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十五章
此时用一首小诗来形容那酒家的院子中为了争风吃醋而发生的那场恶斗正是不错：龙争虎斗风雨狂，巫山神女立一旁。冲天豪情拔地起，徒惹红颜笑唇香。正所谓天下的红颜倒头来无非是那引得英雄利令智昏的祸水罢了，什么亡国的夏桀商纣，什么倾国倾城的赵飞燕，什么闭月羞花的张丽华，不都是极好的例子么？
如今两个叱咤风云的豪侠，一朝为了一个女子而反目成仇，龙争虎斗于小小的酒家的院子之中，如今谈论起来，怎不令天下的好色贪淫的英雄好汉们扼腕叹息呢？昔日霸王穷途末路之时，尚且对了虞美人挥泪长叹，如今此处的哪个豪杰勇武上不及于那霸王项羽。只是如今两人为了一个女子而性命相搏，捐弃了胸中的豪情壮志，而徒效那禽兽的两雄之间苦苦相争，可不好笑么？若只是相争还则罢了，却不料变故陡起，那刘永一时分心，一下没留神，为那陈暮出招伤了自己。
于是乎，方才的那首小诗当写作这般模样：龙争虎斗风雨狂，美人一笑何堪伤。无奈天公不作美，徒叫英雄啼血浆。这刘永如今为那陈暮的一肘子撞得身子倒退了几步，在地上跪下身去，口洽鲜血，受了不轻的内伤。陈暮初时同那刘永比斗，也无非是要较量出一个上下高低，令那不服自己的刘永对自己心服口服罢了。说白了，陈暮并无心思要伤那刘永。江湖上两个武术名家比武，又称之为讲手，只是试试身手的深浅，这比试有文试也有武试，便是武试，也只是点到而止，并不能出重拳伤人性命的。
这江湖之上的规矩，便是口上不说，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计较的。无奈何如今的情况特殊，怎的特殊？那陈暮一来喝醉了酒水，比斗之前喝多了酒水，人大凡醉了酒之后，性子便狂野了几分，这陈暮也概莫能外。第二，这陈暮比斗之时，受了那刘永几次三番的羞辱，那刘永出口不逊，几次激怒了陈暮，这是第二。第三，陈暮久战不胜，心中焦躁，出招时便没了几分的把握，用过了力也当在自然而然之中。
这三者一加，这陈暮其实本无心伤那刘永，可是比斗之时拳脚无眼，这陈暮还是一时失了计较，出手出得重了一些，伤了刘永。如今刘永一吐血，那陈暮便慌了，傻傻地站立了于一旁，口中叫了一声“二弟”，便支叉了双手，说不出了话来。
此时一旁方才出了柴门的徐落听到刘永闷哼了一声，便回过头去。见到刘永受了重伤跪在地上，徐落大叫了一声“二哥”，一头扑了上去。徐落用手扶了刘永的身子，于地上跪下身去。徐落贴了自己的面颊在刘永的身上，用手抚摸于刘永的后背上，不无关切地说道：“二哥，二哥。都怪小弟无状，走的不是时候，要二哥为我分心受了这般的重伤。二哥如今伤的怎样？”
刘永跪在地上，闭上眼睛，静静地调息了片刻，方才止住了胸中的翻滚起涌的痛苦。刘永听到了一旁徐落的呼唤之声，刘永缓缓地睁开眼睛，用手擦试去了嘴角上的血迹，用手扶了一旁徐落的身子，缓缓打下面站立起身。刘永不无苦涩地笑了一下，同一旁的徐落说道：“不妨事，只是一点儿不重的内伤，吃上一些丹药调养上一下，有个三五日便也好了。四弟如今莫要慌张，替我取上一些清水来，我有用处。”
那刘永这般说着，打怀中摸索出了一个小小的皮囊，那个皮囊虽小，可是包藏了无数的宝贝在里面。你想那行走江湖的剑侠，平日里在江湖上做的无非是玩命的勾当，不但要提防被官府中的人缉捕，还时时要同绿林中的强人们火并，便是不同官府绿林为仇，便是平日切磋武功，又怎么保得次次回回都不受一点小伤呢？
这刘永怀中的这小囊中所藏的便是那救命的药丸了，其中有少林的大还丹、小还丹，有全真的续命丸、补血丹、舒筋散、九九还阳散。还有什么金创药、棒疮药、解毒药，等等专门用于治疗内伤外伤的丹药。那刘永此时打那小皮囊中取出了一粒小小的丸药，乃是自己精心配制的补血益气火龙丸，这药用下去不但能补血益气，还能治疗一些寻常的内伤。如今刘永正是要吃上一丸，稍稍地克制一下自己的内伤。
那徐落得了刘永的吩咐，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松开了刘永的身子，一转身朝向酒家的草房中冲了过去。此时酒家外面的门边上尚且站立了杨露。恁的怕有人要问了，这杨露为了什么不冲上前去劝止了那两个恶斗不已的汉子呢？要晓得，这两个汉子，不计是那同杨露打小青梅竹马的刘永也好，还是那为杨露倾心相爱的陈暮也好，都是杨露真心喜欢的人。这杨露又为了什么一直观那两个人的恶斗而不肯上前劝止呢？这里面的原因其实不好言说。
