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十一章
徐落丢在桌子上的包袱发出了“当啷”的一声响，沉甸甸的，一下子便吸引了桌边众人的目光。此时正在大吃大喝的陈暮一斜眼，正看到了那个包袱。陈暮不无疑惑地微微皱起了眉头，目视了一旁的刘永，用手点指了那桌子上的包袱，同刘永发问道：“永，我且问你，这包袱中莫非是银子不成？听声响这项银子还不轻哩，至少有几百两的样子。怎的，不是说银子都让徐落丢掉了么？这么大一项银子究是从何而来？”
那刘永哈哈大笑了出来，饮下一杯酒水，不慌不忙地用手点指了桌子上的包袱，同对面的陈暮说道：“大哥有所不知，昨日我同了露儿一道住宿于西南方不远处的史家庄中。那史家庄上有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便是那名动四方的九纹龙史进。今日一早于分别之际，那史进偶然得知那杨露乃是杨门虎将之后，于是史进执意要同杨露比斗上一场。小弟不才，用那史进赠我的一百两银子作为利物赢下了一份小小的富贵，如今这包中少说也当有五六百两的样子。”
刘永说至此处，目光中熠熠生辉，于面颊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刘永一面剥开了茶鸡蛋咬了一口，一面将手指点了一旁边的杨露，笑着同陈暮说道：“一个时辰前，露儿尚于史家庄前的打谷场上恶斗那九纹龙史进呢。叵耐史进那个汉子打熬的一副好筋骨，舞弄的一手好枪棒，竟同咱们的大剑客露儿斗了少说一百合往上。不是露儿早先得了我所传授的破敌心法，说不定还要一时不慎输在了那个史进的手上。”刘永呵呵笑了一下，把手中的茶鸡蛋用两根手指捏了，一下子含在口中，微微笑着一面大嚼着，一面把目光注视于一旁杨露的身上。
那杨露此时正然在慢条斯理地品着手中的半碗酒水，听到刘永说什么自己胜那史进乃是得了刘永的破敌之法，那杨露便微微地鼓起了双颊，于面颊上露出了几分不悦的神色。杨露将那小半碗酒水一饮而尽，放下手中的酒碗，目视了旁边的刘永，抗言争辩道：“哼，师叔说话好是不讲求一个情理的呢。口中说什么我之所以得以胜了那个九纹龙史进，无非是为了师叔所传授的什么心法秘诀之缘故。恁的师叔又如何不说我身上所学的杨家枪法以及平生好用阴招的不凡本领也是出自于师叔的恩赐呢？”
那杨露乃是一个好强辞夺理与人争辩的人，如今为那刘永要贪天之功据为己有，这杨露便率先发难了。那杨露的一双明亮的眸子直视于刘永的面颊之上，目光中露出几分挑衅的意味，用牙齿稍稍地于嘴唇上咬了一下。
刘永微微笑了一下，目视了对面的陈暮说道：“大哥如今看到了，这一路上小弟我做牛做马，处处为了露儿。不想到了如今，这露儿用不上我了，便横眉立目，要卸磨杀驴哩。其实杨露的比武徐落也见了，大哥若是不信，让徐落讲述上一番有何妨，说说那杨露胜那史进是不是得了我的指点。若是没有，大哥，小弟我便跪下向杨露请罪便是。”
听那刘永这般一说，也激起了陈暮好奇的性子。这陈暮实乃是一个武痴，一生之所好，无非是武术与美酒，偶尔也好色，但是并不执迷。如今听那刘永说什么，杨露和九纹龙比武较量枪法的事体，心中如何不痒痒么？这陈暮此时酒也不喝了，肉也不吃了，目视了对面的刘永，朗声发问道：“二弟说的极是。听你们这一说，我陈暮其实是到得晚了一步。若是早上一个时辰，说不定还能看上一场好戏。别人不晓得我，二弟是晓得的，大哥一生好武，且是好武成痴。不如二弟如今便将那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讲与哥哥。”
刘永闭上眼睛笑了一笑，抬起手臂，摆了一下手，同陈暮说道：“哎，我一个人说乃是一面之词。这徐落当时也在场，那场子中发生的一切一切，徐落自是较我还要熟悉上几分。何不让徐落学说上一下呢？这徐落武艺虽是差些，只是那模仿的本领还是不弱的，且是说起什么有滋有味，较我的一张笨口自是胜过了万分的。落儿。”此时刘永侧转过面颊，目视了一旁的徐落，把手于徐落的肩头上拍打了一下，说道：“代劳好了，将那杨露胜那史进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与大哥知晓。如今这便是你小子将功补过的机会，良机切莫错失阿。”
