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柔情若水,化成悠悠离恨 -- 第十六章 溢香大会（上）
溢香大会是香楼陈妈创举。
陈妈妈苦心经营，十五年间，使香楼成为京师第一大妓馆。陈妈妈与众不同的高招，是人性化的管理理念。
别的鸨母眼里只有钱，只把手里的姐儿当成摇钱树使。但是，陈妈妈却不这样。
在陈妈妈眼里，众姐妹不仅是赚钱的“工具”，还是感情丰富的“女人”。其实，这些姐妹哪个是心甘情愿的？还不都是迫于生活的无奈？香楼众姐妹，哪一个没有一部辛酸的故事？陈妈妈也是从年轻走过来的，深知承欢卖笑的生活的辛酸。所以，她对众姐妹另多了一份同情，更确切地说，是同病相怜。
既让她们赚钱，又能让她们快乐一点，成了陈妈妈追求的两个目标。
溢香大会，正是香楼众姐妹自己的节日——快乐的节日。她们没有家，没有亲人，所以，她们心中没有春节，没有端午，没有中秋，没有元宵，只有这溢香大会。
这一天，所有的姐儿们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可以说笑，可以嬉闹，可以猜谜逗乐。更重要的是，她们可以换上最漂亮的服装，带着最轻松的心情，去尽情地歌舞，舞给自己，舞给姐妹，舞给欣赏喜欢自己的男儿，舞给天地自然。至于能不能夺得那溢香仙子的称号头衔，姐儿们看的都很淡；而且，在她们心目中，这溢香仙子的桂冠最后可能戴在谁的头上，早就心照不宣。
“今年的溢香仙子，自然是若愁的。”香楼众姐妹都这么说。
女人天生嫉妒心强。但是，香楼众姐妹却从不相互嫉妒——她们很团结，相同的命运将她们的心拴在一起。
但是，没有一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妓馆的姐妹，那是她们的本钱，她们自然珍惜。没有嫉妒，并不是没有羡慕。
香楼最受羡慕的是四个姐妹——心娘，佳娘，虫娘，酥娘。心娘的舞姿，佳娘的歌喉，虫娘的举止，酥娘的身段，姐妹们没有不羡慕她们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本钱大赚的钱就多。
半年前，若愁来到香楼。
若愁的美，有目共睹。但是，众姐妹没有一个羡慕她。
因为——若愁太美了，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差距小的时候，才会羡慕；差距太大时，只有仰视。
香楼四娘已经很美了，但在若愁面前，都羞愧得抬不起头。
没有一个男子，能禁受若愁柳腰一摆。
没有一个男子，能禁受若愁粲然一笑。
九月九日终于到了。
不知有多少人在热切等待，今天，溢香大会终于到来了。
清早，姐儿们就兴奋难抑，她们相互串着房间，唧唧喳喳说笑个不停，也分不清谁比谁更快乐。就连平日很少下楼的若愁，也加入了她们的队伍，尽情欢乐。但是除了柳三变，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世。
傍晚，众姐妹早早的吃了晚饭，便开始梳妆打扮起来。有浓妆的，有淡妆的，有着贴身小袄的，有着宽松绣裙的，都打扮得明艳照人，照得夜空那半圆的月亮都羞愧，不敢爬上来。
香楼四面都是楼，只在中间留一片宽敞的庭院，庭院中有廊有花，掩映成趣。楼都是两层与三层，高大气派。还未傍晚，那庭院当中早搭起了高高大大四四方方一个台子，铺着一色大红地衣。台子之上，高悬着一十六盏大红灯笼，将台上照得热烈又朦胧。台子周围，楼下廊上，到处摆满了桌凳，只等天色一晚，各路赏花的名手新人到了，大会便要开始。
晚饭后，柳三变专程向大哥请示。
“大哥，香楼还有一些小事没有了解，今晚须要前去。”柳三变本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是想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直说。
“哦，那就去吧，不过要注意，不要过分。”
柳三变未料到大哥答应得如此痛快。谢过大哥，径直向香楼奔去。
到了香楼时，见已经有了不少看官。柳三变看时，有年轻的，也有上了年纪的，有衣着华丽的，也有粗布敝衣的，原来这溢香大会是对全城开放，没有任何限制，谁都可以来得。而这些前来的客人，却也大多是有名的玩风弄月的好手，其中甚至不乏当朝的官员，他们也换上便装，悄悄地前来，一睹这难得的花丛盛会。
还有一批看客，便是柳三变这样的读书人，填得三两首曲子词，临场送上台去，让那姐儿唱，如果侥幸唱出个溢香仙子来，还可以白白与花魁娘子同床共寝一宿。所以天色一暗，百花楼宽敞的庭院里早已黑压压一大片人头了。
柳三变刚刚坐定，溢香大会便开始了。陈妈妈登上舞台，登时被那十六盏灯笼映得脸通红一片，只见她四下里施礼完毕，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各位大爷、各位公子、各位才俊：香楼能有今天的红火，全仰仗了各位赏脸下顾。今天，就让众姐妹登台献伎，以愉各位。同时有烦各位献上佳曲新词，以供歌唱。最后，有劳评出各自心中的溢香仙子，以备专人采集，并据以定出本届溢香大会的溢香仙子。”
柳三变听了心想，不料这溢香竟由我们来评选，倒也合理得紧呢！”
陈妈妈话刚说完，便有一个姐儿走上了舞台，自报名姓后，唱了一支小曲。柳三变听时，唱的却是前朝大词人韦庄的一曲《浣溪沙》，歌声还算婉转，感情把握的也恰到好处，心里说道：“这个姐儿唱的不错！”
一会儿工夫，走上台子一个姐儿。柳三变听身边有人说道：“这个姐儿不一般，她的舞姿如果排第二，整个东京城便没有敢排第一的了。”
柳三变心想：那是你没见过若愁的舞姿。看那台上时，果然见那姐儿腰枝款摆，体态轻盈，自报名姓道：“侍儿贱名心娘。”报完名姓，盈盈道了万福，身未起时，便舞了起来。
早有乐手吹起了凤箫，却是一段《水云间》，箫声动时，心娘也动了起来，象是贴水面的一只燕子，轻盈一点，倏地起身，疾碎步而走，裙袂飘飘，竟似要随风飞去一般。
片刻，箫声变为优美婉转的调子，心娘也随着优美地舞起来，恰似一只穿花的蝴蝶，翩翩而起。
柳三变看了，心想这舞娘果真还可以，即便飞燕复生，也不过如此罢了。
心娘舞罢，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柳三变也随着买力地拍起巴掌来。
“这香楼果然名不虚传，确是称得上百花争艳香溢满楼！”柳三变忍不住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