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青苹果 -- 第十一章 治病解忧
十月二十六，天气日渐转晴。
阿辉终于忍不住到贵根大大那里去看病。
一个人有病那就得去看，不给别人看，自己得想办法看，反正要去解决，否则就等着病魔反噬。
阿辉是个穷人，家里也穷，治病基本不去医院，这是乡下的老传统。阿辉二十年来除了幼时高烧不退和初中时淋巴结痛到医院看过之外，其余时间都没有去过医院。乡下人历来如此，有病大都去大队公社的诊所，医院是不敢去的。
阿辉的老本家张贵根在惠龙村大队部那里开了一家诊所，阿辉叫张贵根的父亲叫五老爷，阿辉的爷爷和五老爷是兄弟。对于老一辈，阿辉甚至弄不出名姓，阿辉还是奶奶过世的时候在和爷爷合葬的墓碑上才知道爷爷叫张圣华，对于五老爷，阿辉至今不知道他名字。
张贵根进过高中，上过大学，在那个年代，有这样的契机很不容易。张贵根年轻时候学过医，也会把脉，而且把得很准，这个如今在乡下诊所堪称绝学，一般赤脚医生根本就不会。这也许就是他在本地很出名的原因，阿辉一般实在熬不下去的病才找张贵根，他曾经是阿辉的一种依靠。
阿辉来到大大的医务室，里面好几个人，有挂水的，有坐那里抽烟的，有在那里闲聊的，阿辉找了一圈，就是没有看见贵根大大。阿辉问旁边的人，其中有个男的说你跟我来。
阿辉跟着那男的身后，那男的边走边唠叨道：“不要急，医生马上就看见了。”
阿辉看着他一脸怪笑，感觉很奇怪，不知道这人啥意思，只是闷闷地跟在后头。
那男的走出门外，往西走了两间，来到一间关着门的房间门口。
阿辉一脸迷惑，这间房子怎么也不像住人的地方，前面居然没有窗户，只能够从门进去。阿辉以为那男的要拿钥匙的，因为门关的死死的。谁知道他一推门就开了。
张贵根果然在里面，里面有张小桌子，上面乱七八糟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全是药，墙角处放着一个老式橱柜，透过上面的玻璃窗，阿辉看见里面全是盐水、针筒、消毒酒精、卫生棉、纱布、绷带之类的东西，这里居然是放药物的库房。这些都不让阿辉奇怪，阿辉最惊讶的是小桌子旁边的一张躺椅上面居然躺着一个人，而且这人正在呼呼大睡，他竟然就是张贵根。
好不容易叫醒大大，大大抬起头，双目惺忪地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荣辉啊？什么事啊？”
阿辉道：“大大，我来看病的。”
大大来到自己的诊室，先和里面七七八八的人打了招呼，坐下，然后看着阿辉问道：“说吧，什么问题？”
阿辉道：“我最近大便老是出血？”
“出血？什么样子？是和大便混在一起还是最后才有血，血是不是鲜红的？”大大似乎吃了一惊。
“最后才有的。”阿辉说。
大大道：“痔疮！肯定是痔疮！你大便干不干？疼不疼？”
阿辉道：“干的！有几次疼的。”
“大便难不难啊？”
“难得！”
大大想了一下，道：“这样，你去搞点蜜回来，就是蜂蜜，没事冲开水吃吃就好的。”
大大一边说完，一边往外走，看样子诊断已经结束。
阿辉急着问道：“哪里有蜂蜜啊？”
贵根大大道：“哪里没有啊？你到封头坝那里医院药房买点，那里肯定有。多吃点蜂蜜多喝点水，没有什么事情。”
阿辉点了点头，就去取车了。
只见张贵根跑到对面麻将馆看人家打牌去了，等到阿辉从小镇医院把蜂蜜买回来，看见大大的诊所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阿辉不服气，跑到里面一看，果然没有，四个人正围着一张小方桌打麻将打得热火朝天，看见阿辉就像看见空气一样。阿辉好不容易抽空才问道：“你们啊知道张恒荣在哪里？”
张恒荣乃贵根大大的大名。
四个人一听，一个头也没抬，有一个甩开一张“剥皮”，嘴里倒是嘀咕一句道：“张恒荣？——你到旁边那间房子里面看看在不在打牌！”
阿辉依言到大大诊室那边一排房子找了一找，果然有一间房子里传来哗哗的麻将声音，恍如仙乐，隐隐有大大的声音在响。
阿辉叹了口气。老实说恒荣大大穿身白衬衫，脸上干干净净的，可谓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再加上岁月为他增添了成熟气息，可谓魅力四射，气度非凡。
其人有才，更有亮点和光彩。阿辉总觉得，大大这样的人把光阴浪费在牌桌上，实在可惜了。
阿辉那时候还不知道大大喜欢喝酒，后来喝酒几乎到了嗜酒如命的程度。也许他最终会死在酒上面。
如今大大据说是中了酒毒，有些脑瘫，全身干瘦如柴，再也不见以前的风光，连饮食起居都要人照顾。大有老太婆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之势。也许过些时候，等阿辉放假回家，就见不上这个曾经让阿辉真正佩服的长辈了。
是夜，窗外有风，冷风。
秋天那种冷冷的，淡淡的，肃杀的风在树梢上嘶嘶地叫着。树影婆娑。
第二天一大早，阿辉又坐在桌子前面。他确实有点讨厌这种感觉。这是一种没有行动，没有生气，老掉牙又无力的感觉。这不是对身体而言，而是植根于内心，那深深地疲倦侵染全身每一个角落。
阿辉觉得自己几乎是在等着下月去靖城中学。一个人太寂寞了，寂寞是一种毒，让人枯萎，消失。
小儿女们大言喜欢寂寞、孤独，其实他们远远体会不到孤独寂寞的可怕，体会不到孤独的残酷。我们不是达摩祖师，可以面壁九年，我们只是普通人，寂寞之毒，实在过于苛刻，但有时候只能够忍受，倘若慷慨受之，那就非同一般了。
阿辉深忧自己的处境，便血还是有，自己的思维却是看不透，只能够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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