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四十五章
话说这华山乃是一个险山，奇峰林立，陡峭无比，十分难于攀登，所以整个华山除了一条自北向南的崎岖山道之外，竟然再无一条别的道路可以攀登，所以很久以来便有“自古华山一条路”的说法。这种说法一毫也不错，自古这华山真的只有一条路，便是通过华山山麓的玉泉院上山的一条路，除此再无第二条山路可以通往山顶的。
这一条通向华山险峰之上的山道至少也有四十余里，从华山脚下上山依次要经过华山山麓的玉泉道院，进入华山山峪，沿了溪流一路向南，则能达到一片山中较为开阔的盆地莎萝坪。莎萝坪中广植有无数的莎萝树，且是建有专门供人歇脚的茶轩，过了莎萝坪经过绕来折去的一段名为十八盘的曲折山路，则到了云门。过云门，便到了另一处山中的平台叫做青柯坪，这青柯坪上常年树木葱茂郁郁葱葱，所以名之为青柯。过了青柯坪，便是华山著名的回心石，这回心石之上的山路则十分的险峻了，所以人们在此处往往回心转意折返下山去。过了回心石，则是华山上有名的险途，千尺瞳和百尺峡，除了一些尽可容脚的石阶之外，全然要依仗了锁链攀援，十分之险难。过了这一段险途便到了华山上的一处依山而建的道观群仙观，观中可以小憩也可以留宿，过了群仙观便到了华山的北峰云台峰上。
下云台峰过擦耳崖、苍龙岭，则到了华山的主峰玉女峰，及至到了玉女峰，便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转而登其余的诸峰，什么南峰、东峰、西峰，都可以一路游遍的，而山路的陡峭则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古时山上全无凿出的容脚的石阶，便只能用手攀藤附葛，在悬崖峭壁之上一寸一寸地攀爬，那上华山的艰险便可见一斑了。幸而到了宋时，山上建了无数的宫观，除了在山中凿出了供人踩踏的石阶之外，还加上了供人攀附的铁锁链，这华山的险途才算是少了几分的险难。
若是北峰，中峰，东峰、南峰、西峰，这么一路行下来，来回一趟至少也要七八十里的路程，一般常人登临华山至少需要两日。第一日从华山脚下的玉泉道院开始登山，经华山山峪过十八盘到青柯坪，经回心石爬过华山的一段险途，来到北峰之上，在北峰上面游赏过峰顶的庙宇真武宫，便在道人的陪同下到蜂下的群仙观中过上一夜。到了第二日一早起上一个大早，过擦耳崖和苍龙岭登临玉女峰，在玉女峰上游览过纪念玉女的玉女祠后，向东一转可以直接攀登东峰朝阳峰。在朝阳峰上欣赏过华山日出之后，便进入峰上的八景宫，在宫中道人的指点下可以欣赏到东峰上的一处奇景，仙掌崖，据说一面山崖好像是一只仙人的巨大手掌，十分壮观。而后再经南峰、西峰，转上一圈，沿原路返回。所以大凡人们游览华山，至少需要两日，这也是刘永和赵法然保证第二日一定归来的原因，因为稍稍地一耽搁，便不是两日方能下山的。
如今一行人上山去，出了玉泉道院，一路向南行去，沿了山路不知不觉地已然是行到了华山的山峪之中。这华山的山峪之中同寻常的山峪也无什么不同，山涧中的溪流潺潺地流淌着，山中的树木大半已然开始落叶了，溪流中漂浮着附近的山木的落叶。一行人沿了溪流一直向南行去，一面观赏了两边的景致，一面前行，不知不觉已然走出了很远。
这山中的一应情形，刘永晓得，秦雨晓得，杨露也晓得，可是另外的三人却不晓得，不计是陈暮徐落也好，还是那个癞头陀，这三个人都是第一次登临华山。这华山的险峻，三个人虽然都有耳闻，却不知是如何一个险峻法，如今登山反而觉得十分的新奇。
刘永陪同一行人走出了一段，眼见到了石门的所在，再向前行，便到了莎萝坪。过了莎萝坪山路便要曲折难行了，自己如今不能不走出来和几个人分讲一下上山的路径，要那几个初至华山的小子心中有个计较才是。
想至此处，刘永呵呵干笑了一下，用手拍打于一旁陈暮的肩头上，侧过面颊同陈暮说道：“大哥，登临这华山，古人有一句俗语，乃是自古华山一条路，这其实不假。若要上山只能从玉泉道院进华山山峪，进了华山山峪之后，一路向南便能到了莎萝坪青柯坪这两处歇脚的所在。过了两个歇脚之处，再向上去便是华山的险道了。”
