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四十八章
杨露同秦雨进了莎萝庵，那莎萝庵是如何一个情形呢？说起来只能用两个字“简陋”来形容之。那莎萝庵只是一间不大的小草屋，里面除了正面有一个小小供奉了陈抟老祖的神位的供台之外，四下除了灰尘便是蜘蛛网，很是破败不堪的。这小小的莎萝庵中常年少有道人于其中走动，便是有人偶尔于其中落脚，也只是稍稍一停罢了。于是这么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小屋宇其实上荒置在华山峪中，里面堆满了杂草树枝，仅仅在屋子的一个角落中有一个简陋的土堆成的小小的灶台，除此便无别的摆设什么了。
秦雨怔怔地站立于莎萝庵中，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杨露打后面走上来，用手牵了秦雨的手臂两个人并肩来到了正中间的神台边上，说是神台无非是一个不大的供桌罢了，上面有香烛香炉和一些残破的碗碟。杨露伸出手臂，将供桌上的一应破败物件一概扫了下去，于莎萝庵中发出了一声叮叮咣咣的声响，无数的灰尘飞扬了起来。
杨露一面用袖子遮挡了于自己的面前，一面侧过了面颊，目视了一旁的秦雨微微笑了一下，同秦雨用了一个小小的眼色，只是轻轻地斜了一下眼光。而秦雨已然是心领神会，秦雨用手扶了下面的供台一侧身坐在了上面，小心地用袖子将神台的两边擦拭干净，而后方才脱掉了下面的靴子，并放了脚在一旁的神台上，小心地脱掉脚上的裹脚。
杨露于一旁轻轻地挽起了手臂上的袖子，而后依靠了腰肢于供桌的边沿上，用手指轻轻地捏了于秦雨的肩头上，而不无娇媚地笑着同秦雨小声说道：“昨日秦公子为了讨得小女子的一时之欢心不惜拖着伤脚上山中为了我寻得什么合欢的花儿。恁的师弟能为了师姐而不惜自身之所有，师姐如今宁肯顾及了自己的颜面而不为师弟稍稍地尽上一些师姐的心意呢？”
秦雨此时微微红了面颊，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依照了杨露的吩咐脱掉了下面的靴子和裹脚。秦雨小心地放了自己昨日受伤的右脚在一旁的供桌上，不无羞惭地垂下面去，低声说道：“师弟我学艺不到，为人打伤，本便羞惭于心，如今如何能让师姐为了师弟的伤脚而劳动贵体呢？不是师姐有命在先，小弟我是万万不敢如此这般造次的。”
杨露一面用手抚摸于秦雨的脚踝上，一面斜过了眼眸朝向一旁的徐落注视了过去。此时徐落正然在墙角处找出了一个小小的水罐，用袖子将那个水罐擦抹得干净了便要离去。杨露目视了一旁的徐落，于面颊上露出了几分不无轻蔑的微笑，杨露低声同一旁的徐落吩咐道：“徐公子，那水罐之中多积藏了昔日的溲水于其中，如何能用来汲水的么？唔，此处墙上悬挂的那个木桶才是汲水的物件的，徐公子莫要弄错了令烧出的茶令人无法入口的。”
这徐落还真的不明白这莎萝庵中的事体，什么用来汲水，什么用来烹茶，徐落竟然一时把地上乘溲水的罐子找了出来，却不曾看到一旁墙上挂了用来汲水的一个小木桶。徐落为杨露奚落了一番，面颊上便微微发了红，徐落也不多说什么，丢弃了手上的罐子，走过去取了水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目视了徐落一个人离去的背影，杨露的面颊上露出了一抹不无惬意的微笑。杨露一面轻轻地用手指抚弄着秦雨的脚踝，一面斜过了目光，目视了秦雨，小声地说道：“雨儿，你瞧啊，这徐落离去时的背影像不像是一个丧家之犬呢？我看他较之那丧家的犬儿也差不多哪里去的。整日除了自以为是便是目空一切，恁的这般一个人不成为了丧家的狗儿才是怪了的。”这杨露一心的轻视徐落，言语之间便极尽刻毒之能事。
只是此时秦雨的心中却并不厌恶徐落，所以听了杨露的话，秦雨非但不笑，反而稍稍不快地皱了一下眉头。秦雨低声同杨露说道：“四弟为人上是桀骜了一些，但是本性还是纯良的。如今我查看他的言行，此人其实乃是一个诚心诚意的好汉子。师姐勿要了为了早晨的一点小小的口角便将徐落的整个人都看得轻了。恁的徐落的身上便无一丝的称道之处么？”
杨露于面颊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打鼻子中轻轻哼了一声，侧过了面颊，目视了面前的秦雨，低声说道：“雨儿，你以为这个徐落是什么东西，他徐落自打同我见面那日，我心中便晓得他是如何的一个东西，张狂透顶，贪名好利。若不是看在了我的小师叔的面子上，我杨露如何会这般不济将自己嫁与了这么一个无状的东西的。迟早有一日我定然要用出了几分手段好好地惩治上一下这个徐落，令他晓得我杨露的手段的。”
