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论剑华山 -- 第四章
此时杨露见到史进和刘永好悬没有把那个徐落捧到天上去，心中大为不快。杨露心想，这徐落小儿无非是五鼠的后人，那五鼠说起来无非是当时的几个小贼，也是合着发迹遇到了知人善用的包龙图，方才飞黄腾达，名扬天下。想自己的祖上乃是堂堂的北宋之初的名将，杨业杨无敌，自己世代为官，而且都是朝廷之中的栋梁之臣，便是自己的父亲昔日也做到了殿前都指挥史之职，若是不曾遇到了权臣的倾轧，如今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个女衙内。却一时让人将自己冷落在一旁，倒要看那跳梁的小丑于人前显圣傲里夺尊，可不是气闷么？
杨露于一旁冷冷地笑了一下，走上前去，用手扯了于刘永的衣袖之上，不无轻蔑地瞟了那徐落一眼，打鼻子中轻轻地哼了一声，小声同刘永说道：“哼，瞧他臭显摆上一个什么，他徐落的根底充其量无非是自己的祖上乃是开封府中钦命的三品校尉罢了，说起来无非是那芝麻点儿大小的一个小差役。只如此就让那小子于人前得意成这般的模样了的？恁的俺的祖上还是宋初名震敌胆的名将杨业杨无敌呢，俺亦有上几分的自知之明而不肯稍稍地轻狂上半分。只怕太招摇了是要引祸招灾的呢？”
这杨露的一副伶牙俐齿十分的尖酸，一阵冷嘲热讽，好似一盆子的冷水泼了那徐落一头一脸一身。徐落面颊上微微的发红，退后了两步，止住了面颊上的微笑，说道：“罢了，姐姐说的在理。我其实乃是一个叫花子出身，我这祖上的名头如今说来也不值一文。难得姐姐乃是堂堂杨门女将，只当小子我班门弄斧是了。”其实也不是徐落要自我炫耀，而是刘永是始作俑者，只是到了如今徐落倒闹了个好不是滋味。
这刘永此时才想到，自己只不该忙着说徐落而忘记了一旁的杨露，使得杨露心生了醋意。这刘永此时用手扶了于杨露的身上，目视了对面的史进，呵呵笑了一下，说道：“露儿所言的倒也一点不假。这杨露正是那昔日的抗辽老英雄杨业的后人，只是命苦了一些，打小乃是一个孤儿，为一个江湖中的豪杰收养在膝下，做了一个螟蛉的义女。好在如今到了华山，学成了一身极好的本领在身上，日后的名声当不在我等之下阿。”
这史进不听还好，听了之后大张了嘴，目视了杨露，这一张大嘴好像要把面前的杨露一口水吞下去一样，良久这史进一句话也说不出。兴许是惊讶过甚了，或许是一时高兴得没了计较。过去了良久，这史进方才说道：“贤妹，俺乃是一个粗人，但是俺平生最好的无非是使抢弄棒。平日里大凡是见到了抢棒上有几分能耐的好汉，必然要留他在庄上，和他讨教上几招。昔日有一个打东京汴梁下来的武教头便曾留在小的的庄上点拨我棍棒拳脚，可恨时日无多，我也只是从他那里学了一点皮毛而已。只是。”
这史进说道了“只是”上，顿了一下，把目光重新移落在杨露的身上，目视了杨露，小声说道：“只是我听闻江湖上的豪杰人人都说，天下的枪棒只有三家最为出色。第一家便是杨家枪，第二家便是罗家枪，第三家乃是少林的五虎断门枪。而这三家之中，又独以杨家枪的枪法最为精到。这杨家枪法据说又分作大花枪、花战枪、十七战枪、军战枪、梨花八母枪、陈战枪、小花枪、三十六奇枪、六合杂枪，枪法传神，天下莫能与之比肩。可怜我史进一生酷好舞枪弄棒，时到如今也拜了不少的师父，学了不少的抢招，只是那名誉天下的杨家枪法，我却一直无缘得见。”
说至此处这史进目光中露出了几分的惋惜之情，突然史进上前了一步，一把将手抓了于杨露的手臂之上，目视了杨露说道：“贤妹既是堂堂的杨门之后，必然深得了祖上所传的杨家枪法，如今还请贤妹恕小可无状，小可定然要领教上几招，便是输在了贤妹的手上出乖露丑也再所不惜。贤妹如今是万万走不得了，只当是可怜我史进的一片赤诚之心才是。”那史进说至此处，言语之间十分之恳切，一双热忱的目光直视于杨露的面颊之上，一双大手紧紧地攥在了杨露的手臂之上。
杨露初时无非是同那徐落赌气而说出的几句调笑的戏言，却不成想引出了这般一桩事体。那杨露骤然为这么一个粗大的汉子上前抓了自己的手臂，出言恳求，心中也很不是一个滋味。其一，杨露的心肠本来便软，其二，杨露从未让这么一个汉子这般诚恳地求自己。这杨露便有几分动心，但是杨露却还要是拿拿架子的，正是要给自己抬高身价的意思。