其一，这杨露晓得，这两个人都是争强好胜的豪杰，自己便是上前也未必能劝阻了他两个，与其徒惹人憎恶，自己不如便坐山观虎斗。其二，那杨露心中对于刘永的本领心知肚明，晓得自己的师叔不至于轻易输于他人，定然会有一个制服陈暮的法子。其三，这杨露也是一个孩子心性，杨露以为如今天下之大，江湖之上的豪杰不计其数，奈何并无一人而肯为了自己性命相搏。如今既是有两个豪杰为了自己而大打出手，那么日后这桩事体若是传到了江湖之上，少不了自己要为之而身价倍增的。
出于了种种的缘故，这杨露只是远远的站立于一旁观战而已。于杨露的打算本是很好的，自己的师叔自是不会轻易落败的，而刘永的打法杨露也心知肚明，恁的凭借了师叔的狡诈多端还寻不出一个法子制服了那陈暮么？那陈暮皮糙肉厚，便是为师叔打上一下，料想也不能如何。杨露正是出于了这么一种想法而并不着忙罢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变故出在了徐落的身上，徐落前脚一走，分了心的刘永后脚便败在了当场。
如今的杨露站立于门边，惊的面色苍白，好像一个木雕泥塑一般。杨露心中懊恼不迭，而自己的面颊上除了惊讶莫名之外，杨露那几乎凝固了一般的面颊上表现不出别的表情。杨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师叔会败给了陈暮，更想不到陈暮借了酒意，一下子用重击打在了刘永的要害之处胸口之上，令刘永受了重伤。这杨露如今的心情不亚于那怔怔地站立于院中的陈暮。
在那杨露正然发愣的光景，徐落已然是打酒家中取出了一碗清水。徐落手上持了那碗清水来到了刘永面前，把手中的清水递在刘永的手上，目视了刘永，说道：“二哥，水。”刘永不无欣慰地笑了一下，打徐落的手中接过了水碗，就了水将手中的那丸丹药吞服下去。刘永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调息了片时，方才放了水碗在徐落的手上，说了一声“没事了”。刘永用手扶了身后的小树，于地上缓缓地坐了下去。
到了此时，那傻傻愣在一旁的陈暮好像是大梦初觉一般。陈暮一下子走上前去，用手扶了刘永的身子于地上跪下身躯。陈暮上上下下把自己的大手摩挲于刘永的身上，不无恳切地说道：“二弟，哥哥错了。哥哥只不该一时兴起失了计较，出手太重伤了贤弟。其实大哥的心中并无一毫要伤贤弟的心思。大哥的一片诚心天日可表，我若是要真心打伤贤弟，要我陈暮不得好死于他人之手。只是如今，这，这个，唉。”陈暮说至此处，已然是痛不欲生。陈暮挥起了拳头，“嗨”的一下，重重地砸落在了地上，砸得地上顿时出现了个大坑。
那刘永其实是一个顾大体识大局的贤达之人，如今见到陈暮这般一个模样，刘永反而用手抚摸了于陈暮的头上，将了好言劝那陈暮。只听刘永说道：“大哥休要一味地自责。比武打斗斗到了酣处，拳脚之上用力过猛失了分寸乃是人之常情，这个小弟我心中如何不知晓？若是要怪，也只能怪我刘永不该于打斗之时分了心思。大哥如今这般大礼参拜令小弟我着实不安，大哥快快免礼平身才是。”这刘永说话极为可笑，怎的可笑？那陈暮下跪无非是便于同刘永言语罢了，没一点要跪那刘永的意思，只是刘永于重伤之下还不忘了诙谐这么一下。
及至到了此时，一旁的杨露方才用手擦试了一把面颊上的泪水走了过去。杨露此时好像是变了一个人相仿，见到了面前的陈暮，看不也看，只是抬了下面的腿，一腿踢在了陈暮的身上。杨露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外面的道袍，三两下脱掉了外面的道袍，露出了里面的短衣襟小打扮。
杨露斜过目光，不无鄙夷地朝向跪于地上的陈暮瞟了一眼，冷冷地一笑，开口说道：“陈黑头，你无非只是依靠了自己的什么黑风灭空掌便以为自己的武功多么多么的高强多么多么的了不起了的，如今俺们华山剑派的人输在了你小子的手中，自要让你这个丑陋的黑头小觑了俺们华山的剑侠的。恁的俺们华山的剑侠都是一个个的酒囊饭袋了不成么？”
杨露用自己的手指点指在了陈暮的面颊上，“哼”的打鼻子中不屑地哼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勾了两下，同那地上跪的陈暮凛然发话道：“暮，你休要再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的，如今你伤了我的师叔你我往日的情意便作了那消散的云烟一干二净了的。如今我正当出手为了我的师叔报仇雪耻。来来来，用出你陈暮的黑风掌法和我于此处大战上三百个回合。若是我武功不济输在了你陈暮的手上便跟从了你做为你的妻室无怨无悔。若是你陈暮战我不下，则讲不了说不起要让我用自己的一掌打在你陈黑头的胸口之上，要你陈暮也晓得那痛彻心肺的滋味的。”
