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四十六章
此时的山路上只剩下了杨露徐落秦雨三个人，按说三个人都是年轻的少年，那杨露的心性顽皮狡猾，徐落的性格慢散张狂，一路上行来当是有说有笑才是，但是其实不然。怎么？无奈何两个人大吵了一场，如今各自心中尚且记恨了对方几分，那个徐落既是一直不肯在杨露的面前俯首认错，杨露心中对于徐落的芥蒂便不会那般轻便地消除。
如今的山路之上，除了三个人寂然无声的行路之声，听不到别的什么。杨露自是一个人行在前面，低垂下面颊，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一路向前缓缓行去，为是心中尚且记恨着徐落的无礼，脚下并不肯为了徐落而放慢上几分，只是默无声息地朝前行着，不知不觉地便将徐落落在了后面。
至于徐落如今也老大的没趣，一早上不但为杨露恶语中伤，且是让杨露在自己的师父的面前告了自己一状。徐落心想，这恐怕还只是一个开端，不晓得今后我的苦日子还要熬到什么时候，于是心中十分的怅惘，除了一路上欣赏两边的景色之外，并不肯说些什么。便是心中的无限的惶惑，徐落也只是深藏在心底是了。一路上徐落走走停停，不时地停在什么文人骚客的题刻前面驻足观赏，不时地目视了什么所在的风景怔怔地出神，所以行的十分之缓慢，不一会儿便落下了老大一截。
至于行在最后的秦雨，他的心情也十分的不好，较之徐落较之杨露还要凄惨上几分。秦雨心中一直暗恋自己的师姐是不假的，不然也不会杨露一离开了华山，秦雨便下山千里迢迢地寻找自己的师姐，如今一旦见到自己的师姐成了别人的妻子，秦雨便好像是一个没了希冀的孩子一样，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无奈之中。如今秦雨上山也非是出自于自己的心愿，所以一路上秦雨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尾随在后面，那徐落虽然行得慢，然而秦雨行的更慢，只是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在山道上游荡罢了。
于是三个人各怀了不快的心思默不作声地一路走着，山道上除了偶尔听到的几声鸟雀的鸣叫声，以及风吹过树丛的沙沙声，竟然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声响。三个人都好像是被霜打了一样，一路上走来都只是苦着一张面颊，一声也不肯发出。
只是虽则如此，徐落怎么说也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徐落较之秦雨小上两个月，较之杨露则整整小上半年，这徐落的心性怎么说还是有几分的孩子气。徐落开始赌气不肯发上一言，只是行得久了，看的山景多了，徐落的心中的乌云便渐渐得淡了下去，而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山峪两边的美丽风光上。
那山涧中的流水潺潺，清冽的溪流在一旁缓缓地流过，好像是一个妩媚多情的少女。两边的山岩上的树木都发黄了，落下的黄叶铺满了山涧中的山石，一路上能见到无数的野草和野花，还有不少古人的题刻诗词。山岩上的古迹，脚下的石阶上斑驳的青苔，所有的一切都令徐落的心境稍稍好转了起来。
这徐落乃是第一次上华山，所以山上的诸般名胜也好典故也好，除了一些得自于书上之外，徐落大多是一毫也不知晓的。所以行出了不多远，徐落的心中终于痒痒了起来，徐落心中有一些疑问想要找上一个人打问上一下，可是此时的山道之上除了自己，便是杨露和秦雨了。而杨露，这个一提到便令徐落头疼的女子自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徐落只好向秦雨发问了。
远远的于山木扶疏的山岩之上显出了一个屋宇的轮廓，徐落此时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去。秦雨便在徐落的身后不远处，徐落一面用手点指了前面山岩之上的屋宇，一面微微笑了目视了打后面跟上来的秦雨，小声发问道：“三哥，前面想必是华山的一处古迹了。自出了玉泉道院，这还是见到的第一处庙宇，只是不知道如今你我到了何处，这庙宇是何等的一个庙宇。小弟我如今茫然不解，还望三哥教我才是。”
秦雨此时为徐落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打下面抬起了面颊。秦雨顺了徐落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眯了眼睛，于面颊上露出了一抹清淡的微笑。秦雨用手扶了一下徐落的身子，同面前的徐落小声说道：“此处便是莎萝坪了，你所指的那处观宇乃是莎萝庵。据说昔日我华山的始祖陈抟老祖于此处手植了不少的莎萝树，莎萝树乃是菩提树也，于是此处的菩提树生长的十分之繁茂，后人便将此命名之为莎萝坪，并在莎萝坪上修了这么一处小小的庙宇，名之为莎萝庵。你所见到的便是莎萝庵了。”
