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 第五章 手足之情
凌厉的闪电撕破天空，露出狰狞的面目，紧接着便是一阵闷雷，仿佛一个被激怒的巨大的怪兽，在低空咆哮不止，大地似乎惊骇万状，强烈地震颤起来。
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夏天的雨，来得好快，好猛烈！受到严重刺激的柳三变，脚不停步，在暴雨中狂奔。宽阔的御街空无一人，只有颗颗冰冷的雨点在无情地肆虐。转眼间，柳三变全身便已湿透，衣衫贴在身上，雨水象条条河流，顺着衣襟哗哗地淌。
柳三变奔跑速度实在太快，城门的守兵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光早已闪过，定睛再看时，天地之间雨幕之中只剩下一个白点，一霎间，白点也不见了……
…………
三天以后。
东京城柳三复府上。
柳三变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不禁微感诧异。想起身，起了一起竟没有起来，手按在床上竟发不出半分力气。柳三变吃惊着实不小——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如此虚弱？
忽然，一个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惊喜响了起来。
“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三变转过头，眼前却是三张熟悉却又憔悴的脸庞，和六道无限关切的眼神。
大哥，柳烟，大牛。柳三变一一看去，六道目光仿佛六道温暖的阳光，柔和地照耀在他的心上。
“大哥，你怎么瘦了？你们都瘦了，你们都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柳三变俊朗但同样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你晕倒在城南五十里外的大路旁，是柳烟发现你，把你抱回来的。”柳三复和蔼地微笑着，那微笑仿佛是多年前母亲温柔的臂弯，让柳三变有一种极想依靠的渴望。
“少爷，你已经昏迷三天了，高烧不退。”柳烟在床前关切地说。
柳三变笑了笑，笑得很自然，很灿烂。“大哥，这实在是很温馨的一个称呼，自己以前怎么从未发现？”柳三变心里说。
看到大牛叔，三天前的事情渐渐清晰地串联起来——现在，漫长的三天后，在死亡的边沿挣扎回来后，一切，都过去了。仿佛一阵狂风过后，波涛翻滚的大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哥，我……”柳三变想说什么，可是却鲠在喉里，眼睛有些潮湿起来。
“小弟，你好好休息，没事了。”柳三复依旧微笑着，阳光般温暖。
“大牛叔，让您受累了。”柳三变看着忠厚老实的男仆，由衷地说。
“少爷说哪里话来，都是老仆分内的事。”实实在在的话，却象温泉一样，温柔地包围了柳三变支离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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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大哥三复仍然没有上朝，早晚呆在家里陪三变。
柳三变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力气也恢复了不少，只是还没有痊愈。本来他就没有毛病，只是一时受到刺激，再加上大雨淋头，所以才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因有先天真气护体，三变恢复得很快，倒让大哥等人有些意外。
柳三变踱出门外，外面阳光明亮，照得眼睛竟有些睁不开，好大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过来。大哥柳三复、柳烟也跟着出来，在庭院里树阴下随便坐了。大牛因为老家也有事务要忙，见少爷情况已经稳定，无甚大碍，已于昨天回福建老家去了。
“大哥，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不去上朝，这怎么能行？再说我现在已经全好了，不必整天陪侍，有柳烟大哥大牛叔在就可以了。”柳三变见大哥三复尽日在家陪侍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又担心影响大哥前程，便催大哥上朝去。
