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六十一章
六个人分作了两拨，一拨分在一间入住下。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众人都睡去了，寂静的山观中没了一丝的声息。三更已过，四更快要到了。几个人本要到了四更便起床前往附近的朝阳峰上看日出的，可是因为几个人都太困了，到了快四更时候，众人还都兀自沉睡不醒。只是这其中有一个人则一直大睁着眼睛，那个人便是同陈暮刘永同居一室的癞头陀。
这癞头陀昨日为刘永把自己安置在了这么一间斋房之中，便无一时不想着对刘永下手，但是因为了一些想不到的缘故一直不能如愿。一则，那陈暮同刘永昨日回到了斋房，两个人说说笑笑共睡在一床之上，两个人谈论起华山之上的风景，便谈得忘乎所以，于是到了二更时候两个人方才渐渐地睡去。这一旁床上躺的癞头陀手中暗暗地攥了一把锋芒利刃的匕首，却一直不敢下手。为了什么？只怕两个人有一个睡得不熟，出了岔子。
及至听到两个人睡得熟了，已然过了三更时候，也就是到了第二日的凌晨左右，那癞头陀还是不敢动手。癞头陀好像是一块石头一般躺在床上，手中握了一把匕首，浑身上下出了满身的大汗，只是不敢动。为了什么？那个陈暮好生的不好对付，那陈暮时时在床上发出鼾声，发出梦呓的说话声，发出踢腿的声响，唬得一旁的床上的癞头陀心惊胆战。那癞头陀心想，这个爷爷哎，你可苦了小僧我了。这个爷爷睡觉怎得这么大的动静？这般大的动静，敢保不把一旁的刘永惊醒么？这样自己还如何能够下手？
一整夜癞头陀不曾合眼，及至到了天色快亮的时候，也就是到了四更左右，陈暮方才逐渐地平静下去。癞头陀侧耳听了一听，没什么动静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床上翻身下去。癞头陀手中握了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刘永和陈暮的床边。只见床上外侧躺了一条黑色的大汉，正是陈暮，里面侧身而卧着一个青年，便是刘永。
那癞拖头把牙齿咯吱吱咬了一下，心中暗想道：刘永阿刘永，可惜你一代名剑武艺超群威名盖世，如今命丧在小子我的手上，你怨天怨地怨祖宗，只能怨你的命不景气，明年的今日便是你刘永小子的忌日。罢了，我且了结了你吧，省得师父心中惦念。那癞头陀心中这般想着，狠了一狠心，举起了手中的匕首，那锋芒利刃的匕首于窗外透进的月光下闪烁着白色的寒光。癞头陀便要手起刀落，一下子结果了刘永的性命。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却不料变生不测，那陈暮“阿”的呼喊了一声，抬起脚一脚横撞在了一旁癞头陀的腰间，撞的癞头陀“呀”的一声跌了出来。那床上的陈暮大声喊了一嗓子：“你那兀睡，怎么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到洒家的床前玩笑？啊呀，害得洒家的脚筋差点扭了。”
恁的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原来这陈暮睡觉一个大毛病，好说梦话，好蹬腿，好不安分，开始动静大的时候那陈暮睡得正然香甜，到了后来不发声的时候，癞头陀以为陈暮睡去了，陈暮反而是醒了。陈暮虽则醒了，但还有几分朦胧，朦胧之中尚然喜欢蹬蹬腿，伸个懒腰什么的。却不想一脚不小心蹬在了癞头陀的身上，把癞头陀撞了出去。陈暮还以为是一个什么道人来屋子里取尿壶的，所以才大呼小叫。
那癞头陀摔在了地上，面色早苍白了，癞头陀一下子把手中的匕首藏在了身后的腰带中，打下面站起身，呵呵傻笑了几声，轻声说道：“老哥哥，是俺阿，是俺。老哥哥不要惊慌，是俺。俺晚上尿急到哥哥的床前寻上一个夜壶，不想冲撞了哥哥的好梦，让哥哥撞翻了身子。哥哥要要喧嚷，惊动了旁人便不好了。”
陈暮“阿”的大叫了一声，打床上坐起身。此时这么一惊扰陈暮全然醒了，陈暮目视了那个狼狈不堪的癞头陀，说道：“哎呀，原来是贤弟你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此处的道人来催我起床的呢。哎呀，好睡好睡，只是如今醒得太早了。唔，小师傅啊，你可知现在几更了，怎么外面好像有亮光了？莫非我起晚了不成？”