秦雨不无苦涩地笑了一下，目视了杨露低声说道：“师姐何必对待徐落这般刻薄？徐落适方才同我言明了，徐落他本人也是迫于无奈。恁的师姐以为徐落便真心要和师姐作夫妻么？徐落也是让陈暮刘永这两个人把自己卷在里面罢了。徐落本心只是要作上一个无拘无束的自在汉，那成婚成家的事体徐落何尝一日想过。”
听了秦雨的话，杨露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杨露不无苦涩地笑了一下，目视了秦雨，小声说道：“恁的徐落这个小子还定然于你的面前说，他徐落的心中乃是正直无私的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他徐落的心中不曾动过一分的邪念，对于女色他徐落看得较之粪土还不如，他其实一毫也不爱我杨露，他乃是一个圣人一般的奢遮的好男子。恁的雨儿你也全然相信的么？”
杨露一面为秦雨揉按着脚踝，一面斜靠了自己的身子在一旁的供桌上，低垂下面去，不无凄伤地叹了口气，目视了下面，低声说道：“唉，可惜我杨露聪明一世，终于还是糊涂在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若不是为了小师叔的一句话，我是定然不会那般委曲求全嫁与他徐落的。不说是一个少林的禅师，便是所有的少林禅师到了，我杨露也只是不从的。可是。”
杨露一面说一面深深地垂了下面颊，一声不出地注视了下面的供桌怔怔地出神。杨露的手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揉捏于秦雨的脚踝上，在秦雨的脚踝上轻轻地徜徉着。那秦雨的脚踝如今真的消了肿，只是还稍稍有几分发红罢了，为杨露的手指这么一揉按，便是连发红的地方也显不出了，便好像是全然好了一般。秦雨低垂下面颊，用牙齿轻轻咬了嘴唇，竟然不晓得该如何劝慰杨露好一些。
杨露如今是十分恨上了徐落，一个小小的猢狲，娶了我却一味的不将我杨露放在眼中。杨露恨恨地用牙齿于嘴唇上咬了一下，手上便不自觉地用过了力气，捏的供桌上的秦雨“阿”的呲了一下牙齿。杨露方才晓得自己失态了，慌忙放松了几分手上的力气，朝下面低垂下面去。
此时两个人一声也不出了，小小的莎萝庵中没了任何声响。杨露好像是一个服侍人的丫环一般，小心在意地用手为秦雨揉按着脚踝。杨露时而在秦雨的脚踝上揉搓一阵，时而用指关节轻轻地击打在秦雨的踝骨上，这杨露确实会给人按摩，所以秦雨此时便好像是一个神仙相仿了。
两个人静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徐落手中提了水桶打外面走了进来。徐落目视了供台边上的两个人无声地笑了一下。徐落心想，这两个小子不定在我的背后怎么羞辱我呢？叵耐杨露这么一个美女生了这么一副蛇蝎的心肠，便是无比的美色也要糟蹋掉了。
徐落微微冷笑着晃了一下脖子，提了手中的水桶来到了灶台边。徐落也是一个时常在山中行走的人，什么事体不明了。四下里寻找了一番，找出了一个茶壶，又寻找了一番，什么火刀，什么引火的毛线，什么硫磺，什么茶叶，什么一干所需的物件，而后徐落真的升起了火，在灶台上支起了茶壶，烹起了茶水。
徐落在那里生火烹茶暂且不提，单说这供台边上的两个师姐弟。杨露一见到徐落，眉头瞬间便要皱到了一处。杨露目视了正然在生火的徐落的背影，打鼻子中轻轻地哼了一声，侧转过了面颊，便是连看徐落都不要再看上一眼。杨露目视了一旁的庵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雨儿，你还记得昔日你我两个上下面的山涧中捉虾的那些时光么？不知为了什么昨日见到你为我采摘的花儿，我便想到了昔日你同我于山涧中玩闹的时光的。”杨露这般说着，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迷蒙的微笑。杨露侧转过面颊，把目光从门外透进的光线中闪开了，杨露低低地注视了一旁的地面而怔怔地出神。
秦雨打下面抬起了面颊，目视了杨露，嘿嘿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雨儿还记得昔日你我上山中玩闹，不小心赶上了大雨。你我回观中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不料观门已然关闭了，你我只好上附近的山洞中捱了一夜。每每想到了那一夜的情形，小弟我的心中不知怎么就，”秦雨听杨露提到了昔日于山涧中玩闹的往事，便一下子眼睛发亮，口若悬河起来。