“不要紧，我已经告了假，这几日不必上朝。”柳三复微笑着，目光很柔和。
“小少爷，其实大少爷他……”旁边柳烟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柳三复抢接了过去：“我本来打算，明天就去上朝的。小弟，不用担心大哥，你只照顾好自己，大哥就放心了。”柳三复恳切地说，同时深深看了柳烟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柳三变重复着，心里轻松了些，于是抬起头，两三朵白云正悠闲地在天边漂浮着，去留无意，偶尔有一只飞鸟掠过，轻快又迅捷。
如此又过了三天。
柳三变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这让大哥柳三复十分欣慰，柳烟柳云也轻松了许多。
大哥三复果然上朝去了，家里变成柳烟与柳云陪侍三变。其他仆众，柳三变也并不熟悉，于是整日与他二人一起，柳云更是拿些有趣的笑话来讲，有意逗三变开心，他本就没读过几本书，字虽识几个，却并不多，故事当中时常自觉不自觉地加进一些粗字俗字，听起来很觉得痛快。三变心情谈不上高兴，但是见柳云一片心意，终究不好意思静默下去，也渐渐有了说笑。
“公子，前几天我从街上听来一个笑话，讲的是一个吝啬鬼。”柳云站在庭院里柳三变旁边，又编织出一个故事来。
“是吗？你的故事还真不少！”柳烟先接过话去说，“那就讲出来听听，让公子评点一下。”说完转脸看看柳三变。柳三变没有说话，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柳云讲下去。
“说从前有一个吝啬鬼，得了痨病，请来郎中为他诊断。郎中望问闻切罢，开出一个药方，念给病人听。那吝啬鬼听到药方中有一味‘人参’，心里知道这药材贵重，便舍不得用，于是问郎中：敢问大夫，能换一换这‘人参’不？郎中一听，心里一笑，情知他舍不得花钱，于是说：可以换啊，换成‘熟地’也可以的，就是效果差了一点。吝啬鬼听了，知道那‘熟地’也不算便宜，还是舍不得花这钱，于是又问郎中：大夫，敢问还有更便宜点的吗？这下郎中心里有气上来了，心想你真是个大吝啬鬼，我且戏你一戏。于是痛快地说：有倒是有啊，就怕你吃不下去。那吝啬鬼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快说，是什么药？那郎中一本正经地说：干狗屎蘸红塘，也是可以的。那吝啬鬼听了这付药，忽然骨碌从床上蹦起来，急问郎中：大夫，太好了，只是不蘸红塘行不行？”
柳云讲完，柳烟哈哈笑了起来，柳三变也不能自禁，笑出声来。
晚上，柳三复退朝回府，见三变精神好了许多，便把三变叫到书房，与他商量到：“小弟，大哥有一件事，说出来你不要意外啊。其实也没什么，并不是关于你的。”柳三复试探地说着，一边观察三变的神情。
柳三变听说与自己无关，先放了一半心下来，点点头说道：“大哥放心，我没事，你尽管说就是。”
“前几天，朝廷下了圣旨，要大哥去通判延州。前几日见你身体不好，便没有说与你。”
柳三变一怔，还是有些吃惊：“怎么？大哥被放了外任了？”
“放外任也不定是坏事。再说，官级还升了一品，原来是正七品，现在是正六品了。”柳三复微笑着解释道。
“官级提高了倒是不错。不过延州地处西陲，临近西夏，不很太平吧？”柳三变不无担心地说。
“小弟不必担心。延州虽是边陲，但有刺史范希文坐镇，西夏绝不敢轻举妄动。”
“范公虽然年轻，却即有文韬，又有武略，实是帅才，小弟也听闻其名。有他在，想来可以放心前往。只是路途千里，未免遥远了些。”
“这点路程还难不倒大哥。只是大哥一去，没人照顾于你，你是回福建老家，还是随大哥去延州，还是留在东京？”
“我还是留在东京吧，东京也已经熟悉了。”
柳三复清楚，三变是不会回福建老家的，见他如此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大哥，你被放外任不会是因为我吧？”柳三变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担心地问。
“怎么会呢？这只是朝廷正常的人事变动，小弟不要想多了！”柳三复认真地说。
“哦。”柳三变点点头，不过冥冥之中，总觉得这事与自己有关，或许大哥不愿说出来罢了。
柳三变想的确实很正确。但是，柳三复又怎会把精神的负担，再次压到小弟那屡遭打击的瘦弱的肩上？
“就让我一个人饮了这痛苦吧。”夜深人静的时候，柳三复对自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