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六节 信任
国中闻讯吃惊不已，主和派与主战派久争不下。许久之前便有人提出限制独刀帮在吴越的势力，否则便是养虎为患，但那时在对南唐的抵抗下独刀帮守住不了疆土，念其对国家有利，便没过多的管制，以至于到了目前这种局面。幼主尚不醒事，政事皆有权臣代理，其中主战派便是以杜明远为首，主和派占了绝大优势，偷偷带了幼主逃到了南端的福州城中，杜明远亲率大军七万据守杭州城。不到五日，万军已至杭州城外，多次攻城皆以失败而告终。五万大军折损过万，军心大挫。
杜明远兵法精湛，又因杭州城为吴越第一大城，易守难攻。罗万天命军队将杭州城四下围堵，并封了海运，城中粮草虽丰但也不过半月之用。七万大军对五万大军优势再明显不来，杜明远几次开门歼敌，但收获并不大，罗万天的兵士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敌百，再加之断浪刀与蝴蝶甲的帮助可谓是如虎天添翼，几次交战之后，双方陷入僵持阶段。
眼看城中军粮一天天用完，却也无能为力，主和派逃往福州时带走了大批粮食，这一自保之举却将吴越精锐之军陷入深渊之地，杜明远只得派信使偷往福州求援，北上的援军只走到钱塘江时便被尽数歼灭，七日之后杜明远想到一个人，那便是凌泽。
此时的凌泽深居独府之中，并未到处走动，因为罗万天很清楚他与杜明远的交情，所以将他软禁在独刀府中，弹丸之地岂能困池中之龙，只是凌泽也需要一点时间提升仙气境界，所以便也不作任何回应。展寂自然是因为纤儿的关系而站到罗万天的那边，不过他只同意帮助探听军情，攻伐掠地是万万不能做的，罗万天也不强求，应了下来。罗万天的大军已然获得了吴越四分之三的土地，除福州、杭州、温州久攻不下外其余城池皆是囊中之物，他本想等墨家的神火炮送来时再做打算，可没想南唐大军盘踞衢州，想趁火打劫，罗万天不得以加强了吴越边界的军防，而杜明远又有反扑之意，军情紧急之下，罗万天也想起一个人，凌泽。
凌泽放下书信，漠然地将它放到一边。那是杜明远写给他的书信，希望他能拯救吴越。凌泽不是英雄，杜明远其实清楚这点，但吴越不保，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如此了。
“大师兄，要帮他吗？”沈秋年在一旁问道。
凌泽有些犹豫，杜明远也算半个知己，若不能帮他复国起码也能救他一命。思来想去凌泽决定在不帮助谁征战的原则下救杜明远这次，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高呼：“吴越王驾到！”凌泽抬眼一看，走进来的人竟是罗万天，看来他胜券在握，连称谓都已改了。
“凌兄弟！”罗万天热情的招呼到。凌泽并未起身行礼，只是口中应了一声。罗万天并不计较，只是接着道：“老夫有一件要紧的事与你商量。”言毕时用目光扫了一眼沈秋年。
凌泽便知其中道理，示意沈秋年暂时回避一下。沈秋年起身向着二人行完礼后走出了房门，门外的两个侍从随即将门拉合。
“什么事？”凌泽问。
“啼夜刀。”罗万天拂袍而从，将目光转向凌泽道：“我给你啼夜刀，但需答应我一件事。”
“你女儿已经答应我了……”
“可我没答应你。”罗万天抢言道。
凌泽手中的茶杯一捏即碎，青黄的液体由指缝间流出滴哒在木桌上。凌泽紧盯着罗万天，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你知道那把刀是会认主人的，只有馈赠它才会接受新的东家。”罗万天后背早已渗出冷汗，这是他制胜的法码。他能感觉到凌泽的杀气，虽然自己也算颇有功力，但对于一个像凌泽这样的高手他是不会有胜算的，况且，凌泽和杜明远还有交情，罗万天在赌，如果输了剑锋便会毫无疑问地向着他而来的。
沉默了半晌，凌泽道：“你的要求。”
罗万天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赢了，但仍警慎道：“带杜明远首级回来。”他不清楚凌泽是否会答应，如今只有借凌泽的手除掉坚守杭州的杜明远才是最快的决胜之法，若等神火大炮到来，恐北宋早已平了李重进等人的叛乱，吴越身为北宋属国发生战乱，那么北宋南下平乱是极有可能的，到时候南唐也发动进攻的话，才取得局部胜利的自己以及自己的军队便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一统天下的计划也会化作泡影。
凌泽深知罗万天不仅是借刀杀人，还借自己在吴越的影响巩固他的声望。啼夜刀就在眼前了，我一定要拿到！
“好！”凌泽应下，道：“明日午时你再来这里，若我没见到啼夜刀，便是你的死期。”
子时，万籁俱寂。浓重的月色下自天边划过一道白光，醒着的人误以为那是流星。白光坠入杭州城中，昏黄的街灯下化为一身青衫的凌泽。黑云下的王城，阴森的可怕，凌泽跃过城墙进入内城之中，没有半点星光，有的只是细碎的风声。
书房仍然有光，凌泽轻步上前，击昏了门外的侍卫，透过纱窗他看见了一张疲惫的面孔。杜明远提笔画着什么，木桌上铺展开的是一张羊皮地图。凌泽抽出道符念道：“风神唤来。”只见道符化为一股清风吹开房门吹灭了所有灯火。
