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的红笔录 -- 第十章 风雨之灾（二）
“轰隆”只一声响，似乎天地全为之震动，阿辉的心也随之颤动，全身都抖得厉害。
阿辉最怕打雷，小时候自从记事起，每次吃饭只要有米粒留在碗里面，阿辉奶奶就在旁边吓唬道：“要吃干净了，要不雷要打！”阿辉于是乖乖地把碗里面的米粒舔得干干净净，就像洗过一样。
雷声轰隆隆没有完，阿辉的心也是忐忑不安得厉害，想到好像前几天留了饭粒在碗里，他的心不由又紧张了。
外面的雨似乎太大了，风也很大，那雷就更大了。其实单单是雨大点并没有什么，躲在伞下面不让雨淋到就好了，让人感到压迫的就是那风雷之威，那风把田里面的水稻等农作物全部刮歪了脑袋，把路旁的小树一棵棵都吹动得状若疯魔，远近的大树都像是要被风吹离地面腾空而去，那雷就更是一阵接一阵响，好像爆炸一样，就打在阿辉的周围数米远的地方，让阿辉一阵阵担惊受怕，好像躲空袭，又好像踩地雷，时不时停住不敢动，紧张兮兮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一道道闪电划破苍穹，阿辉感觉它就好像划在了自己心上。
张家圩到惠民小学的路有很大一部分是三圩港边上的路，路中间恰好有一个转弯处。阿辉绕到那里时身上已经淋湿了大半。惠民小学后面是一条很短的圩，阿辉快要接近那条圩的时候，裤子已经湿透了，上衣也大部分淋湿了。这个时候雨势似乎渐渐小了，大风和雷声倒是愈发大起来，直破阿辉的肝胆。
阿辉打的那把伞是家里最好的伞，家里那会总共就两把伞，比现在那些伞不知道要好多少倍，那伞现在还没有坏还在使用阶段。风里撑过伞的人都知道，如果风力很大的话，伞面会倒翻，如果风力大到很恐怖的程度的话，那伞就很难掌握了，它会像风筝一样要起飞上天。阿辉就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阿辉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伞顶着风，时时刻刻和巨风做搏斗。那真是搏斗，因为风的方向老在不稳定地发生变化，阿辉的伞好几次伞面都倒翻了。
学校后面的那个短圩方向好像罪恶的渊薮一般，黑乎乎的，忽然一道晶亮的闪电划下来，“轰隆”一声，阿辉感觉雷似乎生生地就打在那里，只见那黑乎乎的地方一下变得透亮，摇摆不定的树在一刹那间像个魔君一般现了形。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声震苍穹大地，好像雷从哪个方向向阿辉打了过来，毅然决然地打了过来，接着天又是一道闪亮，阿辉隐隐感觉到不妙，闪电似乎正要当头击下！
这一刻阿辉想到以前大叔们说的那个传闻，那个故事很恐怖。说是有个小伙子不学好，经常到人家地里偷香瓜，结果老偷老偷的，终于被人家发现了。瓜主人当时就怒不遏地辱骂了他，村里的乡亲知道了也是义愤填膺地在一旁帮着瓜主人呵斥他。小伙子本来有些后悔，但是被瓜主骂得不行，感到尊严毁尽，心中邪火陡然上升，不但听不下去，还怀恨在心，非常痛恨大家的辱骂，于是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当夜还偷偷地钻到人家地里去偷瓜，不但如此，还故意掏空了一个大香瓜，拉了一泡屎在里面。这事做得太绝，没有想到在他做了这件事后，似乎上天感应，有一天天上下雨打雷，他在外面突然就被一雷劈死了，连头都被雷劈焦了。
阿辉看到天上又是一片闪亮，知道接下来又是一个大雷，他这时想到那个被雷劈得发焦的脑袋，心里不由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他感觉自己年纪轻轻被雷劈死实在划不来，而眼看天上就要砸下来一个雷，似乎马上就要砸中自己。阿辉太怕了，但是还没有等他有任何的反应，又是一下地动山摇的巨响，雷砸下来了！
“哇”，阿辉一声怪叫，立即扔掉了自己手中的黑伞，慌忙往后北面方向逃蹿。刚跑了五六步，雷声不响了，也没有闪电了，而且自己还没有什么异样，感觉到的只是雨打在脸上身上，全身有点冷，四下里却一片死静。
阿辉忽然想到，自己不能跑！
如果自己这样跑了回去，明天班主任丁雪芳那边怎么交代？难道说怕雷打不来上学了？她肯定不相信，而且把伞丢了回去同样也不好交待，妈妈也要骂，难道自己和妈妈说因为怕雷打，惊慌下扔掉了伞？即使那样妈妈还是要骂啊！阿辉的妈妈骂起人来也是出奇的高喉咙，令阿辉感觉恐怖。
阿辉转回身一看，自己的伞在风力下先是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掉在地上，然后变成了滚地葫芦，眼看就要吹到三圩港里去了。阿辉咬了咬牙，只好冲下河岸去追黑伞，因为实在没有时间考虑了，再不去追伞那黑伞就进了港了。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阿辉不顾个人危险，抢住自己的那把伞，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瘦小的身躯在那，在那独自折腾着，苦恼着。
其实阿辉这样做还有部分原因是不甘心，自己好歹就快要到学校了，再跑回去不上算。
