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七节 牵挂
“秋年！”刚入房门的琳依听到动静后丢下药箱朝着沈秋年轻跃而去，手中已脱出二根发丝般粗细的银针刺入沈秋年的太阳穴，但症状并未缓解，反而使他剧烈咳嗽起来，琳依急忙除去他的上衣，又是数根银针刺在穴位上，少时，沈秋年面色稍有缓和，不再苍白。
“秋年，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送了命。”琳依帮他将丹青卷好，放在床边。
“没事，这点伤害小意思而已！”沈秋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又想起她是看不见的，于是轻吸一口气后虚弱的笑出了声。
“为什么非得成仙？”琳依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沈秋年把目光移向地面上的鲜血，门外的斜阳进来使它们显得格外刺眼，他道：“这是师父的心愿，我一直把师父当作自己的父亲。”
“但是，你还小，还有很多时间，不急于这一时啊！”
“没有多少时间了，师父的心愿要在四十九日内完成，现在已用去七、八日，而我离飞升成仙还差得太远。”沈秋年表情略带悲伤。
“到底是个什么心愿呢？”
沈秋年本欲告知，可想起此事绝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除大师兄和自己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琳依仿佛听透了他的心思，也不再追问，便对沈秋年说起他目前的伤势：“秋年，你的恢复力是相当惊人的，一定是练过什么玄妙的心法吧，以至于破碎的骨头仅在一日之内便长合完毕。”
玄功心法？沈秋年暗喜，原来那破仙主刻在石壁上的玄功还有如此好处，看来自己是占了一个大大的便宜，但又觉得右腿还是无法行动，忙道：“可是我的右腿仍然无法动啊。”
“当然，骨头长合好了，肌肉组织还尚未完成修复，照这样速度，明天你就能丢掉拐杖了。”
“太好了！”沈秋年兴奋地捏紧双拳，若不是右腿不便恐怕早已蹦了起来。
“但外伤好了还有内伤呢。”琳依的另一翻话让沈秋年的兴奋瞬间化为乌有。
“内伤？”沈秋年不解。
“强行修炼本不适合你这个没有多少灵力基础的小孩，本来就是犯了一个大错，再加之你又急于求成，一日之内练三日之功，你能活到现在不死都已经是个奇迹了。
沈秋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原来每次练功时出现的症状都是伤了体内而致，太可怕了。
琳依轻叹一口气又道：“说太多你这个小脑袋瓜儿是不会明白的，总之明日我带你去摘地龙仙草。”
“那是什么？”
“长在地龙身上的药草，很是珍贵，能提升你的基础灵力，这样你再练功时就不会很吃力了。”
“琳依，你可真好！”
琳依娇眉微皱，没好气道：“见过求生者无数，求死者我还是第一回见到！”
“嘿嘿……”沈秋年傻笑着，并向琳依做了一个鬼脸。想到她看不见，于是索性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正得意之时，鼻子冷不防被琳依捏住，“啊……痛痛！”沈秋年怪叫着求饶。
“我心可不盲，哼哼！”
“我错啦！放手～快～要被你扯下来了！”
琳依呵呵地笑出了声，大概是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所以觉得心情无比愉快，而沈秋年则吃痛的护住被捏红了的鼻子，嗷嗷大叫，并不停地阻挡琳依又一次的伸手。
傍晚时在沈秋年的帮忙下（只是打下手）琳依做了她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菜，沈秋年大嚼大咽，也顾不得形象，琳依似乎看得见似的双掌托着脸颊一直保持着阳光般的微笑。
“琳依，快吃呀，要不然我就全部吃光了！”言罢，将一只鸡腿塞入嘴中，又道：“呼哧（好吃）”
