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柔情若水,化成悠悠离恨 -- 第十七章 溢香大会（下）
心娘舞罢，掌声雷动。
柳三变刚停下热辣辣的手掌，便听到台上传来了歌声。定睛看时，便见台上一个娘子，生的极妩媚，正轻启了朱唇，吐出串串珠玉。
歌声极清脆嘹亮，使伴奏的凤箫黯然失色。片刻，又转为婉转轻柔，柳三变仿佛看到一弯碧水，在春风里柔柔地晃动。
听歌词时，却不熟悉，竟然没有听过，不禁有些吃惊。于是转身问身边一人道：“叨扰尊兄，不知这姐儿唱的却是谁的曲子？”
那人也是一身书生打扮，见柳三变问起，竟露出一脸惊异之色：“这曲子乃是当朝白衣才子张子野的名篇，尊兄莫非是初到京师？”
“尊兄所言正是，小弟初到京师。不知这张子野何许人也？今日在场否？”
“那张子野年龄恐怕比尊兄还要小些！”
“哦？”柳三变忍不住要吃惊了，“不料竟是个少年才俊。那词写的端的是妙，尤其是最后几句——‘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将那离愁别恨写的如此深重，造语却又如此新奇，的确是好词。”
“那张子野风流倜傥，词才敏捷，但比之柳三变，似乎犹有不及。”
柳三变微笑着，不置可否。心里却想，看来我柳三变果然已经名播京师了，这蛇仙为了报答我，确是煞费苦心了。
二人继续看台上的表演。这香楼果然非比寻常，众姐妹个个风流妩媚，都有各自拿手本领，台子周围，叫好声、掌声连成一片，姐妹们、看官们都一样地心满意足，兴致浓浓。
“天地造化似乎独衷情于这些女子，将日月精华尽皆给了她们。”柳三变看着香楼姐妹的表演，在心里由衷赞叹。
这时，台上袅袅亭亭上来一人，众人都停了说话，只拿眼盯着台上看。
柳三变看时，却见一个娘子轻移莲步，款款上台来。但见她美目四顾，众人顿时觉得看到了自己，都忍不住心里有些痒痒。
“小女子名唤酥娘。”那娘子话音未落，早有人叫起好来。只见她腰枝款摆，怕不满一搦，想那柔柳都要嫉妒。她的更好处却是该细的地方细，该大的地方却也傲人的大，端的是人间尤物。
在大红灯笼的红光里，她那高高耸起的，随步轻晃，似要跃出那薄薄的衣衫。这一对玉乳，不知让多少游冶的子弟难以自拔，给多少落魄的灵魂温柔的慰藉，让多少官场失意的人找到快乐的港湾。
酥娘一上台，早不知酥倒了多少男子汉大丈夫，有的身下顿时异军突起，幸好是晚上，也无人发现，免去了漏丑的难堪。
接下来又有不少姐妹登台，或歌或舞，或弹琴或吟曲儿，各尽其妙，众看官掌声叫好声毫不吝啬地送出来，让那些姐妹也心里着实痛快了一场。
清秋的夜空，湖水般湛蓝，半圆的月亮悄悄西斜，留下点点璀璨的星光，仿佛是夜之精灵的眼睛。
平日里为别人而笑，今夜，香楼众姐妹终于可以为自己笑，为自己歌，为自己舞，为自己快乐。这才是人性的本色，才是生命最真实最自然的绽放！
台下看客们忽然发现，今夜香楼的姐妹们竟都那么美丽，怎么平日里没有发现呢？
——————————————————————若愁终于出场了——千呼万唤始出来！
许多尊贵的看客情愿等几个时辰，只为一睹若愁的舞姿！
——京师游邪少年成千上万，没有一个能禁受若愁款腰一摆！
这绝不是夸张。
若愁的歌喉，领略过的很多。但是，除了三变，没有人见过若愁的舞姿。那是一个神话——醉人的神话，那是一个迷——诱人的迷。
所有看客心里都一片雪亮，前面的一切动人的表演只不过是铺垫。
香楼众姐妹心里也一片雪亮——溢香仙子必然是若愁的。也正因为没有负担，众姐妹才能将生命的美丽尽情释放！
若愁款步上台，只往那里一站，台下顿时鸦雀无声了。
等待，等待，最激动人心的等待！
独自站在台上，若愁忽然感到有些孤单。刚才与众姐妹在一起时，还说说笑笑的，可是一登台，竟有些无助的伤感。她不能不想起自己的身世；也不能不想象自己的未来——未来，未来已经不属于这里，她的未来在烟波浩淼的东海。
她也不能不想起一个人——一个相随了近二十年的绝代少年，此刻，他正坐在台下，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今夜的辉煌属于若愁。而明朝却是离别。
若愁目光游动之处，有些人痴痴地回应，有些人却低下了头，不敢碰她那多情又深沉的目光——那不是蛊惑，若愁无意蛊惑，却自有一股迷人的魔力。若愁报了名姓，盈盈蹲身下去，舞动起来。
柔舞。
柔若无骨。似水银在流动。
这段舞姿柳三变领教过——枉读半生圣贤书，禁不起柔若无骨的细腰。
柳三变四下里瞧了瞧，众看客都动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无一例外！
幸亏柳三变见识过，幸亏柳三变修炼过，今夜第二次见了才勉强把持住。
这样的姐儿，怎能再在香楼呆下去？——姐妹们岂不全丢了饭碗？
这样的姐儿，怎能再在京师呆下去？——少年们岂不夜夜失眠？
这样的姐儿，怎能再在人间呆下去？
疾舞。
其疾如风。如旋风在飞奔。
若愁身子急速旋转了起来，带起了曳地的长裙，象撑开了一把银色的伞。
旋转越来越快，已经辨不轻玉颜，只剩下一缕银光，在漫天星光下流动。
柳三变忽然觉得，台上的不是蛇仙，而一个精灵，她分明把天地当成了舞台，把万物当成了观众。柳三变目不转睛，注视着台上的人儿。所有的看可都屏住了呼吸，身子僵直，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捏住了脖子——都惊呆了！
歌舞。
且歌且舞。
若愁轻启朱唇，歌声婉转，似九曲溪般，千回百转，荡气回肠。歌声清脆，如空林莺语，如深山泉鸣，如仙声神曲。
众看客如痴如醉，如饮甘露，如饮琼浆，魂魄悠悠然飘荡向天宫去了。
柳三变听歌词时，却是从未听过：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众姐妹只听她唱道“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都不禁痴痴地怔住了。她们也当然从未听过这曲子，竟然觉得这曲子也仿佛就是为自己写的一般。一时之间，都想起自己尽日倚门卖笑，所为到底是什么？若愁唱的，不就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吗？
歌声乍停！舞姿凝固！时间凝固！众人忘记了叫好，忘记了鼓掌，忘记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