等到了学校，心情平定之后，阿辉才看见同村的海燕和隔壁村的红梅她们都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阿辉看了看自己一身湿透，不知觉苦笑起来。还没有等自己问她们怎么来的，海燕红梅已经问起他来。
海燕道：“荣辉，你怎么这么湿啊？全身都湿了。”
阿辉看看人家身上都干的，不由奇怪道：“你们怎么没有淋湿啊？”
海燕道：“我爸爸一大早送我来的，没有淋着！”
红梅也说：“我也是爸爸送的，就你来得最晚，你妈妈爸爸怎么不送你啊？”
阿辉无语，老实讲，那时候阿辉就学会了无语了。阿辉无法也不敢去问妈妈为什么，既然妈妈也不容易为什么要问呢，唉！
其后的十几年，阿辉才渐渐意识到，这个为什么其实是一个节奏的问题。阿辉的节奏没有海燕红梅快，阿辉父母的节奏有可能也没有她们的爸爸妈妈快，或者说两个家庭的节奏不一样，阿辉的永远是慢一点。
人家一放学回去能够有饭吃，阿辉回去只能够看着家里正在烧饭；人家早饭吃的饱饱上学，阿辉只能够马马虎虎扒两口饭吃个半饱，因为来不及；最终人家肚子不疼，阿辉连续几年一直到初三都是有胃病，稍微肚子受些凉，阿辉就要疼得脑袋出汗。阿辉记得初中时候自己无数次早上第四节课开始胃疼，疼得非要用手顶着才舒服。正因为有这样的经验，当阿辉看到电影《焦裕禄》的时候，阿辉能够了解到焦裕禄为什么肝病发病时老用手顶着肝部，因为那是肝癌的剧痛，即便是焦裕禄这样顽强拼命的好同志也要用手顶一顶。虽然有同学说那是电影为了宣传编出来的，但是阿辉绝不同意那样的说法。有时候，疼痛的确会打压一切，被打压的人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够用手顶一顶，或者换根木头顶，直到灭亡，但是精神永不灭！
……
大雨一天天的下下来，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重新洗刷了数遍。据说人要是多洗澡会伤元气，现在是世界在洗澡，那地面上的元气可谓大伤。不知道多少农户的庄稼被暴风刮倒，不知道多少农户的房屋被淹没，甚至有人家的房屋受不住风吹雨淋突然间就轰然倒塌。
外面的空气虽然很清新，但是满世界都成了骨架子。树木的叶子都被刮跑了，只留下满头难看的枝桠，大地表面肥沃的皮肤都不见了，只留下裸露的泥土块，高高低低的，像老人的肌肤。到了晚上大雨就不下了，老天爷似乎白天发完了脾气还意未犹尽，晚上还继续黑着脸俯瞰人间的诸多悲剧。
傍晚，阿辉家屋后的积水已经到达到饱和状态。阿辉家西面面住着张达友家，东面住着阿辉的四伯家。阿辉家和四伯家的房子是老房子，原本就是一家，自从分家过后，原本两家的大厅共通的地方就被用砖墙阻隔起来了，于是一家分两家。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多兄弟家庭都是这样，兄弟分家把老祖宗或者父母留下来的房子一分为二，反正是不在一块住，那时候无数的吵架斗殴就是从中而来的，吵架谩骂女人为主，男人一般都是厮打在一块或者欺负女人。阿辉家和隔壁四伯家也没有少吵架过。打人吵架直接影响小孩子之间的交往。四伯名字叫锡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春霞（那时候这个名字很流行），小的叫艳敏，有一阵两家关系不好，阿辉在祁涛家和艳敏玩，一不小心把艳敏摔了一跤，艳敏哇哇哇地哭了，哭回家了。等阿辉到家的时候，两家人家已经开始开骂了。由于两家的男主人都在外地打工，骂人的重担只好落在了两个女主人身上。两家因为一墙之隔（墙上面还有流通处），不见面声音也能够传播，于是两个女主人一边做着晚饭一边骂骂咧咧的，其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锅碗瓢盆当当作响的声音，那声音换到现在绝对雷翻所有人。
有人可能要好奇，要问我，你好好的写这些做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为了记下人性，记下那个年代啊！
阿辉家和四伯家很长时间处于敌对状态，本来屋子连着一起共通的，门前的场子也是合在一起的，但是由于两家关系的恶化，屋子不通了，共用的场子也被一道高墙划分为二了。那墙是四伯家出钱砌的。
阿辉记得有一次，阿辉的爸爸当时正好不在家，但是四伯在家的，阿辉妈妈把竹竿一边搁门口的那道隔墙上，一边搁自己家屋檐下，准备用来晒衣服用。哪里知道四伯突地气咻咻地跑来，边跑边吼叫着，硬是把阿辉妈妈打了，打了还骂。这个就是当时人的素质，唉！
那时候阿辉很小，但是他在旁边吓得哭起来，眼睁睁看着，从此以后，一直到现在，阿辉都没有原谅四伯，也许永远都原谅不了。阿辉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四伯要打妈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在阿辉幼小的心灵里面，欺负小孩和女人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是无法原谅的，阿辉至今也是这样认为。虽然阿辉现在看惯了人间沉浮曲折，但是很多东西仍是像刺一样扎在心上，一回忆就不得不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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