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四十二章
此时正值清晨时节，当在辰时初刻时候，清风徐徐，阳光明媚，十分令人惬意。玉泉道院中的甬道上站立了两个人，一个便是方才起床的杨露，头上的发髻尚且稍稍散乱，面颊上尚且带了几分惺忪的睡意，鼻子上出了一些虚汗，面颊上有几分的微红，身上穿了一身单薄的道服，于清晨凛凛的寒风中显得有几分萧瑟。而另一个则是一个丑陋不堪的癞头陀，那癞头陀头上长了无数的癞子，额角上还生了一个鼓起的凸起，好像是一个角一般，身上破衣阑珊，十分的龌龊，同那一旁光彩照人的杨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露听了那个癞头陀的一番话，心中倒十分喜欢这个头陀。怎的？其一，这个头陀生得十分不雅，可是说话的腔调十分古怪，倒颇有几分诙谐的意味在其中。其二，杨露如今正然在生徐落那个小子的气，杨露以为，你徐落既然可以背信弃义，把我丢在一旁置之不顾，我又何必为了你而洁身自好呢？如今正好借了这个癞头陀气气那个小子。
于是目视了那个癞头陀，杨露的面颊上露出了一抹不无欣慰的微笑。杨露不无矜持地于下嘴唇上咬了一下，目视了面前的这个癞头陀，低声发问道：“好汉如今可是用过了早点么？如今我正然要上前面的大殿中去拜会我的师父。好汉如今和我相遇便是证明你我二人有缘，不如好汉且同我一道上前面的大殿中走上一遭。到时我必然说动了我的师父资助给好汉一些上远处游方所需的盘缠，只不知？”
那个癞头陀目视了面前笑容可掬的杨露，心中暗暗佩服，心想，罢了，这个杨女侠平易近人，绝不是江湖上传言的那般，桀骜不驯，嚣张跋扈。如今看来这个杨女侠的心地还是很好的，不但为我偷窥了自己的春光并不恼怒，且是要一心地济我的危难。这个女孩子真的不赖，若是按照了师父的意思，把这个女孩儿害了性命，也真得可惜了的。
那个癞头陀心中如何盘算暂且不提。如今癞头陀目光闪动了一下，同面前的杨露说道：“女侠这般一说，小僧我惭愧得无地自容。如今女侠不嫌弃还要带携小僧，小僧心中便把女侠视作了小僧的活佛菩萨一般。小僧一辈子在江湖上流浪，受人的欺辱，遭人的白眼，不成想到了如今真正遇到了一个善心的大贵人。小僧这里谢过女侠了。”这个头陀一面说，一面感动得眼圈都红了，一个脏兮兮的烂眼圈这么一红，愈发的难看了。
杨露见到这个头陀十分的好说话，且是为人忠厚，心中大喜。杨露心想，难得这个头陀十分忠厚，不则他将了我昨日打人的事体宣扬了出去，只怕要让我杨露在江湖上颜面扫地呢。杨露想了一想，方才笑逐颜开，用手扯了那个癞头陀的手臂，微微笑着说道：“哪里同好汉所以为的那般？昨日我一时鲁莽打伤了好汉心中便万分的过意不去，如今正要用了几分的诚心补报好汉。好汉勿要过于上心才是的。”
言毕，杨露微微地笑了一下，用手牵了那个头陀的手，一道朝向前面大殿的方向走了过去。这杨露从小生长在道院之中，乃是一个假小子出身，打小女扮男装，所以同男人之间并无什么禁忌，拉手说话都同男子一般无二，所以此时杨露牵了那个头陀的手并不觉得如何。只是那个头陀却以为不然，那个头陀虽然是一个和尚，却十分的知道那儒家的礼仪廉耻。那头陀一下子弄成了一个大红脸，头陀几次要挣脱，没能挣脱。
最后那个癞头陀也只红了面颊，和杨露手拉了手一道向前走去。方才出去了几十米，到了泉水池的附近，正巧陈暮和徐落正在池边的一株树下闲话。远远的风便把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送了过来，所以听得十分真切。只听徐落说道：“大哥莫要这般说。这杨露我是一定不能要的，其一，这杨露他不爱我，其二，我这个人不是十分爱好女色，其三，大哥的女人，我便是有心，也总觉得。这个，其实不为妥帖阿。”
而后便听到了陈暮的说话声，只听陈暮闷声闷气地说道：“大哥昨日翻来覆去不能入眠，思量了一整夜，如今大哥真的思想通了。这杨露她不属于我便不是我的，我同她有情也好，同她无情也好，都不能算得上是她的名正言顺的男人。如今你徐落既然娶了她，大哥便决不能让你把露儿慢待了。你必然要把露儿作为自己的夫人看待才是，不能为了我而心中生出了他想。若令我晓得你背了露儿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看我不打坏了你。”