说至此处，刘永顿了一下，目视了陈暮微微笑着，点了下头，说道：“自然了，我说这山路险峻也是相对而言，对于你我终日于山中习武的侠客自是不放在眼中的。及至过了这两处险途千尺瞳和百尺峡，便到了北峰云台峰上，饱览过峰顶的风光之后，你我下云台峰，今夜安歇于峰下的群仙观中。待到歇息上一夜，养足了精神，明日你我起上一个大早，攀登玉女峰、朝阳峰，于朝阳峰上观看过日出之后，再经南峰西峰下华山便是了。若是大哥听从小弟我的安排，两日之内必然要大哥饱览这华山的无限风光的。”
陈暮目视了华山的上方，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陈暮呵呵一阵的大笑，不无豪放地大声说道：“叵耐这西岳华山这般的峻险，不如此如何能显见得出你我豪杰的气概。我听说什么昔日的大文人韩愈韩退之到了华山之上，吓的失了形态，竟然痛哭流涕投下遗书，好不容易才被山下的官员费尽了周折把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从山上请了下来，可有此事么？”
这陈暮所说的这桩事体乃是华山上下妇孺皆知的一则典故，说什么昔日唐时的韩愈到了华山，一心仰慕华山的风光，带了几个友人上山游玩，爬到了连接华山北峰和中峰的苍龙岭上，一时为山道的险峻吓得魂飞魄散，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趴在苍龙岭上写下了一封遗书，投下山去。至今这封韩愈所作的遗书尚存，这事体自然不是假的了。
刘永听到陈暮提到了昔日韩愈投书的典故，呵呵笑了出来。这刘永便笑着同陈暮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这韩愈也非是那胆小如鼠之徒，而是这华山之上太过于险峻了。昔日那韩愈上在苍龙岭上，方才胆怯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事体了。昔日的苍龙岭上不但没有安放脚面的石窦，便是连像样的用于攀援的绳索都没有，到了苍龙岭上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而彷徨莫名一时惊怕自是情有可原的。想天下的文人雅士，能如韩愈登临到苍龙岭上的，只怕寥寥无几呢。”
陈暮呵呵笑了一下，侧过面颊，目视了一旁的刘永，慷慨说道：“如今你我登山，陪同了杨露他们几个多有不便，如今你我不如便就此进行一次比试，比拼一下你我腿脚上的功夫如何？这华山的山道虽然险峻，可是只怕到了你我的脚下，也将作为平地一般。不知道贤弟可有此意么？”
这陈暮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要落下杨露徐落两个人，要他们二人借助了上山的时机好好的亲热亲热。这陈暮如今是一百分的相通了，这徐落乃是自己的兄弟，这杨露乃是自己的妹子，如今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妹子结为了夫妻，自己不计怎么也当作为一个大哥处处成全他们两个才是。于是陈暮提出了和刘永比赛脚力的建议。
刘永此时也有这么一种心思，可是自己作为一个东道主，不好直言在前，听到陈暮这般说，正中刘永的下怀。刘永用手托了腮，轻轻地点了下头，小声说道：“我也是此意，这位行者的身上也是有几分的功夫的，如今你我三人不如便在这山道上小小地比较上一下各自的腿上功夫好了。只是不知这位行者意下如何呢？”刘永一心要打杨露的身边支走了那个行者，如今正好趁便发此一问。
不料那个癞头陀还十分的慷慨，一听便点头，忙不迭说道：“我这一双腿走惯了江湖，如今一不动弹变酸困得要死。正好正好，如今我正好活动一下自己的双腿，免得自己的双腿再发酸困才是。”这个癞头陀一心要跟定了刘永，好在人少的时候趁了时机加害刘永，所以一听到刘永的提议便点头赞同了，好像自己巴不得这般一样。
刘永呵呵一笑，一手扯了陈暮的手臂，一手扯了那个癞头陀的手臂，三个人一道朝前面走上前去。刘永回过头，目视了后面的杨露，笑着说道：“露儿新婚燕尔，如今正好陪同了徐落在一处好好的甜言蜜语上一番，师叔如今陪同了这二位好汉先行上一步。今日傍晚你我于山上的群仙观中聚齐好了，露儿晓得了么？”