“是谁？”杜明远拿起桌上宝剑喊道，对方没有回答，杜明远朝着门口的那个身影望去，正巧月光穿透了云层映在那身影之上，“凌泽？！”对方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杜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忙道：“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凌泽剑指之上聚起一道仙云剑气，杜明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看来不是了。”他丢掉手中宝剑，从书桌后移步走出，向着软榻走去，边道：“是因为那个目的吧。”
凌泽没有说话，立在原地，他的心跳散乱，脸色苍白，八荒仙气聚散不定，似乎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安。
“他答应把啼夜刀给你了吧，这也好，总比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好。”
“所以我要取你性命。”凌泽冰冷的声音穿透黑暗。
杜明远轻笑：“我知道你认定目标就一定会完成。城中粮草已绝，迟早我们会困死在这里，虽然我们打算趁南唐进攻吴越时发动反攻，但我知道他们也如我们一样在等。我能死在这里，也是迟早的事，能最后为你做一件事也算我这个朋友没白交吧！”言罢，爽朗的笑开。
凌泽手中的剑气渐渐消散，其实拿啼夜刀不是为了能救白露，而是为了弄清一件事情，而如今站在杜明远书房中的他开始动摇了。凌泽将眼光移向杜明远道：“你快离开这里吧。”
杜明远摇摇头，道：“我不能逃走，只能战死，这城中的百姓，不能被连累，如果可以，告诉罗万天不要屠杀城中将士和百姓。凌泽，你不是恶人，我一直相信你，就让我最后再信你一回，拿了啼夜刀好好利用。”言罢，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寒刀一闪，回刺进了自己的心脏，鲜血在他的白衫上浑染开来，他吃力道：“别令她失望。”
凌泽呆在原地，失去了去行动的力量，他并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杜明远在他眼前倒下，如同一只断线的木偶。月光重新隐退，一切又陷入黑暗之中。
“我也曾经失去过自己心爱的人，我懂你的痛苦，但我只是个凡人，什么也做不了，而你就不同了，你是比仙还要利害的男人，你能让她回到你的身边。如果你要我帮什么忙我会答应你并竭尽全力帮助你，原因很简单，我相信你。”
月光消散。
次日，凌泽将装有杜明远首级的木匣放在木桌上自己闭目静坐在一旁等待罗万天的到来。时至午时末。罗万天才走进了这里，他的手中拿着一柄漆黑由灰白帆布包裹的利刃，见了凌泽，笑道：“希望你没让我失望。”
凌泽睁开眼，将木匣盖提起，一具尸首赫然在目。罗万天的随从皆变了脸色，低头不敢去看。凌泽伸手结果那柄黑色的啼夜刀。罗万天的笑声被凌泽抛在深厚，他出了门，发现展寂就站在外面，横眉冷目地看着他。“你杀了他。”展寂拦住凌泽。
凌泽并未理会绕过展寂想前走，只留得展寂冰冷的背影在身后越来越远。出了侧门，火奴儿抄着手倚在门柱上，见凌泽出来便道：“自私的家伙，你还真的下的了手！”
凌泽加快了脚步，小时在另一道门后。
展寂正要离开，纤儿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展哥哥！”
“纤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展寂抬眼道。
“我听说凌泽哥得到啼夜刀了，我是前来恭喜的！”纤儿高兴地说道。
展寂摇头道：“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到吗？因为他杀了杜明远。”
“什么！？”纤儿闻言大惊，道：“带我们出南平的那个将军？”
展寂点点头，道：“那是他的朋友，他为了自己的目的，总有一天也会将剑锋指向我们的。”
纤儿喜悦之色渐渐散去，忧郁之情染上眉宇之间，她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凌泽，她知道他不会这样做的，纤儿沉默了片刻，抬头对着展寂道：“你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清明那日，放河灯之后，凌泽给她讲了一个美丽却又忧伤的故事，关于白露的故意。故事中每有连天的浪漫也没有挥之不去的悲伤，那个故事太平常，太俗套，但却让人深刻。
“秋年。”凌泽在一座布满红色道符的房间外对沈秋年道：“我要完成一件事情，你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踏近一步。”
“是，大师兄。”
凌泽从怀里取出一本经书递给沈秋年道：“这是真的《乙世真经》，现在由你保管。”
沈秋年接过来揣进怀中，目送凌泽进了房中关上了房门。他拍了拍怀中的那本经书，前几日的事还让他心有余悸。
凌泽掀开刀上的帆布，握住刀柄，目光在漆黑的刀身上扫视着。罗万天只知道它的锋利，却不知道它真正的价值在于何处，要不然纵使帮他拿下整个杭州他也是决不会给出的。刀柄下端的铁环发出紫色的柔光，不多时，整把刀便脱离了凌泽的手落在地上幻化成了一个老者。老者缓缓起身，见了凌泽，即道：“看来你是真正的强者。”声音与常人无异。
“我要去鬼域。”凌泽面无表情的说道。
“看来你也知道我的用处，好吧，你是我的主人，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不过我有三个忠告给你。”
“说。“