杨露目视了史进，微微笑了一下，侧转过面去，把目光于一旁刘永的面颊上扫了一下，而后低声同面前的史进说道：“哥哥勿要这般言语，露儿我打极小之时便没了爹娘，乃是一个依傍了他人的屋檐长大的一个柔弱女子。莫说我一生从不曾同祖上有过一丝一毫的来往，便是一朝有了那般的机缘，依照了俺们家族的族规这杨家枪法也只是传男而不能够传女的。我虽则腆为是杨门之后却并不曾习学过那杨家枪法半分。”
那杨露极是一个精明诡谲的人，一面口上说着自己不会不会，但是却把目光瞟在一旁刘永的面颊上，紧给了一旁的刘永递眼色。那意思无非是让刘永同自己当了史进的面唱上一次双簧，自己越要贬低自己，说我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成，那头刘永便愈要上去说那杨露所说的都是谦辞，其实她这个也好那个也强，这样便是人欲不信时，也能把人说得信以为真了。此乃是江湖上小贼们于街头上行骗的一个小小伎俩，早年杨露便没少同了刘永上街市上靠了这个法子骗人钱财，如今杨露正要用将出来，唬面前这个史进。
那刘永一见那杨露的情态便知晓了杨露的用意，只见那杨露执了史进的手，微微眯起了眼睛，轻笑盈盈地谦虚个不迭，却抽个空子便把眼睛瞟在自己的脸上，同自己挤眉弄目。这刘永也是趁了一时心中高兴，见到如今杨露这般有兴头，自己何不顺水推舟，让这杨露同史进玩耍上一会儿呢？这史进怎么说也小时同杨露相处过的故人，如今让杨露同他比较上一下拳脚，活动上一下筋骨开开心，说不定反而有助于杨露忘却了西山观中的那件丑事。
这刘永极爱杨露的，大凡是杨露高兴的事儿，无什么大碍刘永便会一力作成，不则杨露也不会同刘永那般的亲密无间，此乃是数年间耳鬓厮磨的结果了。如今刘永稍稍地寻思了一下，已然是于心中拿定了主意。刘永上前拉了一下史进的衣袖，微微地笑了一下，和史进说道：“休听她胡扯，这杨露的根底我最为清楚，她虽则乃是一个孤儿，却有祖传下的杨家枪谱。他的义父又是当今武林中的豪杰，便不惜重金请到了研习过杨家枪的教师，要拿教师依据了枪谱上的套路整整传授了这杨露三年的杨家枪法。她的枪法我只是令教过的，虽则不一定能赶得上当年的杨业杨无敌，只怕于当今的江湖之上，当是罕逢敌手的。”
那史进此时让杨露把自己泼了一阵的冷水，而马上又让这刘永给自己点上一把火，那面颊上的神色便好笑多了。时而目光闪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那张面颊上无比激动。时而目光黯然，一双眼睛低垂下去，一张面孔上了无生趣。如今这史进又来了兴头，打下下面抬起了面颊，目视了刘永，说道：“哥哥此言当真，我史进一生好枪棒，好枪棒。如今自是不能错失了这个天赐的良机，哥哥务必替我劝说贤妹则个。只要让我同贤妹稍稍地切磋上个把时辰，我史进便是死也瞑目了。”
刘永大大咧咧地把手按在史进的肩头上，笑着说道：“休说那些扫兴的话语，此事全然包在哥哥我的身上便是。”言至此处，刘永侧转过面颊，故作出一副生气的情态，同杨露发话道：“露儿，不得无礼，此乃是你师叔的至密好友，你待他便当如待师叔一般，为何临到事前又退避三舍呢？我看你如今正要活动活动筋骨，且是我等行路又不急于一时，你便同这位哥哥较量上一下枪棒上的本领又能如何？若是能赢上个一招半式，师叔的面子上也有光彩。”
那杨露此时方才心满意足，微微地不无矜持地笑了一下，缓步上前，同面前的史进抱了一下拳，小声说道：“既是师叔发下了话来，我如何还敢一味地借故推托的么？露儿的武艺自是寻常的很的，那枪棒上虽有上几分的能为却只是不敢于班门之前弄斧了的。哥哥既是一定要同小妹我比较上一场，小妹我而今便豁出了这一身的荣辱奉陪到底便是。只是。”这杨露张开了嘴，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话到了口边又不继续说下去。
