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十四.古来征战几人回
☆易微：
易微啊易微，什么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现在明白了吧；什么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现在明白了吧；什么叫玩儿什么别玩儿穿越，现在明白了吧。身子随着马背的起伏不可抑制的向下滑去，马蹄溅起的烟尘几乎直冲到我脸上，一股巨大的无助与恐惧把我裹挟住，在理智丧失的最后一刻，我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公瑾，救救我！”
猛然，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拦腰抱住，硬是把半个身子悬空的我给拽回到马背上，刚才还落我几个马身的周瑜不知什么时候撵上了飞驰的绛雪，更不知用什么方法跃上了颠簸的马背。他一只手紧紧箍住我，另一只手去抓我慌乱之中松开的缰绳。随着他冷静的一扯，绛雪前蹄腾空，结束了这次悲壮的奔跑。
我整个人蜷在周瑜的怀里，冷汗涔涔而下，全身兀自颤抖着，怎么也止不住。周瑜也好不到哪儿去，为了及时捞住跌下马的我，他的手被我光亮的盔甲划了一尺多长的血口子，鲜血把他的手染得通红。
我惊魂甫定，看着他的伤，心里过意不去，小心翼翼的说：“周将军那个……”
话还没说完，回过神来的周瑜脸色瞬间变化，苍白的像一张纸一般，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冷冷的坐着。惨了，这次我算是闯了大祸了。看着周瑜近乎狰狞的表情，我哪还敢多嘴，手忙脚乱的找东西帮他止血。毫无经验的我，先是龇牙咧嘴的撕扯自己衣服的下摆，继而又面红耳赤的撕扯周瑜衣服的下摆，终于确定自己颤抖的双手撕不动任何东西后，解开了系在头上的绣金发带，把周瑜的手缠成了粽子。
“周将军，对不起啦，我……”
周瑜看了看西斜的太阳，看了看晚归的飞鸟，看了看苍茫的草场，唯独没有把焦点转移到我的身上。我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周将军，我错了还不成嘛，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他哼了哼，依旧面无表情。算了，我豁出去了。
“好啦，我认输，总可以了吧，虽然这样很委屈我家的绛雪，可是好歹你是我救命恩人，这头筹我易微不拔也罢！”
我说的掷地有声，荡气回肠，如果是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为我这样的深明大义而喊个好的。“僵尸脸”的眼睛淡淡的看着前方，眸光深处，渐渐有了些许朦胧的笑意，良久，他嘴唇微微一挑，紧抿的唇线骤然柔和起来。
“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你……”他喑哑着嗓子说。
得救了。我长出了一口气。
建安三年，初冬。
“大哥，你和周将军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绛雪都要迈不开步子了！”我急吼吼的冲孙策嚷道。
孙策回头望了一眼落后我半个马身的周瑜，无奈的笑了笑，一言不发的转过脸去。
见孙策不理我，我正准备发出严正抗议，身后响起了周瑜冷得能结冰的声音：“某人不要忘了当初对公瑾的承诺，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说完，他威胁似的冲我扬了扬还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手。见他伤口还没好利索，我瞬间软了下来。没办法啊，谁叫你有把柄落人家手里呢？现在也只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想通了这茬儿，我老老实实的闭起了嘴巴，谨慎的控制着绛雪的速度。
一身小厮打扮的絮儿紧撵几步，把一个热乎乎的暖手炉递到我怀里：“公子，小心别着凉啊！”
我苦着脸看了看絮儿，用眼神像她诉说着我现在的尴尬处境。没想到，絮儿这家伙胳膊肘往外拐：“公子，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两位将军都是为了你好，这急行军本来就对体力消耗大，要是任着公子您的性子走，那还得了，您说是吧孙将军！”
孙策闻言，转过脸来，看见我一脸的窘相，不由得朗声大笑。我这都混的些什么人缘儿啊，名义上的大哥不帮我，贴身的丫鬟也不帮我，哎~我无助的眼神儿到处瞟着，突然发现了一脸慈父相的黄盖，我登时来了精神，向他发出了求救信号。
黄盖被我看得直发毛，但还是语重心长的教育道：“易兄弟，本来黄某也不想说你，可是，看你还打心底儿里不服气，那黄某就再多唠叨两句……”
我彻底绝望了，连忙拱手道：“黄将军，易微知错了。易微服气了，彻底服气了。”
诸将哄笑一片，黄盖乐不可支的道：“没想到咱们的军中第一谋士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性啊！哈哈哈！”好吧好吧，我就权当豁出面子给出征的大军逗一乐儿，正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我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暗自伤感了一阵，我的思绪被陡然响起的歌声打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戈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正是诗经中的秦风，歌声响遏行云，雄壮嘹亮，各位将士憋足了劲儿，气势昂扬的唱着，不，吼着。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周瑜，也在这振奋人心的歌声中，激动地涨红了脸。这次的皖城争夺战，江东军精锐全出，除了大名鼎鼎的江东双璧，还有程普，韩当，黄盖，陈武，董袭，吕范，三万大军，倾巢出动。这些我熟悉的将领们，这些我并不熟悉的士兵们，也许他们明天就要捐躯沙场，也许他们高歌而出，却未必能凯旋而还，也许他们不能亲眼看到东吴的强大，也许他们再也见不到翘首企盼的妻儿老母……但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忘却了死亡的威胁，忽略了失败的隐患，他们只是忘我的歌唱着，勇敢的前进着，那样的斩钉截铁，那样的义无反顾。迎着凛冽的风，我也骄傲的昂起了头。
“能与各位将士们并肩作战，是我易微的荣幸，诸君努力！”我自豪的扬起了手中的佩剑，应和我的，是千千万万沉默而颤抖着高举的手臂。
