子蹴鞠，这女子蹴鞠又称之为白打，说白了就是不同人比赛，只是一个人踢出无数的花样。到了宋朝这蹴鞠基本上成了女子的专利，不但宫中宫女擅长蹴鞠，街市上的打酒座的妓女擅长蹴鞠，便是阀阅人家中的小姐歌姬也都不乏蹴鞠的高手。这蹴鞠便如同是秋千一样，成了有宋一朝女子的最爱。
打个比方那宋徽宗赵佶便是蹴鞠迷，他不但好欣赏宫中的宫女们蹴鞠，并且还亲自写了一首小诗描述当时的情形。赵佶于诗中写道：“韶光婉媚属清明，敞宴斯辰到穆清。近密被宣争蹴鞠，两朋庭际再输赢。”那宋徽宗并在下面设有专门的女子蹴鞠队，史料上记载：“宋女弟子队一百五十三人，衣四色，绣罗宽衫，系锦带，踢绣球，球不离足，足不离球，华庭观赏，万人瞻仰。”这蹴鞠在有宋一朝得到了大力的发展，并在女子之中形成了一种良好的风尚。几乎有宋一朝，无一女子不会蹴鞠。
有一首元曲儿专门歌咏那妓女蹴鞠道：“素罗衫垂彩袖低笼玉笋，锦靿袜衬乌靴款蹴金莲。占官场立站下人争羡。似月殿里飞来的素女，甚天风吹落的神仙。拂花露榴裙荏苒，滚香尘绣带蹁跹。打着对合扇拐全不斜偏，踢着对鸳鸯扣且是轻便。对泛处使穿膁抹膝的撺搭，耍俊处使佛袖沾衣的撇演，妆翘处使回身出鬓的披肩。猛然，笑喘。红尘两袖纤腰倦，越丰韵越娇软。罗帕香匀粉汗妍，拂落花钿。”
那蹴鞠从男人之间的比赛到成为女子善于玩弄的一种花样游戏，经历了上千年，到了宋朝，男子中也不乏会蹴鞠的高手。但是男人蹴鞠多有比斗竞赛的性质，比如有球门的蹴鞠比赛，但是却不如女子的白打蹴鞠那么普及。久而久之，这男子蹴鞠也多模仿女子，去掉了球门，只是白打了。这白打主要是讲究一个花样，一个难度，一个能坚持的时间，一个出球的高度，一旦你练出了什么高难度的绝活，便不难在人前显圣傲里夺尊。虽则只是一种游戏，但不少人将之做为了赚钱的法门。
如今一提到蹴鞠，五个年轻人都来了兴头。哪个不会呢？这刘永日常在青楼妓馆中行走，同那些好聚在一处蹴鞠嬉戏的丫头们不知玩闹了多少场，加之其本身的武功底子，这蹴鞠的本领便是不想高人一头也必然要出类拔萃了。至于那陈暮虽然一向不近女色，但是日常在街头上看人踢耍，也少不了要脚上痒痒，虽然技术不高，但是滥竽充数还不在话下。至于那徐落小时候是一个乞儿，这乞儿日常的勾当是什么，无非是唱莲花落，说短长，蹴鞠耍把式了。这徐落在街头打熬了那么多年，小说也是一个蹴鞠的行家里手。至于那秦雨，他日常陪同了师姐玩上两把，是不能不会了。那杨露呢，则是一个蹴鞠的绝顶高手了。
如今刘永指名道姓要让杨露蹴鞠，杨露便不能不露上两手了。一则杨露心中苦闷，一则杨露也正要借助了蹴鞠发泄一下。杨露便微微一笑，答应了下来，如今五个人来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几株古木的树荫之下，一大片开阔的空地，正好能供几个人蹴鞠玩闹。
一旁一个小道人手中托了一个球儿走上来，杨露走上前去，挑了一下眼眉，同那小道人用了一个眼色，那小道人朝向杨露抛出了手中的球儿。杨露一耸肩，用肩膀一侧接住了球儿，而后用肩头一顶，那球儿到了空中，杨露用头接住了。杨露用头顶了那个球儿几下，而后来了一个佛顶珠，用鼻子尖顶住了球儿，而后杨露一个风摆荷，一晃头，将球儿斜撞了出去。那杨露趁势纵身上前，一个旱地拾鱼把那个球儿从空中用脚尖一挑，又把球儿挑在了空中。
那杨露的身子敏捷轻盈，纵横捭阖，只花了一会儿工夫便行云流水一般玩出了不少花样，什么倒转乾坤，什么燕子回巢，什么斜插花，什么风摆荷叶，什么旱地拾鱼、什么金佛推磨、什么双肩背月、什么拐子流星。那杨露弄起那个球儿便好像是随心所欲一般，杨露身子一动，要那个球儿上哪里那个球儿不敢不上哪里，杨露要那个球儿飞多高飞多远，那个球儿不敢不飞多高飞多远，杨露控制球儿技术同她的剑术有着一拼。