这刘永不少和杨露打交道，且是一个极为奸狡的人，见到杨露要和自己斗口，便枪头一转，把皮球踢给了徐落。这刘永自是晓得，那徐落平素没短了和杨露斗口，受了那杨露不知多少冤枉气，心中自是有几分恼那杨露。如今既是杨露要对自己发难，自己便正好借了那徐落的一张伶牙利口来反攻杨露，正是借刀杀人的意思。
那杨露一见这阵势，心中如何不晓得刘永的意图？杨露用手拉扯了于陈暮的袍袖之上，慌忙同身边的陈暮说道：“暮，你何至于相信了这两个口无遮拦的东西呢？他们两个一向是言语上喜欢等闲儿戏了的，与其听这两个信口雌黄的谎话篓子于此处污人清白，何不差上一个火家快马加鞭赶到不远处的史家庄上请到一个观武的庄丁来呢？何至于听他们两个的一面之词。”
那杨露说得其实在理，只是奈何陈暮此时为那刘永将自己撩拨得心中痒痒，陈暮便顾及不了那般许多了。陈暮用手抚摸于杨露的后背上，“哎”的微微地晃了一下头，同杨露说道：“玩笑而已，听他们两个说一说何妨是？且他们一路上陪同妹子走了这么一路，日后哥哥少不了还要从他们两个身上打听妹子的诸般事体。既是他们要讲，我又如何有不听的道理呢？妹子少安毋躁，且听那徐落的狗嘴里吐出些什么。”
其实如今杨露是喝多了酒水了，这杨露也有个好酒的毛病，喜欢喝酒，酒量也可以，只是喝得不多便要借了几分酒意说些没正经的疯话儿，那话匣子便要打开了。这杨露其实也没有如何醉，只是感到有几分的燥脾，想要通过和人斗口讨个小小的乐子罢了。却不想如今一时不慎选错了对象，方才一出口发难，便让刘永极为巧妙地拨挡了回来。
如今杨露面颊微红，倾斜了半边的身子，依靠了自己的身子于一旁陈暮的身上，微微眯了眼睛，把眼光斜落在一旁徐落的身上。心想：完了，既是陈暮这般说，自己少不了要为那徐落好好地羞辱自己一番，这个鬼精的师叔，下次自己发难的时候定要用心着意掐他一个死的。这杨露稍稍地叹了口气，便不无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这此时的徐落正是大权在握，手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的徐落，那个得意便甭提了。徐落咬了一下嘴唇，斜过眼睛，瞟视向一旁的杨露。徐落不慌不忙地喝下一口酒水，清了一下嗓子，方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其实我也说不好。既是大哥二哥逼迫我，我便说上两句。这杨露的枪法真的不错，但是是怎么一个不错，这看过的人此时怕都要笑了，只是看上去不错而已。那杨露舞得倒也花哨，可是一打起来便全然不好使了，那杨露一出手便为那九纹龙史进用大开合的枪招压制住了。我只听到那史家枪的呼呼风声，却不见杨家枪的丝毫威风。为了什么？无非是杨露托了一杆长枪为那史进将自己逼得节节败退罢了。”
说至此处，徐落顿了一下，饮下小半口的酒水，接着说道：“也是该着杨露不出丑。怎的我这般说呢？为是早先那杨露观那史进舞枪之时便心生了怯意，我怎的知晓的？这里面其实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儿，那九纹龙史进舞枪舞得兴起了，一抖手中抢来一个横扫千军。”徐落也是说得兴起，一下子打下面的凳子上站起身，打一旁抄起了一根竹笤帚，一抖手中的笤帚，在一旁的空地上亮了一个横扫千军的架势。
横扫完了，徐落目视了众人微微笑了一笑，丢了手中的笤帚，重新落座了，喝下一小口的酒水，接着讲道：“这一下不得了阿。那九纹龙史进好英雄好生了得，只一下子便震住了在场的众人。只这一下没有一二十年的功力是打不出来的，那枪身上激荡起的恶风一下子荡了开去，便想当然地冲撞到了咱们的大剑客杨露身上了。”徐落用手扯了杨露的道袍，把那道袍上的一角撩起了让众人看，那道袍上此时自然无什么痕迹了。只是徐落仍然把手指指点了在上面，让众人看了一圈。
徐落说道：“诸位上眼，这杨露的道袍上怎么了？为是那一阵恶风来得不善，一下子便惊的那杨露打翻了自己手上的茶杯，茶水便溅湿了杨露的袍袖。这杨露眼见得自己喝茶茶水洒了，便不禁陡然心惊。这杨露此时已然深知那史进不是等闲之辈，深怕自己上前去一着不慎，落得一个大败亏输。那时输了刘永的一百两银子是小，为人嘲笑作一个花枪女太岁才是大阿。这杨露一下子便好像是少了主意一般，目光呆滞，怔怔地出神。于此关头，还是多亏了刘永上前的一番话语点醒了梦中之人。”