秦雨说了一半，轻轻地顿了一下，把手指轻轻地替徐落拂去肩头上的一片树叶，而不无失神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去，轻声同徐落继续言讲道：“这莎萝坪上的莎萝庵中常年并无一个道人于其中，这莎萝庵也只是做了一个供人歇脚的小小的茶轩罢了，轩中常年备有一些烹茶的器具和灶台，若是游人到了此处口渴了，便被导行的道人引入庵中，汲清泉，烹茗茶。于稍稍地歇息之后，用过了茶水而后继续上山，因为过了莎萝坪，以上的山路便要曲折多了，乃是华山著名的一段山道，名之为十八盘。”
徐落听了方才笑了出，忙着把目光扫视了一下莎萝坪上的树木，点了一下头，轻声说道：“三哥所言的一毫不错，这莎萝坪上果然栽种了无数的莎萝树。我说此处的树木怎么较之山下的树木截然不同了呢，原来此处的都是菩提树，且是此处的菩提树还是你们华山的始祖陈抟老祖亲手栽种的。只冲了这一点，小子我便不能不好好地观赏上一下的。”两个人此时便好像是难兄难弟一样，都避开了昨日的婚事，谈起了华山的风景古迹。所以这两个结义的兄弟之间突然有几分的共同话语，两个人一面说着，一面脚下不停，早来到了莎萝坪上。
这山中所有命名为坪的所在，便是山上的一小片的平地。这莎萝坪自然不例外，上面乃是一处较为平坦的平台，一旁依山而建的便是莎萝庵，两边的栽种的无数的山木多是莎萝树。不计是小小的莎萝庵也好，还是山中的繁茂的莎萝树也好，都把这么一处小小的平台装点得十分清幽古雅，令人登临此处而不能不小小的驻足上片刻，饱览一下莎萝坪上的风光了。
那杨露独自一个人行在前面，依杨露的心思本要不顾徐落自己一个人便这么默不作声地走下去，若是甩掉了徐落反而是一桩好事，可是如今听到了徐落同秦雨两个人的说笑之声，杨露便不能不止住了脚步回过头观望。杨露心想，这两个人一向不怎么说话，怎么如今一上山便说笑了起来？他们两个人既然要说话，免不了要在背后谈论我，我如何能一走了之？于是杨露便止住了上山的步子，在莎萝坪上静静地站了，目视了两个人出神。
此时秦雨同徐落也来到了莎萝坪上，徐落一眼看到附近的峭壁之上有几处孔洞，好像是人为凿出的石穴，且是石穴两边多有名人的题刻。徐落一时心中好奇，便继续同秦雨发问道：“三哥，这峭壁上的洞穴莫非便是你们华山的道人修炼的仙室么？我听闻古时华山的道人多好在峭壁上凿出一些洞穴，常年居住于其中修炼道法，莫非这峭壁上的石穴便是传说中的修道之所么？”
听了徐落的发问，秦雨便笑了出。秦雨伸出手臂，用手点指了石崖上的石穴，同徐落说道：“四弟所猜的一毫不假，你如今所见的这些石穴便是我华山的道人求仙修道的所在。古时的道人多在这般的石穴中终日打坐，此处便是大上方和小上方了。徐公子那般的博学多识，怎么不晓得唐时诗人裴说的那首华山上方的小诗，那一句，独上上方上，立高聊称心，所指的便是此处。这石室并无山路可以通达，若要上去必然要攀藤附葛才可以达到。”
徐落听了秦雨的讲述，心中豁然开朗。徐落心想，罢了，这秦雨真的乃是华山出来的剑侠，对于华山的所有了若指掌一般。徐落淡淡笑了一下，同秦雨说道：“三哥一番话真的点醒了梦中人阿。这一路上行来我便好如是行在云中雾中一般，知道其如何，却不知道之所以如何，如今得了三哥的指点，小弟我方才是茅塞顿开拨云见日呢。”徐落也不是有意恭维秦雨，而是如今见到了这般的山色古迹，心中一时高兴随口说出罢了。
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雨本来心情十分的苦闷，如今听了徐落的夸赞之词，心中也不能不有几分的自鸣得意，而秦雨的心境便稍稍的好转了一些。秦雨一面无声地笑了一下，一面把手扶在了徐落的肩头上，用手臂点指了大上方上的一处石隙，同徐落小声说道：“徐公子见到了，这大上方之上的这处石隙也是大有名堂的。”
徐落顺了秦雨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那处石隙上尚残余了什么古人的题字在上面，只是离得太远看不真切。徐落笑了一下，目视了那处石隙低声发问道：“莫非这这处石隙的身上还有什么典故不成？恁的小子如今一定要受教了的。”徐落一面说一面笑了出来，侧转过面颊，朝向一旁的秦雨望了。
秦雨如今正好在徐落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于是轻轻地抿了一下嘴角，无声地笑着点了下头，同徐落说道：“正如四弟所想的那般，这处石隙的上面确曾有一个古时的典故呢，且是同早年唐朝的一个公主有关。这个公主便是唐睿宗的第九女，唐玄宗的妹妹，为人称之为金仙公主的。唐景云元年，金仙公主同玉真公主一道拜在方士史崇之的门下学习道术，之后金仙公主学成了道术归隐到了我华山之上，于华山之上修成了真仙，一日驾鹤飞升成了神仙。此处便是传说中金仙公主的升天之处。”