杨露打一旁的地面上抬起了面颊，斜过了眼睛，拿目光于秦雨的面颊上瞟了一眼，不无轻柔地笑了一下，回味着往事低声说道：“我记得当时你我躲在了附近的一个山洞中，无奈何你我身上的衣衫都为雨水淋得透湿了的。你我也无一个法子将之弄干，彼此穿了湿的衣服好像是木雕泥塑一般坐了于山洞之中苦苦地坐了小半夜。最后实在抵挡不住了，你我方才合计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便是。”
秦雨淡淡地笑了一下，接了杨露的话风说道：“于是师姐同我合计出一个法子，你我都背过身去，脱掉了身上的湿衣服，而后将湿了的衣服堆放在你我的中间，而后你我都用手蒙了脸背转过身去，好像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一般背对了背，躺在山洞那么苦苦捱过了一整夜。我还依稀记得，那么一夜小弟我一心惦记着师姐，竟然一直不曾真的睡去。不能睡去可是又不能动，到了第二日身子都僵直了，竟然不能下山。”一面这么说着，秦雨一面顾自笑了出来，好像是一个害羞的少女一般。
杨露为秦雨这么一说，也笑了出来。杨露目视了秦雨，笑着说道：“只是我还算好的，只是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的。至少我晓得，这天下的男子至少两个人是不会对我行其非礼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的师父，第二个人则是我的小师弟你了。不是为此，恁的我只怕也要仿效了雨儿你的样子苦苦地打熬上一整夜的。恁的雨儿真的那般循规蹈矩不曾回过头来瞧上师姐一眼么？”说起了这么一桩事体，两个人都来了兴头，杨露此时面颊微微红润，目视了秦雨的眼中闪烁着醉人的光芒。
秦雨微微笑了一下，低垂了下面颊，良久不出一声。过了片时，秦雨方才打下面抬起了面颊，双腮已是微微发红了。秦雨目视了杨露点了一下头，而后不无尴尬地低声说道：“那夜，那夜秦雨其实不曾真的守约。秦雨到了夜间便忍俊不禁回转过了面颊，见到师姐正然睡得香甜。秦雨不敢造次，只是在师姐的肩头上吻了一下而已，除此雨儿再也没有别的无礼之处。这一点雨儿可以对天明誓。”
听了秦雨的话，杨露的面颊也红了。杨露相信秦雨此时所说的乃是真话，而这真话之中的言外之意则隐隐地透出了秦雨心中的一种真实的想法。怎么一种真实的想法呢？便是秦雨于自己的心中十分地喜爱自己，且这么一种于私底下含而不露的情怀则是真实存在的，不则凭了秦雨这个人怎么会？
杨露一下子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师弟竟然和自己全然不同于师姐弟之间的情谊，而杨露的一时也有几分手足无措了。杨露松开了秦雨的脚踝，用手去拂拭额头上的长发，而以此想要掩饰掉了一些什么，只是面颊却愈发的红了。
静默了片时，杨露打下面抬起了面颊，一双充满了淡淡的柔情的眸子注视于秦雨的面颊上。杨露抿了一下有几分发干的嘴唇，压低了嗓音同秦雨发问道：“雨儿莫非是于自己的心中对于师姐我有几分的爱恋之情么？师姐平昔于自己的心中也隐隐地感到了一些，只是一直不晓得一个的确。如今师姐既是已然许给了他人，师弟又何必了自苦把这么一桩事体隐含于自己的心中而不肯言明的呢？”
秦雨缓缓地叹了口气，低垂下面颊，目视了供台上的斑驳的桌面，而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神情。过去了良久，秦雨方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打下面抬起了面颊，目视了杨露，低声说道：“师姐所料得不错，小弟我心中一直爱恋师姐。华山的十年风雨令小弟全然不能留恋，而只是师姐同小弟我于一处的点点滴滴才是小弟我一生不曾虚度的明证阿。”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秦雨说话触动了真情，眼中的泪水便忍不住淌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