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声，杨露便笑了出来。杨露手牵了那个癞头陀来到了两个人的近前，松开了癞头陀的手臂，走上前去，一把抓了徐落的肩头，上去便是一个膝盖，一膝盖正撞在徐落的腰间上，撞得徐落“啊呀”了一声，打了一个踉跄，好悬没有一头栽进下面的池子中。
徐落手扶了树干重新站稳了身子，侧转过面颊，目视了身后的杨露，低声说道：“贼女子，你要谋害亲夫不成？一大早的，不知道早早地起来服侍你的夫君穿衣洗漱，你还要一上来便耍疯。我且问你，你的师父平日可是这么教导你的，不成一个女子形状，也没有一个贤妻良母的模样。我怎么那么倒霉让你把我死死套牢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徐落说的不是一时的气话，而是真心话，徐落真的觉得自己娶了杨露，是在自寻死路。徐落如今想到了这么一句话，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如今我娶了杨露，不就是浑浑噩噩之间把自己葬送了么？
杨露目视了徐落，嘿嘿的一阵坏笑，抬手臂一把抓了徐落的衣领，咬了一下牙齿，斜过了面颊，露出了一种江湖人的无赖情态。只见杨露恨得咬了几下牙齿，方才同徐落说道：“徐公子，你小子好大的排场阿，我嫁与了你却不是你小子花了多少多少银子打行院中买到的行首，而是我的师父发下了宏恩招了你这个无才无德的小子作了倒插门的一个女婿罢了。一大早同自己的新娘子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一个无影无踪，也是作为一个入门女婿的道理么？”
你还别说，这杨露的一番话还真的管用，竟然问了徐落一个咽口无言。这徐落平日也十分能狡辩，可是一到了杨露面前便无咒念，怎么？正是一物降一物，那徐落见了杨露便好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徐落见那杨露一把抓了自己前心，目视了自己咬牙切齿想要把自己生吃下去的杨露，徐落一下子便好像掉在了冰窟窿中一般，呆呆症征地说不出了话来。
还是一旁的陈暮比较有魄力，陈暮一把扶了杨露的肩头，目视了杨露，忙不迭地劝阻道：“露儿，露儿，莫要这般用强。这徐落同我出来，其实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而是我有心不惊扰了露儿的好梦，故而约了徐落到外面谈心的。我也无非是想要劝说了徐落回心转意，把露儿好像是自己真正的夫人那般对待，不要再生外心，露儿其实误会了。”
杨露侧转过了面颊，目视了一旁的陈暮，不无撒娇地打鼻子中哼了一声，同陈暮说道：“哼，暮，你休要为了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辩解，我心中自是晓得他是如何一个想法。这个小子江湖上有个小小的浑名，叫做贪吃鼠，好的是找人的小便宜。如今我杨露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女子让他徐落轻轻便便地拾作了老婆，他的心中自是一万分的看轻了我。如今他不给我上一说辞，我便扯了这个小子上大殿之中分庭抗礼去。”
到了此时陈暮也没了辙，陈暮晓得，这杨露十分的厉害，若是杨露一心认定了徐落轻视自己，自己在这里帮腔岂不是适得其反么？陈暮让杨露顶了自己一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囫囵话来。一旁的徐落长叹了一声，低垂了下了面颊，大声说道：“夫人，要杀要剐随便，只是要我上大殿上去分庭抗礼，我是万死难从。新婚夫妇的私房话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摆出来对薄公堂么？羞也把人羞死了。”