杨露此时正然百无聊赖，一则方才同徐落大闹了一场，心境十分不好，一则如今见到这个癞头陀好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粘上自己，心中十分的不乐。为了这么两个缘故，杨露一路上行来只是低眉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如今听到刘永这般说，倒是正中了杨露的下怀，只是杨露的心中尚然舍不得刘永和陈暮一并离开。
要晓得这四兄弟中，杨露最爱的也就是这么两人了，如今他们二人一道离去了，把自己交与那两个小的，少了癞头陀的烦扰自然是好，可是自己也少了几分于自己的心爱之人一同登山的快乐了。杨露心中这般作想，便咬了一下嘴角，面颊上露出一副很是漠然的神情。
杨露目视了对面的刘永，晃了一下脖子，冷冷说道：“既是二位哥哥的心中已然有了主张，又和我说个什么？这脚又不是全然长在我一人的腿上，二位想如何行事便随意好了。”
杨露的漠然同刘永陈暮的热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刘永闹了个没趣，不无尴尬地笑了一下。刘永同一旁的陈暮用了一个眼色，小声说道：“大哥脚力虽好，可是对于上山的山径毕竟没有小弟我熟悉。小弟如今少不了要贪大哥一个小小的便宜，如今小弟先一步到了山上的群仙观中等候大哥。大哥切莫中途气馁折下山去爽了约阿。”说完这个刘永鬼鬼地笑了一下，一下子松开了陈暮的手臂，好像是一个野人一般，仰天长啸了一声，纵身形三五下便飞奔了开去。只见一道白光掠过，那刘永的身形已然是消逝在了前面的山道之上。
陈暮一撩身上的衣襟，用手点指了前面刘永的背影，徉怒大骂道：“好啊，欺你大哥无知，你且看我如何七擒七纵你刘永狗头。”说毕陈暮大吼了一声，震得附近的山木瑟瑟发抖，只见那陈暮凛然一晃身形，“阿”的一声举步在刘永的后面追了上去。
那个癞头陀哈哈一阵大笑，将了脖子上的兽骨数珠在脖子上缠了两缠，大叫了一声：“二位好汉让我一让，不要丢下小僧一个人在山路之上。小僧不才，这里失敬了，只怕今日这个头名还是非我小僧莫属阿。”原来这个癞头陀常年于江湖上采花盗柳干那淫贼的勾当，这身上的轻功也是绝顶的好。如今见到这么一个机缘，乐得那个癞头陀好像是中了头名状元一般。大叫了一声“小僧我失敬了”，在两个人的后面追了上去。
瞬时间于华山的山道之上形成了三股猛烈的旋风。第一道旋风乃是白色，那刘永如今穿了一身灰白色的道袍，且是人也生得白净利索，所以那刘永卷起的旋风乃是白色的。第二道旋风乃是黑色的，那个陈暮乃是一个黑脸的大汉，人不但生得十分的黑，且是好服黑，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全身上下好像是一团黑炭相仿，所以这旋风自然是黑色的。至于第三道旋风则是黄色的，那个头陀身上穿了一身黄色的僧衣，面颊上黄如蜡纸一般，自然是黄色旋风了。三个人三道旋风，风驰电掣一般消失在了山峪之中。
这三个人不愧是江湖上的豪杰人物，一个个都在身上带了几分绿林人的习气，说什么便是什么，来不得半点的含糊犹豫。三个人一拍即合，眨眼间便消逝无踪了，山道上除了还残留有三个人卷起的风尘之外，再也见不到三个人的身形。杨露目视了三个人消逝而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杨露那么痴痴地迷恋着刘永和陈暮，本要借了此番上山的机缘同二人好好地玩乐上一番，结果却成了这般一个光景。
杨露轻轻地叹了口气，侧过面颊，把目光扫视过一旁的徐落的面颊，于面颊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情。杨露心想，徐落阿徐落，我再怎么好心待你，终究是要让你小子负了我，我又何必在你这个小子身上费什么功夫呢？不如如今我权做上一个木头疙瘩好了，看那徐落一个人还能有什么能为。杨露的心中终是对于徐落存有几分芥蒂，杨露目视了徐落，打鼻子中低低地哼出了一声，低下头去，一声不出地向山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