这杨露不愧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如今一弄起球儿，看得一旁的四个人都呆住了。陈暮是个外行，只是啧啧称赞，觉得好看，可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徐落虽然在行，可是不好妄下定语，只怕自己一下定语杨露同自己急眼，只有那刘永如今正要评点上一番。
这刘永曾经同杨露一筒蹴鞠过，对杨露的那些花样心知肚明。刘永用手点指了在空地上蹴鞠的杨露，同其余几个人介绍道：“看，这是倒转乾坤，这是醉人盗果，这是拐子流星。哎，看这个双肩上顶来顶去的，叫作双肩背月。这个叫做金鸡独立，这个便是难度极大的鸳鸯拐了。这个叫做风摆荷叶，这个是斜插花。”那杨露舞出的诸般花样没有刘永不晓得的，刘永一面用手指点了，一面振振有词做着解说。
只见那杨露时而把球儿在脚尖上踢来踢去，那球儿没一次落下，踢得法子都可以不同。时而又把球儿在双膝盖上顶来顶来，时而用小腹接住了球儿，令球儿在身上滚向何处或者弹向哪里全凭了杨露的心意。时而杨露则用双肩顶球，时而用背，时而用脖子，时而用额头，时而用面颊，几乎身上的每一处无不能接球送球。那球儿尚且能在杨露的背上滚来滚去，在杨露的肩上脖子上滚来滚去，甚或是胸前也成为球儿的乐土。
这真是把球儿耍得活了，那杨露蹴鞠，不但技术高超，花样繁多，且是姿态落落大方，十分优美。杨露的衣衫于腾挪跳跃之际随风飞舞，杨露飘逸的姿态更加上秀美的容颜，令这么一场难得一见的蹴鞠十分的赏心悦目。
这杨露踢了一会儿，来了兴致，突然一个重踢，把球儿高高地踢在了空中，那球儿在空中足足飞了两三丈高。杨露不无顽皮地随心所欲在下面跳了几下胡腾舞步，而后一偏头，那球儿神奇地落在了杨露的脖子上，顺了杨露的脖子滚落下去。杨露令那球儿滚到了小腹上，而后用膝盖接住了球儿，踢了几下，又是一个重踢。球儿飞在了高空之中，杨露伸展了双臂，婆娑舞了一段西域的飞天舞，而后一拧身，用面颊接住了那个球儿。
这杨露蹴鞠十分好玩几个悬的，愉人双目，如今正好故态复萌。这杨露不无调皮地把球儿时时在自己胸前滚过，或是令球儿掠过自己的小腹，做出种种的挑逗的动作，令人观之着迷。舞了小半个时辰，杨露也累了，一晃头，用头接了最后落下的球儿，另那球儿停在头上再也不动了，而后杨露笑吟吟地来到了刘永几个人的面前。
杨露呵呵笑了一下，同刘永说道：“露儿如今算是倾其所有来报答师叔了的，为了师叔的一句话露儿我将自己的周身上下所有的本事都抖了出来了的。师叔于自己的心中宁不生出几分的羞惭之情么？”
杨露抬手臂擦拭了一下面颊上的汗水，微微笑了一下，懒洋洋地说道：“露儿如今累极了的，师叔宁不为了露儿也表示上一下么？你们四人正好分作了左右两军，于此处踢上一个四人场户才是。正是礼尚往来彼此致意的意思呢。”
那蹴鞠比赛若是只有四个人，便叫做四人场户。四个人可以分作左右两军，一为左军，一为右军，两军各两人，互相比试球技。两边设有两个球门，宋时称之为“风流眼”。看哪一军把球踢入风流眼中的次数多，哪一军最后便胜出了。
杨露把头顶上的球儿顶给了刘永，笑吟吟地望了刘永。刘永接了球在手中，扫视了一眼场院，说道：“正好，这两株古木正好做上两个风流眼，若是能将球儿踢到古木上，便算数，最后看哪一方中得多便胜了。我同雨儿为左军，你们两个师兄弟作右军，来比试一下吧。一则博得美人一笑，一则你我也活动一下筋骨。”
那徐落点了下头，说道：“正好，我如今也身上痒痒，便玩上一会儿。只是陈暮那厮不是很会，只是你我两个对阵好了。让陈暮秦雨他们不要参战了，省得添乱。”这徐落只怕陈暮这个小子拖自己的后腿，所以才这么说。