正在此时，一旁的那个癞头陀走上前去，一手扯了杨露的衣襟，一手扯了徐落的衣袖，咯咯一阵的阴笑，朗声说道：“要我说，罢了。这算个啥嘛？都是小两口，为了一点点的小事儿，至于那么大动肝火么？小僧这里为二位做上一个和事老吧，二位看在小僧的面上，化干戈为玉帛才是。若是要打，小僧要站在两位的中间，让二位都打小僧一人才是。”这山西土音一出口，徐落陈暮都愣住了，怎么跑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
徐落侧转过面颊，目视了那个癞头陀，怔了片时，发问道：“这位行者可是，可是杨露你的什么相识么？怎的我从来不曾见过？生得倒也寒伧了些个，我徐落还以为天下属我徐落形貌上惊人了的，却不想如今又出了一个更为惊人的。这个？”徐落说了一半，自己目视了那个头陀一头的癞子，恶心的肚子翻江倒海，竟然说不下去了。
杨露呵呵笑了一下，瞟了一眼旁边的那个癞头陀，笑着同面前的徐落说道：“此乃是我私下里结识的一个游方的行者，虽则其貌不扬，可是武艺出众，性情慷慨，方才我出门之时正好遇到了，如今正要带了他上前面的大殿中去为他讨上一些行路用的盘缠。怎么？徐公子见到了这个头陀心中生出了英雄惺惺相惜的感慨了不成？”
徐落摇晃了一下脖子，目视了面前的杨露，说道：“恁的，你杨露的情人也太多了吧。我私下听这院中的道人讲，你杨露自打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便一心地拿了道院中的道人们取笑开心。这个道院中的道人哪个不曾受过你的羞辱？好一个女孩子家，整日不思三从四德，却只是会同了男子不正经。你这般一个女子嫁了人，正是天下幸甚，哀哉寡人呢？可惜我怎么贪到了你这么不要脸的浑家，要休休不得，要让让不得，要弃还弃不得。唉。”
徐落满腹的怨气发泄了出来，面颊一时涨得通红。杨露气得也面色铁青，杨露用手在徐落的肩头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贴过了面颊，恶狠狠地咬了嘴唇，目视了面前的这个顽劣不堪的少年，低声发问道：“你说什么？我乃是一个淫贱的无人要的女子，这话别人说的，任人说的，只是你这个四脚耗子贪吃嘴儿的徐落说不得。我和男人不正经怎么了？我要同不三不四的人胡来又怎么了？你小子管得着么？”
这杨露十分的坏，一时心中气恼，手上下了狠力。徐落痛得大叫了一声，目视了对面的杨露，破口大骂道：“贱人，你好生的阴毒。昨日你同陈暮的勾当，你让我嚷嚷出来不？难得你个下贱坯子，又要立牌坊，又要偷汉子。你怎么不一口咬死了我，和陈暮远走高飞呢？谁又拦着你了？我”
徐落还要说下去，嘴却让一旁的陈暮的大手给捂了。这陈暮如今是做贼心虚，唯恐东窗事发。陈暮黑了一张面孔，目视了徐落，大声说道：“徐落，你糊涂了怎么了？杨露乃是一个女子，你让让她有什么不可，为何为了一点不如意便大喊大叫？你可晓得这其中的厉害么？”
一旁的杨露此时也气得面色铁青，只要一口咬上去，咬死了面前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少年才是。可是杨露还是忍住了，杨露狠狠地瞪了徐落一眼，一甩头，目视了一旁的那个癞头陀，说道：“你我勿要睬那个发了疯的恶狗。走，同我上大殿中领盘缠去。”这个头陀看了这么一桩好戏，正然在心中幸灾乐祸，听到杨露这般说，慌忙答应了一声：“哎，小僧遵命。”在杨露的身后跟了上去。
杨露带了那个癞头陀离开了暂且不提。单说陈暮恨恨地瞪了徐落一眼，同徐落说道：“不长进的东西，我们怎么说的？露儿这里你要替大哥我担待上一些。你不爱她可以，但是不能哄哄她么？烈马你不会驯服，这个大哥来，你怎么连拍个马匹都不会。这样下去，大哥迟早也要受了你的株连阿。”陈暮说完了，不无苦涩地笑了一下，猛地甩开了徐落的手臂，朝向前面的杨露抬了一下手臂，高呼了一声：“哎，露儿，且留步，等下大哥。”陈暮快步在杨露的身后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