癞头陀呵呵苦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推开了窗子，朝向外面望了望，侧过面颊，同床上的陈暮说道：“想必到了四更多了，这月亮转到了这里了，不是四更也差不多。只怕再有小半个时候便要出鱼肚白了。”
陈暮“啊呀”的一声喊叫，用手掌重重地拍打在自己的膝盖上，大声说道：“这可不误事么？都四更了。说好今天早上四更不到起床上朝阳峰上看日出的，怎么一睡便睡过了头？哎，二弟阿，醒醒了，你我再不动身，便要误了看日出的时辰了。”
刘永打床上直起身，四处望了一眼，揉了揉眼睛，说道：“啊呀，大哥昨日的喊声叫嚷声让小弟我一夜不曾睡个安稳阿，到了方才才稍稍地进入了梦乡，却不想已然到了时辰了。真是，唉，这一夜真的熬苦了我了。”刘永一面伸了个懒腰，一面飞身跳下床去。
陈暮同刘永走出了斋房，外面有一个小道人问候道：“知观已然吩咐下，要我们早早准备好了早点茶水，只要几位一醒，便送上来供几位果脯。不知。”陈暮摆了一下手臂，没好气地说道：“不吃了不吃了，已经晚了，还吃什么早点？早点什么时候都能吃，误了华山日出便补不回了。”
陈暮同刘永推开了另一个斋房的房门。只见里面的三个人正然睡得香熟。那杨露同徐落同躺在一张床上，徐落斜枕了杨露的肩膀，杨露把手臂搭在了徐落的小腹上，两个人面颊依靠了鬓角，身子紧贴了身子，正然于床上睡得香甜。那秦雨此时也正在梦乡之中，秦雨一个人一张床，闭着眼睛，没有一丝声息。
陈暮走上前去，一把扯起了秦雨，大声说道：“起了起了，再不起便误了时辰了。”秦雨“阿”的叫了一声，打床上一翻身坐了起来，朦胧着双眼发问道：“大哥，焦急什么？小弟我又不是游客，华山的日出看了也非止一次。你们几人去便成了，为何一定拉上我？”
陈暮呵呵笑了一下，用手捏了秦雨的鼻子，同秦雨说道：“和徐落一样，年纪轻轻便是一个懒猫子。不记得昨日咱们商议的事体么？今日还要上朝阳峰之上面对了华山的日出再次结拜呢。”
秦雨一听这话，不敢怠慢了。这秦雨一夜失眠，到了最后方才睡了一个时辰便被惊醒了，朦胧中说了两句抱怨的话，如今为陈暮一句话点醒，便瞬时间来了精神。秦雨跳下床去，上前摇醒了徐落，同徐落说道：“四弟，醒了，如今你我还要上朝阳峰再次结拜，耽搁不得，不则神灵只怕也要不保佑你我了。快快，莫要误了时辰。”
这么一折腾，床上的徐落和杨露都醒了。杨露揉了揉眼睛，打床上坐起身，斜过惺忪的睡眼，目视了床边上急切的秦雨，笑了一下，说道：“啊呀，昨日我睡得好生的甜美，不想都忘记了今日早上还要观日出结拜呢。哎呀，不是师弟惊醒了我，岂不是误了大事啊。”杨露一面说，一面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道袍，从床上纵下身去。
床上的徐落打了个哈欠，坐起来，说道：“我正梦到了吕洞宾让我骑在了一只梅花鹿的背上要引领小子我升天成仙呢。啊呀，让你们一吵吵，完了，我从梅花鹿的背上摔下来了不是。哎呀，哎呀，你们真害苦了我了。我难得有这么一个吉祥的好梦，让你们毁掉了。你赔我梦来，三哥，你赔我梦来。”徐落抓住了秦雨的衣袖不放，口口声声说开了疯话。
陈暮上去一巴掌拍打在徐落的头上，大声说道：“龟儿子，还想好事呢，你还做神仙梦呢？你小子，如今再给我耽搁一会儿，看我不打的你小子真成了神仙。你还叫，再叫，再叫看看。”
正是弱的怕强的，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陈暮简直是一个土匪，徐落知道自己讲理不成，叹了口气，打床上摸到了自己的外衣，穿好了站起身，同其余几人说道：“哥哥姐姐们，小子好了。走吧，看完了日后，你们少不了为我解了这个梦才是。”
陈暮说了一个“少废话”，将徐落推推攘攘的推出了斋房。五个人，四个结拜兄弟同一个女子，如今脚步匆匆离开了群仙观，在月光的照耀下上了山道，朝向朝阳峰的方向走去。