徐落讲至此处，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用手抚摸于酒碗的边沿之上，沉默了良久，方才缓缓说道：“罢了，如今的人忘恩负义，转眼便六亲不认，我一个局外之人还多言一个什么，说出来徒令人增加伤悲，又要为人讥讽为污人清白。罢了，我徐落如今不要再多说什么？只是让诸位晓得，那杨露手足无措之时，乃是刘永上前点拨了她几句。之后到了比武的关头，那杨露几次三番险象环生，好悬不曾落败于当场，恁的不是刘永那一番言语的功效么？只是如今想来，计较这些也无什么大的用处。自有那负心的小人不肯认账的。”这徐落言至此处，打下面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叹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碗，便闭上了嘴，一言不发了。
而此时一旁的杨露面颊十分红，目光且有几分迷离了，为那徐落羞辱了一番不说，还偏偏话儿不说完，留下什么供人去想。显然言外之意便是说自己，枪法不行，依仗了刘永的指点才侥幸获胜，不是刘永自己便一上去就要落败于当场。这杨露心中恨那徐落是恨，可是张了几下嘴，却说不出什么为自己辩驳，为是那徐落说话十分的狡猾，说的事儿都是有的，只是无非用了一些影射的话儿把不该加重的地方突出了出来罢了。
陈暮自然是不明就里，听徐落说的头头是道，且是有凭有据，好像和真的一样，便不能不有几分信了。此时陈暮用手扶了杨露的身子，侧转过面颊，目视了依偎于自己身上的杨露，低声发问道：“露儿，这徐落所讲的事儿可是有的？”
杨露此时并不想再争辩什么，心想：这两个人好不要脸，依靠了自己博得了这么一份富贵，到了论功的时候还非要咬自己上一口，和这般的小人争较个什么意思，不如随了他们的心愿便是。
想至此处，杨露微微地笑了一下。于面颊上露出平静而冷漠的微笑，斜靠了于陈暮的肩头上，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小声说道：“倒也难得那徐落看得十分之仔细了，所说的事儿倒也都一毫不差的，只是见到了我的一时之惶恐便津津乐道说我无本领胜那史进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如今我想来当时我卖力同那史进比斗之时亦不是为了我一人的荣辱，如何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那不劳而获的黄口小儿反要居于人上用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压人一头呢？其实令人可发一笑。”
陈暮用手搂了杨露的身子，一时忍俊不禁，呵呵大笑了起来。陈暮目视了杨露，说道：“妹妹真乃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阿，想那史进江湖上哪个不说他的本领高强，乃是这西岳华山脚下的一个了不得的大虫，却不想一日到了露儿的面前，也要矮上三分。如今不计露儿用了何样的法子胜了那个史进，只是这胜出一点，便以足以令哥哥开怀忘情了的。罢了，哥哥也不多说什么讨人厌恨，只如今敬贤妹一杯水酒才是正题。”
陈暮手中端了酒碗递在杨露面前，杨露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接过了酒碗，一饮而尽。那杨露如今真的是喝得多了，面颊红润，目光迷离，一双眼睛有几分的游移不定。杨露微微笑了一下，目视了旁边的陈暮而喃喃地说道：“露儿我的本领又何止那打谷场上一番比斗的那点儿呢，叵耐那史进小儿不曾识得我杨露身上的真正本领，不计是喝酒的酒量也好还是相扑的手段，或是那男女之间床上的勾当，我量他史进便是竭尽了自身的能为也不足以望吾之项背的。”
那杨露此时是真的喝多了，这杨露一喝多了酒水，便是不醉，也好借了几分酒意而胡说疯话。一旁的刘永见到杨露说起了疯话，便不无苦涩地笑了一下，探过身去，打杨露的手中夺过了酒杯。刘永对陈暮说道：“露儿醉了，方才于史家庄已是喝了小半坛酒，如今再喝下去免不了要出乖露丑。大哥还是劝她适可而止才是。”
陈暮也也觉得有几分不妥，这杨露怎的在外人面前说起了那不堪的话语，一个女子，便是再无分寸，也不当于陌生人面前这般言语的。这陈暮不无尴尬地张了一下嘴唇，“阿”的答应了一声，用手臂搂了杨露的身子，说道：“妹妹醉了，莫要再喝了。来，喝上几杯淡茶醒醒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