那史进听说杨露答应和自己比较枪法，一时十分的欢喜，真比吃了蜜枣还甜。那史进见到杨露说话说了一半，一个“只是”便打住了。史进不无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目视了杨露，发问道：“贤妹只是什么，莫非害怕伤了我的面子不成？”
杨露微微地笑了一下，摇晃了一下脖子，打下面抬起面颊，目视了史进说道：“只是此处乃是大道之上多有不便。哥哥若是能寻上一处宽敞的场子出来，我便和哥哥以木杆儿代枪稍稍地切磋上一下枪法中的奥妙便是。不知道哥哥以为意下如何呢？”这杨露微微地抿了嘴角，一双明亮的眸子注视于史进的面颊上面。
史进点了下头，忙接口说道：“这个好办，我庄前有一处打谷场，场子十分之宽绰。平日我走马射箭演枪弄棒便是在那打谷场上，且是最好一点，那场子上有木制的长枪，乃是我仿照了真正的长枪的长短规格制成的，且是内里有铁骨，十分之沉猛喜人，于头上涂上了白石灰之后，扎到人只是一个白点，只是舞了起来同真正的长枪一般无二，以之正可以较量出一个真正的高低上下。平素我便同了一帮庄户在场子上用那木制的长枪比较武艺，大伙儿赌赛输赢，很有一番乐子可言。如今贤妹若不嫌弃，不如且同我上打谷场一行。”
那杨露听了史进这般说，也正中下怀，便也不推辞什么，微微地笑了一下，用牙齿于嘴唇上咬了一下，点了一下头，说道：“如此甚好。既是一切具备了我便陪同史庄主上打谷场比斗上一下枪法。只是我杨露若是一时不慎输在了哥哥的手上，还望哥哥一定不要以之取笑露儿才是。”
史进此时早乐得要飞上了天了，忙不迭地说道：“怎敢怎敢？”那史进一时十分高兴，点手唤过了几个庄丁，吩咐道：“速速前往打谷场，把那里拾掇上一下。我即刻便要同这位杨女侠上打谷场上演武较技。你们叫上庄中的老少，都前往打谷场上去。此乃是百年不遇的一件盛事，哪个也不要错过了？”
那几个庄丁见到庄主这般高兴，那个不乐和，不但乐和，知道这一闹腾，少不了要好吃好喝的大排筵宴，到时自己也能落得不少好处。这庄丁一听庄主吩咐，一个个答应了一声便飞跑了下去。马上庄子上处处响起了梆子声，远远的听到有人扯高了嗓音喊。只听喊什么：“史庄主今日大喜了，结识了杨门的女将了哈。要同杨女侠于打谷场演武较技的阿，正是百年不遇的大喜事儿了。都出来瞧个乐子了阿。”
那庄丁也是一时高兴过头了，不知该怎么喊嚷才好，把一个好好的事儿说得不明不白的。什么史庄主大喜了，什么打谷场看乐子了，什么女侠同史庄主较武了，什么女侠要同史庄主厮并了，本来好好的一个事儿，让那些口齿不清头脑不灵的庄丁们这么一嚷嚷，弄得不明不白。好像是史庄主结识了一个女侠，怎么的要和女侠比武成亲。这一下轰动了整个村坊，这村坊中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四五六岁的光腚娃娃，都一个个打门户中奔跑了出来，大伙儿七嘴八舌地熙熙攘攘地朝向打谷场的方向去了。
那杨露原本不过是看这个史进人物生的极好，且是同自己肝胆相照，有心和史进玩耍上一会儿，开开心罢了。不料这山村中的汉子好没一个见识，这史进只不该一时高兴便把话儿吩咐了下去，这让山野中的村民们一折腾，还不弄成了比武招亲什么的。便是不弄成那样，自己这么一个女子同一个男子比武也当隐蔽上一些，如何能这般大弄搞得尽人皆知呢？
其实那帮小的们瞎嚷嚷也不是出自于史进的本意，只是史进一时高兴过了头，失掉了计较。此时听得四处吵嚷得太不像话，那史进也红了面颊，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杨露，侧转过面去，只见那杨露的面颊上自是带了几分的愠色。这史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将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头上，恨恨地说道：“这帮坏事的猪狗。”只是已没了计较。那史进懊恼是懊恼，也只得引领了杨露朝向打谷场的方向走去。刘永不无幸灾乐祸地笑着，陪同了徐落跟随在两人的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