“秋年，已经整整十年没有人和我一起吃过饭了。”
沈秋年停住动作，将鸡肉咽进胃里后，笑：“这么好吃的菜，以后找不到人陪你吃，就找我吧，我不要报酬的。”
琳依听后又是呵呵一笑，举起筷子伸向盘中。今夜群星齐聚，也就是说，明天是明朗的一天。
而在南昌城的上空，明星稀疏，撑不起半点光辉，亥时初，凌泽在房门外和走廊上寻视，见小二端着食盘至东侧楼梯而上，在纤儿房门外止了步，凌泽上前拦住问道：“做什么？”
小二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出手大方的公子，便恭敬道：“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姐点了酒食，我来送上。”
凌泽垂目一看，当真有一壶美酒，便取过小二手中的食盘道：“你下去吧。”言罢，也不打招呼便推门而入。
正见纤儿一脸愁容趴在桌上，一双泪眼紧盯着眼前的一只蜡烛。
“凌泽哥，你怎么来了？”纤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道。
凌泽关上门走近桌前，将食盘轻放在桌上，问道：“方才小二说你要了酒？”
“嗯。”纤儿低垂着头，不再做声。
“如果借酒就能消愁，那天下岂不太平广安了。”凌泽望着纤儿道。
纤儿还是没有应声，但泪水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地面。
“展寂？”凌泽问道，却依旧没有得到回答，只好又道：“当时浪太大出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可是……可是他重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纤儿看样子有些激动。
“那也是因为重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凌泽试着用委婉的语言安慰，却觉得自己是在说教，结果气氛又陷入了沉默，凌泽看着抽泣的纤儿，突然回想起了白露，心中不禁一阵绞痛，便暗自嘲笑自己还是太儿女情长了。
“这城中有夜市，出去逛逛吧。”凌泽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
绵长的黄色灯笼在支起的麻线上穿过大街小巷，昏黄的灯光在行人仍无倦意的脸上使他们看上去无比的轻柔，如同过往的一阵风，消失在街道巷尾。凌泽在前面走着，纤儿在他身后安静的跟着，两个人如同互不认识，只是彼此随路。
“你不想相信他么？”凌泽止步，转身道。
纤儿始料未及撞在了凌泽坚实的胸膛上，她吃痛的揉着头，轻声道：“我相信啊，可是我每次想到那儿还是会非常伤心。
“你是从几岁时上的百仙峰？”凌泽又开始向前移步，与刚才不同，纤儿快跑几步跟上，于凌泽并肩走着。
“十岁。”
“呆了多久了？”
“八年。“
“八年，很长了，认识展寂是多久呢？”
“十三岁那年，到现在也有五年了。”纤儿答道，悲伤之色褪去了一些。
“五年里没有凡尘渲染，怪不得你会这般脆弱。”
纤儿惊讶地望着凌泽，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一个冷酷的剑侠，可现在看来，他也是血肉之躯啊。
“我也想过，”纤儿逐渐敞开心扉，话语也变得多了起来，“到底还是阅历太少，八年间几乎都是在百仙峰上渡过的，下山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使下了山也是有大批的散仙护着，没有半点自由。而展寂却是能自由下山，一定见过凡尘中的女子，其中比我优秀的又不知会有多少。”
“于是展寂这次的疏忽你就会觉得火奴儿会把他抢走吗？”
纤儿点点头：“像我这般娇弱的女子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展寂恐怕不会这么想的，他敢于从问乾坤的手中带走你，足以证明一切。”凌泽将目光移向她，重重说道。他的心中又想起了白露。