杨露言至此处，泪水早已然是迷蒙了自己的双眼。杨露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声音有几分的沙哑，完全是哽咽之下说出来的。如今那杨露的心中十分不是一个滋味。其一，不计是陈暮也好还是刘永也好，自己都是真心爱过，那刘永同自己青梅竹马，那陈暮为自己一见倾心，可是偏偏出了这般的事体，要两个人自己所爱的人生出了这般的事端。其二，那事端说来也是为了自己的缘故而产生的，若不是为了自己的一时无状，这两个人也就不会发生争斗了，那刘永也就不会受伤。
为此杨露的心中真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什么懊恼了，什么痛恨自己，什么伤感了，什么憎恨那陈暮，什么悲痛，什么悔恨，都一时纷至沓来，让那杨露有几分无所适从。如今只好站了出来，同那陈暮比武，其实杨露的心中可有一丝的比武的意思，于杨露是想，要自己为那陈暮一掌打死了倒也干净。
那陈暮此时的心中懊恼不迭，不要说同杨露比武，便是打下面站起身都不知是怎么站起的。陈暮此时面色十分难看，打下面站起身，用手扶了杨露的身子，目视了杨露，不无苦涩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只悔不该一时鲁莽打坏了二弟。露儿说的十分在理，千错万错都是我陈暮的过错。罢了，我陈暮如今还有何面目同露儿比武，露儿便一掌打死了我，我陈暮也无有一句话说的。”
杨露用手抓了于陈暮的肩头上面，杨露的面颊上洋溢着愤怒的神色，正是柳眉倒竖，秀目圆睁，杨露用牙齿咬了于自己的嘴唇上，挥起了手臂，将自己攥得紧紧的拳头举在了空中，冲了陈暮的面门便要砸落下去。此时的杨露面颊上泪水盈盈，泪光闪闪，一张本来红若桃花的面颊上满是泪水，让人见到了不能不想到那梨花带雨的模样。
此时的杨露心中既恨那陈暮又十分地爱他，正是爱恨交织在了一处，令杨露一时间无所适从。杨露面对了陈暮，见到一个铁打的汉子一言不出，好像一个闭目受难的金刚一般静静地站立于自己的面前，要自己下手。杨露便感到自己的手臂上有千斤的重量压在上来，令杨露一时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此时一旁的刘永打下面伸出手抓了于杨露的腿上，不无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同杨露说道：“露儿，师叔已然这般模样了，你还要胡闹个没休没止么？大哥他乃是出自于无心，若是露儿要怪也当怪师叔自己不够小心才是。如何还要同大哥无礼，快快放下了你的拳头。”
那刘永在杨露面前说话还真的管用，杨露手抓了陈暮的肩头，只要闭上了眼睛，恨下了心情，便一拳头打在那陈暮的面门上，正于此时杨露下面的腿为刘永抓了，那刘永说出了一番的话来，让杨露的拳头终于还是无声的放了下去。
杨露放开了陈暮的身子，怒目瞪了面前的陈暮一眼，转过身去，用手扶了刘永的身子于地上蹲下身去。此时的刘永服下了补血的丹药，更加之休息了片时，样子较之方才不那般凄惨了。杨露用手扶了刘永的手臂，并将了自己的面颊贴了于刘永的面颊之侧，一面哭着，一面将自己的嘴唇于刘永的面颊上上上下下地吻着。
这刘永同杨露的关系真的不一般，我怎的说不一般呢？为是那刘永和杨露青梅竹马多年，两个人虽则不曾上过床，但那杨露于心中实则常常把刘永想作是自己的男人，如今见到刘永为了自己而受了这般的重伤，杨露如何能不心痛呢？这便好像是在杨露的心中突然之间倒了一座巨大的大山相仿，这刘永在杨露心中的分量便这般大。
如今杨露搂了刘永的身子，伏在了刘永的身上，好像是一个没了娘的孩子一般，轻声地哽咽着，继之以无声的颤栗，继之以泪水涟涟地淌落下来。虽则不出什么声音，但其实要比真正的大声嚎啕还要悲切。杨露的懊恼、杨露的悔恨、杨露一直以来对于刘永的痴痴的爱恋、杨露不能容忍的自己的放浪形骸、杨露对于刘永一直顾及什么道德礼法而不肯同自己结为连理的痛恨，一时都好像是洪水一般要将杨露的身心淹没，便在杨露的面颊上肆虐着自己的淫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