谁知道这么一下激怒了陈暮，陈暮怒目圆睁，大声说道：“你小子好不是个人，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没有试一试你怎么就知道我上去一定不行？我也不是不会踢这鸟球，多年前街头上我便同人玩过，那时候你小子还穿了开裆裤哇哇直哭哩。”
徐落看了陈暮一眼，心想，就你那技术，破得和用了一百年的草席一样，你还非要上去丢人现眼。罢了，谁让自己跟了这么一个爷，同他搭档便搭档好了，不则只怕他要闹得人们鸡犬不宁呢。徐落点了下头，一把打刘永的手中捉了球儿，说道：“那就这样了，我们是客，自然要在先。开始了，我让你们两个三阵再说。”
这徐落狂傲的本性是永也不改的，手中托了球到了场子上，先抛了球在空中自己踢了一段白打。嘿，你别说，这徐落的白打踢得不亚于杨露。这徐落不愧是蹴鞠的行家里手，上去三脚便踢出一个人人叫不出名的花样，而后一下下把球儿踢得过丈高，接得法子都各有特色。这一下子看得杨露也呆怔住了。
杨露张开了嘴唇，怔怔地望着场子上的徐落，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露于一旁轻声地称赞道：“还真的瞧不出，这个白面病痨鬼还真有几分鬼才在身上，看来我一直小觑了此人了。他这两下子同小师叔只怕相差无几的呢。”杨露此时对于徐落有了几分的喜爱，还竟然生出了几分的佩服。
那徐落踢了一会儿白打，冲刘永秦雨两个人扫了一眼，说道：“好了么？小弟我要无礼了。”刘永和秦雨上了阵。
刘永一挽袖子，大叫了一声：“放马上来，让你晓得二哥的手段。”徐落哈哈大笑了几声，把球儿在身上踢得到处跑，一边踢一边朝向对面的“风流眼”扑了上去。刘永见到徐落近了，上前一个铲脚，一个倒踩金莲，只一个筋斗便将徐落踢在空中的球儿夺了去。刘永好象是一只灵猿一般，把球儿控制在自己的周遭，步步为营，靠向对面的“风流眼”。
陈暮大叫了一声，说道：“二弟，你往哪里跑？”陈暮一俯身冲了上去，只一头把刘永肩头上顶的“啪啪”直响球儿撞了开去。徐落便在一旁助战，一见球飞了，一个纵身上前用脚钩起了将要落地的球儿，徐落把球儿在双膝上顶了几下，控制好了球的方向，突然一个重踢，那球儿踢的高飞在空中。那徐落飞身而起，在空中一个倒踢紫金冠，把球儿踢得好像箭一般射向了对面的“风流眼”。
对面不远处的秦雨一看大势不好，“阿”的一声喊叫，冲上前去，一摆头，把球儿一个风摆荷叶撞开了。那球儿在空中打了几个滚，落到了刘永面前。刘永一吸胸，那球儿吸在了胸口，用下颌一拨球儿，球儿到了空中。那刘永不敢托大，用双肩带了球，一路小滚，靠近了对面的“风流眼”。陈暮正要扑上前去，那刘永突然把球顶在空中，用头一下子将球儿打在了对面的“风流眼”上。这一阵刘永的左军胜了。
那两方都竭尽了全力，又是侠客出招，自然不同凡响。这战阵上便充满了几分的火药味，四个人不但都是少年，且都是豪侠，一个个血气方刚，好的便是争强好胜，图的就是傲里夺尊，如今哪个不要在杨露的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呢？
杨露斜靠在了一棵大槐树上，背了双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子上的变化。杨露轻声叫了一声“哈”，同场子上的几人说道：“此一阵左军获胜了。落儿，你要小心了的，无须再谦让下去了，不则到了天色将黑的时候只怕你小子便无力回天了的。”
这杨露的奚落之语令场子上的徐落懊恼不迭。徐落心想，我怎么这么不济？当了女子的面让人挫伤了锐气。不成。徐落大叫了一声，扑向了对面正在白打的刘永。于是场子上展开了新一轮的大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