纤儿突然止步，道：“对呀，可……”
“别可是了，我们尽快在独刀城与他碰面，你当面问清便是。”凌泽道，余光之中见到一个老人正在制作河灯，“纤儿小姐，清明快到了吗？”
纤儿一愣，推算了一下时间，回答道：“明天就是了。”
夜风袭来，卷带着丝丝凉意，商贩掩住物品使之不被吹走，凌泽径直走到那个老人面前蹲下身，道：“要一只最好的。”
纤儿定在原地，望着凌泽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冰冷，在他的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存在，正如展寂那日对她说的“和他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冰冷的不过是他的外表罢了。”纤儿破涕为笑，走到凌泽身旁蹲下，“老伯，再拿一只最大的吧。”
清明，细雨如期倾落南昌城，而在几百里外的庐山，天晴依旧。
己时末，琳依为沈秋年的右腿除去了绷带，他迫不及待的跳下床，简单的舒活了一下筋骨，整个木房的芳草香味让他精神百倍，琳依说过，药草的气味大多都是很难闻的，将香草磨碎扎成汁液喷洒在房屋中压制药味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感觉怎样？”琳依将绷带丢弃到废品篮内，向沈秋年问道。
“没问题了，我们去摘地龙仙草吧！”沈秋年故意在地板狂跺双腿，已便让琳依知道自己真的没事了。
“好啦，真怕把你等坏了！”琳依拾起身边的木盒，道：“走吧。”
言语刚落，沈秋年便已冲出了木屋，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欣赏到屋外的美景，所谓重峦叠嶂，溪水相流，也就是眼前的这个样子吧，偶尔从花丛中窜出几只蝴蝶，时起时伏地在沈秋年面前招摇而过。
一路上沈秋年的心情甚是愉快，暂且将与大师兄分离的不悦抛至脑后，他的视线里已全是琳依暖阳般的笑容挥之不去。行了约一个时辰，太阳已然升至正中，空气之中不免有些燥热，沈秋年觉得有些饿了，正要从背包中取出干粮下咽时，草丛中闪过一道白影。是兔子！他看得清楚，不免心升馋意，便也顾不得琳依的阻拦追着兔子窜入了林间。艳阳的光辉透过年轻的枝叶倾泻到草丛之中，斑驳的光影打在沈秋年的身上拼成了一幅有趣的图画，不规则的棱形延伸开去，将他的身体分割明暗。
“跑哪儿去了？”沈秋年四周观望，早已不见了白兔踪影，正待走了几步，草丛间又是一阵骚动，沈秋年反应迅速，飞身扑去，一把抓住了这只毛色白亮的肥兔子，正得意时只见白兔子挣扎几下便脱了手向着更深的密林窜去，沈秋年正大叫可惜时，白兔突然摔倒在了地上，沈秋年还以为是它太肥腿脚不灵的关系，谁知走近一看，白兔的粗脖上插着一只泛着寒光的银针。
“我们的目标可不是它呀，淘气鬼。”琳依走到沈秋年身旁，似有责怪之意。
沈秋年当然知道她不会真生气，便嘿嘿一笑轻松道：“不错啊，有兔子肉吃了。”正欲抓起白兔时却被琳依笑着拦了下来，“嗯？”沈秋年不解。
琳依轻轻地将那只银针拔出，白兔迅速活了过来，蹬弹了两下腿后一溜烟的窜进了丛林中，见白兔消失，琳依道：“我可没有伤害它呀，只是教你做一件事千万别分心。”
沈秋年挠挠头，拍拍身上的尘土道：“琳依老太婆！”言罢，也像方才那只兔子一样窜出老远。
琳依轻笑，身形一闪便移动到了沈秋年的身旁，他还没来得及吃惊便被琳依揪住了耳朵，“好汉动口不动手～！”
“我又不是男人。”琳依回道。
在打跳中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目的地——一片广阔的草场。芳草绿如碧玉，在微风的轻扶下如同荡漾的波浪，可美中不足的是草场中央的一个巨大洞穴。
“地龙是指蚯蚓吧？”沈秋年望着大洞迷茫道。
“当然啦。”琳依答道。在中医里的确将蚯蚓称为地龙。
“那你别告诉我那个大洞是一条蚯蚓钻出来的！”