秦雨说至此处，不无得意地微微地笑了一下，目视了徐落小声说道：“除此之外，山下还有一座道观也是为了金仙公主所建，便是玉泉道院以东九里的仙姑观。如今观中还有不少的女道士，据说都是金仙公主的传人。那道观虽然隶属于我华山剑派的玉泉道院，但是道人们修习的功法道法则又有所差别。”
徐落听了之后，又把目光投在了那金仙公主成仙的所在，心中凛然一动，而小声同秦雨说道：“我听闻这华山之上有一座玉女峰，乃是为了纪念昔日于华山成仙的一个女子所命名的，好像乃是早年秦穆公的爱女弄玉。却不想这华山之中修道成仙的女子非只秦穆公的爱女弄玉一人，这大唐的公主也曾于此处修道成仙，可见这华山真乃是一处不同凡响的所在呢。”徐落也只是这么一说，不料还真的让徐落一语中的，说在了要紧之处。
那秦雨听了徐落的话便呵呵轻笑了出来，侧转过了面颊，目视了一旁的徐落，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徐公子有所不知，我华山这一处道教的洞天有一项十分独特的所在，便是我华山这处道教的洞天非但是男道人的洞天，亦且是女道姑的洞天。这华山之上自打古时便有女子到此处修道成仙，那些女子修道的事体在华山流传不断，于是便引惹的无数的慕道的女子纷纷到了我华山求道。算说起来何止是秦穆公的爱女，又何止是唐玄宗的妹妹呢。”
秦雨此时言语间已然有几分近于戏谑了，也是一时和徐落谈说的高兴情不自禁罢了。秦雨用手点指了前面的山路，低声同一旁的徐落说道：“过了莎萝坪，再上前去，山路便要崎岖难行了，那便是华山上的一段转来折去的山路，名之为十八盘。到了十八盘上，徐公子还有有幸见到另一处古迹，乃是昔日毛女修道的一处洞穴，叫做毛女洞的。这毛女传说乃是秦始皇的一个侍女，为了不要给秦始皇陪葬而一个人跑到了华山躲了起来。后来这个女子得到了山中一个仙人的指点，得到了道法，隐居于毛女洞中，终日不餐不食，不饥不渴，成了仙人，遍体生出了无数绿绿的体毛，于山岩之间飞奔好若是飞翔的鸟儿一般。及至如今这山中还有毛女的传人，只是她们一样遍体生毛，不露形迹，你我无缘得见罢了。”
听了秦雨得这么一番话，徐落不由得大惊失色。徐落目视了秦雨，吃惊得稍稍地睁大了眼睛，愣怔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三哥此言当真？这华山之中还有这般的事体，毛女？如今小子一时听来便好像是梦寐相仿。恁的不是三哥为了戏弄小弟我而说的什么戏言不成？”徐落此时还真得有几分不能相信，这华山之中除了修道的女道姑，除了有杨露这般的女扮男装的女剑侠，还有终日隐遁于山林中毛女。这华山也太神奇了。
为徐落这么一激，秦雨一下子来了劲头，本有一些话语不好同徐落讲在当面的，可是秦雨此时一时兴起便一下子都囫囵地倒了出来。秦雨呵呵笑了一下，把手掌拍击在了徐落的肩头上，稍稍地提高了嗓音同徐落说道：“徐公子真的是少见多怪了，这华山的毛女是确实有的。据说昔日的始皇帝的侍女到了山中成了毛女之后，这毛女便成为一个派别在华山之中源远流长。常有一心要成仙的女子到了华山之中寻访毛女，而后一朝学成了道法便成了毛女，于是历代此处都是有毛女的。且据说我华山的师祖陈抟的道法也是得自于毛女所赐。这个么？”言至此处，秦雨却又欲言又止，大概是心中顾及到了什么，而不好开口再说下去，只是闭上了眼睛，摇晃了一下头，微微地微笑而已。
无奈何徐落听得正然入港，一听秦雨要卖关子，徐落一下子便着急了。徐落把手抓了秦雨的手臂，目视了秦雨轻声说道：“三哥，怎么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这毛女和陈抟那个老仙儿之间莫非还有什么瓜葛么？我听说陈抟的道法乃是得自于吕洞宾的门人所赐，怎么和毛女也挂上了关系？”
秦雨见到徐落这般心急地发问，便不无神秘地笑了一笑，故弄玄虚地晃了一下头，轻声说道：“三弟只知其一弗知其他。我华山中流传了这么一个传说，说陈抟幼年不会言语，后来为毛女抱至了山中，喂以自己的乳汁，后来方才能够开口讲话了。及至陈抟长大之后便来到了华山之中，被毛女传授以炼形归气、炼气归神、炼神返虚的大法，而后才成了一位活神仙的。恁的你以为江湖上的传说都能当真么？我华山剑派说白了根底上当是毛女派的分支，如今我们这些道人终日研习的功法究竟是出自于吕洞宾还是出自于毛女，谁又晓得的？只是。”
秦雨把手拉了徐落的手臂，目视了徐落，低声说道：“只是四弟千万不要把了三哥今日对你所说的这些话语讲与我的师父。师父一心的厌恶这种说法，四弟只当我没说好了。恁的，如今堂堂的华山剑派上千的道人，整日习练的功法都是拜一个山中的毛女之所赐也太离谱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