★林落：
我跟随着曹操的军营返回许都。一路上，关羽、张飞、赵云在刘备身边跑前跑后。我感慨万分，只想向刘使君取取经，看他是怎么让这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的。更不用提途经徐州时，百姓焚香遮道，跪在地上请求刘使君留下为牧。我把头探出窗外，看着百姓们一个个眼睛发绿，直勾勾地盯着刘备，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吵杂的“使君”、“刘大人”、“刘使君”更是不绝于耳。我回头望望刘备的三人粉丝团，只见他们仨面带微笑地站在刘备身后，那种自豪溢于言表，甚至把他们的脸庞都照亮了，一副现世伯乐的样子，又好像自己跟对了主公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幸而曹操反应快，用了个缓兵之计才把刘备从那些双渴求他的眼睛中解救出来。于是，我们继续向许都进发。
到达许昌已是夜晚，曹操把我们一行人安置在相府左近宅院，先行封赏出征人员去了。侍女在厅内张罗晚饭，而其他人在刘备房中，似乎在密谋什么。
隆冬月下，极为凄清的景色让我寒毛直竖。我轻轻呵口气，在院子中缓缓踱着步，想等赵云出来。风，一点也不肯停歇地吹着，似乎吹出了由某种乐器演奏的音调。
不，再仔细听听，好像是……出自一副极其清丽婉转的好歌喉的歌声。我朝着歌声的方向走过去，在一间上锁的厢房前停住了脚步。房中的人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仍是悠闲自得地哼着小调——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呀，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啊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合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有衣不如新，念人不若故呀，不若故……”
出自《汉乐府》的民歌，却不料到能被貂蝉演绎得出神入化。我正沉溺于“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伤感中，却听门里面歌声已停，银铃般的笑声顺着门缝流淌出来：“门外是什么人？来了也不肯陪我说说话，这时值寒冬，窗外风声大作，真是寂寞的紧。”
我伏在门框上：“是呢……真是寂寞的紧。这样子一个人，你从前定是没有体验过吧……从前，总是有个人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啊，吕奉先，貂蝉，你想不想他呢……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貂蝉再次开口，却已是一片冰冷：“哼！小女子蒙义父王允之恩，立志复兴汉室，对逆贼吕奉先只是与平常人一般同仇敌忾，怎会妄生情愫？真是可笑得很。”到了最后几句，声音中已是颤抖，想来她说得也是勉强得很。
“是这样么……”我背靠着门，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想起那日白门楼上的情景。虽说只是那无穷无尽复兴汉室策略中的一枚棋子，我却仍清楚地看到，白门楼上的她，对他是有万般柔情的。“可是，”我沉不住气，“你最后，又得到什么了呢？”
她仍是义正词严：“人心思变，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身为汉朝子民，为汉朝尽力是忠；身为王府义女，为义父尽力是孝。这些，便是我得到的。”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貂蝉，你这一套天天在脑子中转来转去，不累么？我啊，最是佩服你们这些正派人士，总在自己给自己画好的小范围里面呆着，还自得其乐。同是身为女子，我并没有你那样多的想法。相反，我觉得自己还颇为心术不正呢，可惜，却偏偏爱上了个比你还刚正不阿的男人，这造化啊……真是弄人。想当初，吕奉先也是为了你才大闹凤仪亭。已经多久了，你这样日夜不离地跟随他，却还能不为之所动，也是难得。”
抽泣的声音。
我大惊失色，这三国第一美女竟被自己弄哭了。也就是她如今虎落平阳，才遭我这样的犬欺欺，若是当时她平步青云之时，犯下这滔天罪过的我还不知身首何处呢。
我深吸口气，继续道：“其实你知道的，吕奉先就像个孩子。他只想着要，看见什么稀奇就要什么，看见什么美丽就要什么。你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他自然被你吸引，这并非什么肮脏龌龊之事。”
“我懂的……”屋内，貂蝉的声音再度如水般响起，“虽然我对他居心叵测，却知道他是实在对我的。那样粗心的一个人，平日里我顺口说的一句话，他也能记上很久很久。只是因我太胆小，不敢把真相告诉他……我怕……怕……”
“你怕责骂倾天下而来，你怕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王允，你更怕……”我顿了顿，“更怕他从此以后不再爱你，是不是？”
“哼！我说找了哪里都找不见，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子龙，你夫人我可是给你找到了，这话你也都听到了。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忽然响起的声音将我吓了一跳，我身体轻轻撞上门板，惊魂未甫地拍着胸口。然后借着光，看见关羽的大红脸和赵云铁青的面容露了出来。
反应过来，我第一个动作便是护住了门：“关大人，你……你要做什么？”
关羽抚着髯：“自然不会有什么。你也知道这厢房里的人，我此行来，便是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保全两人的名节。”
赵云开口：“貂蝉身为俘虏，已是云长的人了。这里没有我们说话的地方，跟我回去。”
我面向着赵云：“夫君，我……”
赵云微微地摇了摇头：“你先与我回去，这儿的事情你管不了。”
这回轮到我拒绝了：“关大人的保全名节，只是将貂蝉赐死而已。可貂蝉一心复兴汉室，并无思念，还请看在她护国有功的份上，放她一马……”
赵云抢先一步走过来，拽住我的手：“你这丫头！云长的事情，莫来插手。”
我望着赵云的眼睛，心想若是他先一步离我而去，我定会伤心得难以自拔。可是他呢？若是我离开他，估计他就算破了、碎了，还片片都是忠诚。
正僵持着，屋内的声音又蓦然响起：“诸位莫要为小女子争执了。关大人，你若是想要小女子这条性命，拿去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