“我正要这么说。”
啊！天！这是一只多么巨大的蚯蚓啊，神州大地奇妙无穷，沈秋年算是深有体会了。琳依觉察到了沈秋年很是吃惊，笑着去包袱里取引诱地龙出来的食物。正当她的手触碰到诱饵时，一股微妙的仙气被她清晰地嗅了出来。
顾步枫。琳依可以断定是他，他仙气中那缕嫩叶之香是逃不过她的嗅觉的。他向不远处的林中望去，果然见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趁沈秋年还未有所察觉，便忙道：“秋年，诱饵忘带来了，不过那边的林中生长的有那种东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怎么这么大意呀，”沈秋年喃喃道：“你快去快回呀。”
琳依点点头，放下包袱转身离开。
沈秋年呆在原地，望着浮云如烟的天空，突然有点想念大师兄了，根据约定，他大概是不会来找自己的了，此时的他是一个人呢？还是与展寂他们在一起呢？纤儿姐姐与火奴儿姐姐会不会也受伤了呢？想到这些心中难免有些惆怅了。
“你来这里干嘛？”琳依面向三丈远外的顾步枫问道，心中有些不悦。
“你知不知道那小孩是谁？”顾步枫问道。
“知道，怎样？”琳依显得不耐烦。
“那怎么不杀了他。”顾步枫冷冷道。
“勿须你管。”
顾步枫冷冷笑道：“你的善良可是你最大的羁绊。”见琳依不再与自己争论，便又接着道：“凌泽与仙主夫人已在南昌城暂且安身，昨日我本欲将夫人带出，可被仙主阻止了。”
“仙主亲自来了？”琳依惊诧道。
“没错，昨夜到的南昌城，现在恐怕已经行动了，你我现在的任务是与崔城、金哲之连手清理余下的人，”顾步枫目光投向林外草场，“这个小鬼也不能放过。”
草场上的沈秋年躺在碧绿之上，望着天空，被微风佛着有些困意。琳依已经去了许久未归，沈秋年翻坐起身，盯着眼前大洞有些出神，心想不如自己去取草好了。白吃白喝也有一天多了，不卖点苦力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拔出赤铁刃站起身，走到洞口处观望了一下，看着幽深的洞穴，不禁咽了一口水。不过是大一点的蚯蚓罢了，恶心是恶心了一点，但恐怖还不至于，于是鼓足勇气准备纵身一跃，突然想起大师兄亲传道术有了用武之地，便兴高采烈的抽出一张有些折皱的灵符聚气念道：“萤火！”正如在百仙峰中看到的那样，几团明亮的光球自符身分解而出，飘浮在沈秋年四周，但与大师兄相比之下，亮度要小的多，一切准备就绪后，沈秋年纵身一跃。
洞穴呈四十五度坡状向地下蔓延，沈秋年双脚在潮湿轻滑的土壤上着陆，一路向着未知的黑暗滑去。
洞并不深，没过多久便踏在了平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显土的气息，这个洞穴并不逼仄，反而异常的开阔，沈秋年小心易易的向着更深的地方迈步，途中偶有岔道，他便从怀中掏出道符贴在岔路上以做标记，他认为自己十分聪明，步伐越走越快，心情也越来越放松。可走了许久，也不见地龙的半个影子，这不免使沈秋年有些垂头丧气，正想着无功而返是多么丢脸时，只觉得一股鱼腥味扑向左脸而来，沈秋年止步，左耳也随即想传入“噢噢”的低吼。
啥？
沈秋年预感到了不对劲，他左边的确有个什么东西正紧紧盯着他，并发出阵阵低呤。沈秋年一个战颤，脑袋很不情愿并且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咔嗒咔嗒”的转向左边，映入眼帘的东西，使他大叫一声飞弹出去紧贴在了土壁上，在他面前是一颗巨大的头颅，尖嘴獠牙，整个脑袋以及拖在黑暗之中的身躯盖满了厚重的古铜色骨甲，从骨甲之中穿刺而出的是一根根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刺，这怪物用一双蛇般瞳孔盯着沈秋年，并从口中吐出舌头添向他面色苍白的脸颊。
“什……什什什什么啊！”沈秋年一个寒颤直从脚跟打到头顶，面对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