“第一，进入鬼域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逗留，若是超过你便永远都回不来了。第二，不要触碰任何人，他们都只是魂魄，如果你碰他们你的魂魄会被带离。第三，回来的方法是紧闭双眼，无论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睁眼。”
“知道了。”
言罢，啼夜刀化为一阵黑风向着凌泽扑去，弹指间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待四周景物清晰时凌泽才发现自己依旧呆在原地，但窗上，柱上已不见了道符的踪影，房中陈设依旧，只不错除了自己外其余的东西都是青一色的黑白。凌泽推开门走向屋外，耳中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一切都安静的可怕。顿时，凌泽觉得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转头看去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妇，衣着华丽眉宇间有着几分纤儿的娇容，她就那样望着凌泽，表情镇定。凌泽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理会这个陌生人，挥出仙云剑纵身一跃向着流云道观的方向急速飞去，再去俯视眼下的这片大地时，发现与凡世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失去了色彩罢了。
片刻后，凌泽落在了流云道观的石阶上。进了道观，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孔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凌泽来不及一一辨认便向着大殿奔去，脚步虽急但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师父！”凌泽站在大殿门口，望向老君金象下的老者。
那老者闻声后睁开眼，并不敢去相信自己眼中所出现的一切，半响，才缓缓吐出了凌泽这个曾几何时经常念到的名字。
“是我。”凌泽向前急走几步想要触碰自己十年未见面的师父，但啼夜刀的忠告突然在他的脑中闪现，凌泽只能止步，短短的一丈，却是生死相隔。
“你长大了……”流云道长感叹道，却又忙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啼夜刀。”凌泽答道：“我只能逗留一炷香的时间，所以我想找到露儿。”
流云道长站起身，声音空洞且伴随着莫名的回音，如同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这里，你是找不到她的。”
凌泽心头一怔，如同吃了一记闪电，忙问：“她没死？”
流云道长摇头，垂下双眼，“不，她死了。”
“她死了，却又不在这，是什么意思！？”凌泽不耐烦的问道。流云道长沉没不语，凌泽追问道：“师父，这很重要，我必须知道！”
“泽儿，有些事你又何必那么执著呢？”
“师父，我走到这一步，是不会在后退了。”
“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命运的话。”流云道长抬眼，“白露是你父亲带来本观的。”
“凌云泊？”
“看来你已经知道他了。是的，我知道你是谁的儿子，也清楚你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在你来这里之前白露就已经在了。”
“凌云泊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知道，看样子是很绝密的事情，他希望白露在观中一直呆下去，之所以说她不会存在于这种地方，是因为你父亲对我说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
“哪？”
“乙世。”
凌泽闻言后联想到的第一件东西便是《乙世真经》，忙问：“和凌云泊留下的《乙世真经》有关？”
流云道长一愣，随即痛苦的摇头道：“不，不不不不！泽儿，一定要把它放回天界去，你父亲的错你不能再犯了！”
“是不是参透它就能到达你所说的乙世？”
“不，我没说过！”流云道长情绪激动异常，抱着头非常痛苦的样子。
凌泽觉得这里面一定是有问题的，便问道：“凌云泊的错到底是什么？”
“你五岁来的道观！你什么也不知道！”流云道长几乎咆哮起来。
“五岁？我不是在婴儿时期来的这里吗？”
流云道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大变，喃喃道：“我不能让你出去，不能，原谅我！”言罢后又朝着门外大喊：“抓住他！！！”顿时间门外众弟子纷纷涌入，如决堤之水。凌泽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了心情后轻声道：“师父，对不起，打扰你了。”话毕，缓缓闭上了双眼，黑暗中，流云道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泽儿，我不能告诉你所有，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太多，不是你一个人就解决的了的，你的父亲只希望你能平静的活下去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