路上杨露常常笑那徐落，杨露同徐落说道：“落儿，你不是梦到了什么梅花鹿，定然是梦到了一个乌龟阿。不则为了什么梦做了一个夜晚，却到了早上还不曾真的随同了吕祖上天去呢？必然是那乌龟的脚力有限，行得太慢所致。”这杨露多么的顽皮，借题发挥调笑那徐落。
徐落听了慌忙辩解道：“姐姐有所不知，这梅花鹿是真的。我还记得吕洞宾吕祖同我说，上那东方的蓬莱仙岛至少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里的路程，一个梅花鹿虽则行的十分的快来，也至少要背了我跑上个几个时辰。是以，我还没有真的跑到了仙境之中，便打梅花鹿的背上坠落了下去。”
杨露微微笑了一下，用手掐在了徐落的腮边上，凑过了面颊，同徐落说道：“好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恁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真正的仙人行路动辄便是一个片时十万八千里。为了什么你小子要成仙却那般的繁琐呢？要让无辜的鹿儿驼了公子的贵体奔波上整整一夜么？可知你是不能成仙了的。”
杨露说话向来好讥讽人，这徐落也是一个同然。徐落一听便不干了，心想，你杨露你也太欺人太甚了，说什么我一定不能成仙，我徐落怎么说也是一个有慧根的人，我成长于道观之中，接触的得道高人多了去了，人人都说我慧根不浅，怎么你一个小小的女娃娃就可以出口下定论说我必然不能做神仙呢？
徐落冷冷笑了一下，说道：“姐姐说的好生高妙，是，我徐落只怕是一个凡夫俗子慧根太浅，难以成仙。恁的小子便只好指望夫人成仙了，夫人若是一日成仙了，鸡犬都要升天，小子宁不驾了夫人的祥云一同升天么？只是怕天上的仙人不愿同好色贪淫的女子同居一堂之上的。”
徐落这么一句话伤人可谓是深矣，那杨露一向是千不怕万不怕，但是只怕别人说自己贪淫好色。这杨露贪淫好色其实是实，一个女子，样子标致一些，又性格放浪一点，这贪淫好色便是自然的事。但是杨露偏偏不爱听，一听徐落这么说，杨露柳眉倒竖，杏眼圆翻。
杨露张了一下嘴，“阿”了一声，眯了眼睛，笑着同徐落说道：“小女子明白了的，徐公子晓得自己不能成仙便寄希望于小女的身上。只是小女是何等样人，一个贪淫好色的风尘女子而已，怎么及得上鸡鸣狗盗的徐公子体面呢？小女子惶恐再三。”
那杨露为什么说出了“鸡鸣狗盗”这几个字，只是为了徐落昔日在东京汴梁曾经随同了陈暮上太师府中做了那么一件不光彩的勾当。杨露只是用话语点了一下徐落，言外之意无非是，你徐落无非是一个猥琐卑鄙的小人而已，上人家后花园偷妇人的一个小淫贼罢了，你还敢说我好色贪淫？
徐落也是睡觉睡昏了头，把昨日的种种都忘记了，“阿”的一声叫嚷，便张狂起来。徐落用手指点之了杨露，大声说道：“好个淫女子，你还敢笑话我徐落是一个鸡鸣狗盗的贼人，那太师府中的事体是不是你杨露事先定下了点子？说我鸡鸣狗盗，你杨露便是专偷汉子的女淫贼，你说话也讲良心的。”
这徐落的张狂一发不可收拾，一旁的刘永见了，生怕两个人吵嚷急了，把昨日不光彩的事体抖出来。刘永上前一把扯了徐落的衣襟，厉声呵斥道：“吵嚷个什么？如今时辰不早了，你我还是行路要紧，吵嚷个什么？你徐落昨日的梦搅黄了，你不快和便忍一忍又怎的，非要同露儿干上一架才开心么？”
这徐落别人的话不听，但是刘永的话却是听的。刘永的一番呵斥便好像是当头棒喝一般，令徐落清醒了不少。徐落从朦胧的梦境中醒转过来，“啊呀”地叫了一声，说道：“二哥，小弟错了，小弟我孟浪了。小弟我一做梦，一做好梦就会张狂。这是小子昔日讨饭那几年落下病根子，哥哥一定不要计较才是。”
徐落再看那一旁的杨露，杨露眼中已然是含了汗水。徐落想要扯住了杨露的衣襟同杨露解释一下，却不想杨露恨极了徐落的无状，含着泪水咬了一下嘴唇，一晃身形躲开了徐落，独自走上前面去了。杨露一个人一面流泪一面行走，飞快地令人诧异，很快便把山道的其余几人都甩在了后面。
刘永叹了口气，同一旁的秦雨说道：“雨儿，你跟紧了你的师姐，勿要让她出什么事体才是。”秦雨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下去，口中尚然高声喊着：“师姐，师姐，等等小弟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